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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喂鱼

她的手心儿依旧有力。

洗了冤了,精神也好了。沐泽,秋纹连吃了两大碗饭。青菜炒面筋儿,萝卜焖油豆腐,鸡皮笋干汤,白莹莹的粳米饭,吃着喷香喷香。

小厨房的人,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主。她们见柳爷多多照拂这丫头,只当她是个有造化的。态度殷勤了,笑容也多了。

秋纹将菜饭吃了个精光。一个婆子接过她的碗,还想与她添饭。

秋纹连连摇头。“吃不下了,谢谢妈妈。”

“果真吃不下?那锅里可还有两只鸡蛋,三块鸡骨头。”

“真吃不下了。”

秋纹抢先一步将碗筷洗了。

大爷给了她一月假,让她养伤。一旦伤好,她便还得重复烧火的工作。以后的日子平淡无奇,照常忙碌,照常被遣唤。

此劫算了,只等抓住那偷金钏的窃贼。

这些妈妈婆子都不是好惹的。若言语得罪了,行动怠慢了,自己再惹上什么,可就得拿出来算总账了。

她不得不谨慎。

吃饱了饭,有个媳妇劝她出去走走,消消食,活动活动筋骨,总没坏处。

她点了点头。其实秋纹只想躺着,屁股疼呢。她擦了一点止痛的白药,虽看不见淤青,但觉疼痛小了许多。

池中立即泛起涟漪。

一圈一圈,朝池心漾去。

她不知道,这小池里竟还养了许多肥大的青鱼。池水清澈见底。青鱼来回巡游,吃着池底的水草,悠游自在。

秋纹就羡慕起这些鱼儿来,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

一个人影,渐渐朝她走近。

一个白色的人影。

来人沉默了一会,方道:“既受了伤,为何不回屋歇着?不是已经给了你一月的假么?”

这声音清朗温润,不怒自威。

秋纹一惊。

她疾忙站起,低头行了礼。

“免了。”

溪墨抬了抬头,看着天边灿烂云霞。暮霭升起,夕阳却未落山,一行行飞鸟人字形飞过,衬得天空别样热闹。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

溪墨忽想到这八个字。

人固有一死。他并不媳什么青史留名。

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可人只能活一世。什么今生来世,都是安慰,都是假的。他只想在有限一生中,做出一番匡扶社稷的作为。

邪,不能胜正。

想着这次回府,帮助北宁王除了一个内鬼,缓了一次危机,溪墨还是觉得舒畅。

他的心情就有些好。

“为何不回去?”

溪墨看向她的眼睛。

“大爷,奴婢是吃撑了,不得不出来走走。”

她说的是实话。

史溪墨是史府的大公子,稻香草庐的主人。他的一言半语,真能决定许多人的命运。秋纹知身份低微,她不想刻意逢迎,但亦要做到不让主子厌恶才好。

“吃撑了?都……吃了什么?”

秋纹一怔。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她低着头,老老实实回:“两碗米饭,萝卜焖豆腐,青菜炒面筋,还有一碗鸡皮笋干汤。”

溪墨点了点头,看着她的身形,加之那双眼睛,和先前救过她的女子,还是十足地像。

“你喜欢吃?”

秋纹不知溪墨此问何意,继续小心回:“回大爷,奴婢小门效出身,一日三餐能有吃喝已算不错,哪里还敢挑食?况府上饮食,即便是素炒的青菜,又有油又有盐的,滋味已足够好。秋纹真的心满意足。”

溪墨笑了笑。

“你是哪里人氏?听这口音又像是当地女子?”

“奴婢就是江城人,只是住处偏僻一些。”

“具体何处?”

“奴婢住在坡子街。”

溪墨蹙眉:“坡子街?未曾听过。”

“那条街极小极窄,也没几户人家。”

“为何叫坡子街,有何渊源?”

溪墨像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似的。他越问秋纹越慌,生怕说错话,惹他不高兴。

“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溪墨沉吟一会。

他只是想多听听秋纹的声音。越听,越让他想起那个背着箩筐村姑模样的姑娘。他受了伤,昏迷躺在郊外的河边,痛楚呻吟。是那姑娘取水喂他,又将粮一点点掰了,送入他口。他能有力气蹒跚回府,固然有柳剑染的搀扶,但亦有那姑娘的饭食之恩。

到底是不是?

史溪墨并不敢贸然相问。

他待一件事,若上了心,总能寻出结果。

不急。

溪墨的腰间,系了一个锦囊。他取下锦囊,将里头的一点鱼食倒在手心,一粒一粒地扔向小池,引得那些青鱼仰头追逐不休。

“来,你帮我喂。”

溪墨招手叫她,轻声相唤。

秋纹不得不过来。她看见了溪墨手中的锦囊,五彩夺目,顿觉熟悉。

那一日,她跟随王婆到了大街上,过街买饼时,可不就捡了一只小小锦囊?进了史府,她一直携带身边,藏在枕头里,无人瞧见。

那只锦囊和这只一样,也绣有精致的海棠花边,打着金黄的流苏络子。若不细看,会误认为一只。

秋纹恭敬接过锦囊,心想:万一大爷就是那只锦囊的主人呢?到底要不要问上一问?

若是,自己即刻交还,大爷定然高兴。

秋纹喂完了鱼食,鼓起勇气道:“大爷,奴婢入府前,曾在大街上捡过一只锦囊。那锦囊的款式颜色还有做工,就和您这只一模一样。”

溪墨抬眸,轻声问道:“那你拿来与我瞧瞧。”

“是。”

秋纹退下。

溪墨盯着她的背影。这是个坚强的姑娘。遭了三十大板,还能走得这样疾速。

池子里的青鱼依旧跳跃。

不知何时,柳剑染已经走在史溪墨身后。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柳剑染发出一声感慨。

“你这又是因何而叹?”

溪墨转身。

柳剑染换了一身衣裳,晚风拂拂,潇洒而立。虽不及溪墨俊逸,但亦出众。

“我因你而叹。”剑染径直了当。

“我有何可叹?”溪墨微微一笑,假装糊涂。

“为方便行事,宁北王可是建议你离了府里,另寻宅院。你大可寻个读书的油头,去外头单住。这府上的老太太、老爷一听你要入仕,要结交权贵,不但与你银子,更送你丫头小厮,让你风光出去。”

溪墨就笑。

“宁北王说得不错。可我改主意了。”

“为何?”

“贸然离开,惹人猜疑。不如就在府内,像从前那般。别人看惯了,自不起疑。”

柳剑染默了默。

“时日一长,还是瞒不过你父亲。毕竟他在朝为官,若被厚禄所诱,安心被昏君调遣,甚至助纣为虐……以后,只怕你与他还是敌人。”

此话,也算一针见血。

早在跟随宁北王义举的那一天,总总后虑,溪墨就料到了。

“我与他虽有隔阂,但细细观察,他心内还是存了正义的。”

柳剑染神思复杂地看向史渊住着的院落,不置可否:“我与你看法不同,令尊在许多事上优柔寡断,非果断之人。且他身边又有一吹枕风之人……恐怕头脑已不那么清明……”

溪墨面色凝重。

这吹枕风之人,说的是孙姨娘。

孙姨娘是宠妾,但亦行当家之责。玉夫人不在,遇上同僚家中红白之事,史渊便令孙姨娘出门会客。

一个小妾,进出摆的是当家主母的款。

史渊以妾为妻,内眷处理不公,小中见大,于家国之事,定也失了公正偏颇。

柳剑染也不言了。

二人看向池中夺饵的青鱼。本是一池死水,因投放进了一百来条鱼苗,池中竟也生了浮萍,长了荇草,开了菱花,一派生机。

“我预备两手。”

一时,秋纹就又来了。她将锦囊包入手帕,小心翼翼地左手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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