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两小无猜
黄忠叹了口气:“怕是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那人与我相见之时只有十三四岁。他起初的言论,本官并未当真,但他非常坚韧,总能出现在本官左右。在与他数度深谈之后,本官终于被他说服,愿意同他做这个尝试。而他也终究不负本官所望。”
“什么?”
众人吃了一惊,再没有想到提出修建地下水道如此疯狂大胆想法的,居然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这简直……
“他说做这件事,只为了造福众生,并不求名利。本官便与他做了个约定,不将他名姓透漏于第三人知晓。如今……。”黄忠声音一顿:“如今,终究要违背自己的誓言了。”
“郡守大人也不需要对这人感到抱歉。如今发生的一切早已经证明,那人所谓的不求名利都是谎言。欺骗您许下诺言,不过是为了方便他行事的一种手段罢了。您处处为他设想,到头来不过是成了那人行凶的工具罢了。”
“其实……。”君青蓝吸了口气,缓缓抬起了头:“其实,即便大人您不说,小人也已经知道那人的身份。他就是昔日南阳郡节度使秦大人的义子陈墨白,不是么?”
黄忠一愣:“你居然知道?”
“你……没有搞错吧。”姜羽凡被君青蓝的话给彻底惊着了,瞪大眼睛瞧着君青蓝:“你说……谁?”
旁人不认得陈墨白,姜羽凡哪里会不知道?自打第一次在端王府中瞧见那人,他便折服于他的惊才绝艳。姜羽凡这一生从不曾瞧见过任何一个人,如陈墨白一般君子谦谦,风采卓绝。甚至为了帮助他们,数度出生入死。
他就是造成一切悲剧的幕后真凶?怎么可能!
“陈墨白如今就在管州府,若是小人猜的没错,他此刻应该就在公堂外听审,但依他的才智,该是不难猜到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请大人速速下令,缉拿陈墨白,以免人犯逃脱。”
“这事就不需要麻烦黄大人了。唐影,去办吧。”
李从尧话音才落,便听到唐影的声音自内堂外传了来:“人犯已经带到。”
速度之快,叹为观止。莫说是黄忠,定国公,姜羽凡等人,即便是君青蓝和李从尧都愣了一愣,陈墨白这么好抓?
“方青,去看看。”黄忠沉着脸,朝方青摆了摆手。
方才的案子在内堂审理,为了以防万一,闲杂人等都已经给拦在了外面。内堂外有好些人守着,黄忠绝对相信,他不希望出现的人一个都不能靠近。怎么李从尧才一出声,外面立刻就有人能答话?
这些人简直……太不拿他这郡守当回事!若是再叫那些外人将人犯给押上公堂,他的脸面还用要么?
方青立刻出了内堂,还没等站稳,便见唐影笑嘻嘻站在庭院里。将眼前一月白衣衫的男子猛然推倒了他的眼前。那人迎面撞了来,吓了方青一跳,立刻朝旁边一闪,便瞧见一团白影似电又如风,贴着他身侧飘过朝着内堂栽了去。
噗通一声闷响,被唐影重重丢进来的人因惯性使然,毫无悬念的跌坐在了地面上。
方青凝眸只瞧了一眼,便狠狠吸了口气。
他这一生瞧见过的犯人不知凡几,有吓得成了一摊烂泥的,有嚣张猖狂死鸭子嘴硬的,却从未瞧见过如眼前这般淡然而无畏的。那人一身白衣胜雪,不染纤尘。眸色如暖阳温润,唇畔笑容似春风般和煦。即便跌坐在尘埃里,却不曾瞧见半分颓然,只觉道骨仙风,飘然若仙。
这人……
方青皱了眉。所谓相由心生,这人瞧着……实在不像穷凶极恶的犯人。他侧目瞧向君青蓝,不会是……弄错了吧。
李从尧也在此刻抬了头,凤眸一瞬不瞬盯着君青蓝。男人半眯着眼眸,在眼底深处似渐渐破出了一抹幽寒,如波谲云诡的暗夜,叫人不寒而栗。然而,那目光却在触及君青蓝的一瞬顿了一顿,顷刻间破碎消散无形,竟悄然生出些许意味不明的暖意。
“大人,这就是人犯陈墨白。”君青蓝始终垂着眼,不与陈墨白做任何的眼神交流。
黄忠挑眉,他当然知道这人就是陈墨白,但是……你们这样抓人的方式是不是有点太……目中无人?这到底是郡守府的公堂!
“咳咳。”定国公掩唇低咳:“人犯已到,过程并不重要。”
黄忠脑中澎湃的怒火,便因为定国公这一句话陡然间就熄灭了。从锦衣卫进入管州府开始,他就已经不该再将颜面当回事。整个北夏皇朝,那些无孔不入的锦衣卫除了皇上,给过谁的面子?
这么一想,他便释然了。
“陈墨白,大胆!”
黄忠瞧向陈墨白,才要询问案情,却见他始终盘膝坐在地面上。刚刚强压下的怒火便再度升腾,索性便也不再压抑,将满腔的愤怒都冲着陈墨白去了。
“来人!”黄忠沉着脸:“将这藐视公堂的狂徒给本官杖责三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做规矩!”
“慢!”
黄忠话音未落,却叫陈墨白一个字给打断了。
“大人命人将我绑来,为的不是地下水道和秦家族谱的案子么?我认了。”
陈墨白一句话将所有人都给惊着了。四下里静的针落可闻,众人皆瞧向陈墨白,眼中带着疑惑。
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为的不就是消除自己在所有事情当中的存在感,从而置身事外么?怎么忽然就……认罪了?
“你说什么?”黄忠手指颤了一颤,连声音都跟着颤了颤:“再说一遍。”
黄忠此刻心跳如鼓,面色渐渐变作潮红。黄源的案子当然不能让他失态,此刻能叫他在意的早已经不是升堂时最早的初衷,而是六年之前轰动北夏的秦家族谱谋逆案。
陈墨白说他认罪,他承认是他在族谱中动了手脚,那么也就是说……黄忠忽然不敢再想。堂堂节度使,整个南阳郡的封疆大吏死在了他的手上?黄忠打了个哆嗦,后果不堪设想。
“陈墨白,你要想清楚。”黄忠声音微冷,分明带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警告:“话不可以乱说!”
有些时候,真相并不重要。识时务方为俊杰。
“我想的很清楚。”陈墨白微勾了唇角,眸光却定在君青蓝身上,一瞬不瞬:“是我篡改了秦家的族谱,也是我修改了地下水道的图纸。我做的事情,我认。”
男人的声音淡雅而柔和,春风一般何须。眸色亦如阳光般温润和暖,温良无害。
“你想知道真相,你想让我伏法,我便如你所愿。”他说。
君青蓝呼吸一凝,心中蓦然一阵钝痛。明明是她早就猜到的事情,为何他直言不讳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痛?
十多年之前,她每每透过玉兰花树纵横交错的花枝缝隙,总能瞧见他一声不响站在树下瞧着她。他的笑容一如现在一般和煦而温暖,悄无声息使她的内心融化的成了一滩水,只觉得处处都是美好。
情窦初开时候,她也曾无数次的幻想着有朝一日能与他携手一生,日日徜徉于湖光山色之中。那时,她早已认定了,传说中的神仙眷侣不过如是。
然而……
真相被解剖开来,却是这般残酷。原来,她始终都不曾瞧见过他真正的样子。
“为什么?”君青蓝艰难开口,声音涩然。
为什么?她不明白。
是父兄对他不够好?还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这个她曾经全心倾慕的人最终,将她推入了地狱。
“阿蔚。”陈墨白闭了闭眼,下意识不去瞧她:“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心软。”
“陈墨白。”君青蓝颦了眉:“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陈墨白面上笑容一滞,却也不过一瞬。下一刻便叹了口气:“我也有个问题想先问问你。我自认步步小心,算无遗漏,你又怎么能怀疑到我?”
“你的漏洞,实在太多了。”
女子清眸如水,身影清冷如冰,方才的恍惚早已消失无踪,居高临下瞧着陈墨白。
“我来管州府就是为了找黄老探寻消字药水的下落。然而,在我与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诡异地身亡。在那时我便隐隐觉出,杀害黄老的人实际上是冲着我来的,而且他对我非常熟悉,才总能推测出我每一步的计划,提前将所有道路堵死。但我并不知那人是谁。”
君青蓝吸了口气:“这一路从燕京到此我已经步步小心,我如今的样貌并没有一个人能够识别的出。即便是姜小爷,若不是靠着肉包也根本不曾认出我来,唯一能认出我的人只有你。那么,在管州府中与我最相熟的人便也只有你了。”
陈墨白摇头:“阿蔚你也真是狠心,你我自幼相识,两小无猜感情甚笃。在我心里,你自非常人可比,我能认出你只因我对你在意。你又怎能因为这个就怀疑我对你的用心?”
君青蓝挑眉:“我起初也并不愿怀疑你。但真正让你漏了马脚让我认定你才是幕后真凶的,就是公堂上这一幅水道分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