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七 貌不如人
明军的主帅自打被看管以来，便一直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表现的异常安静，甚至都没有提出要吃饭喝水上厕所之类的要求。
他被单独看押在中军大营旁边的营帐里，帐外团团围了许多陈国士兵，帐内却只有他一个人。
一夜过去了，既没有人来审问他，也没有人来呵斥他，陈国的主帅，和西夷人的王，似乎都忘了他这个明军主帅似的，把他一个人丢在空空如也的营帐里，自生自灭。
可他生生听了一晚上将官们的哀嚎声。
将官们被看押的地方似乎离他并不远，他们的动静，他听得清清楚楚的，甚至连陈国人给他手下那些武艺高超，用兵如神的将官们送去了什么饭，又是如何讥讽他们的，他都听得一字不漏。
他听到将官们哭爹骂娘的声音，也听到他们忍受不了恶臭和屈辱，痛苦的想要自尽，以保尊严的咒骂声。
他就知道了，陈国人来这一手，无异于是把他的一颗心架在烧的红红却不见火光的碳上，反复的烤。又像是拿着一把极钝的刀，一下一下，有条不紊又接连不断地，慢慢划拉着他的心。
天明时分，主帅再也受不了了。
他抬起来头，大着嗓门冲帐外喊：“来人！来人哪！我要见你们的祁王。你们让我见见祁王，我有话要跟他说。”
帐外的人听见他的声音，似乎吃惊不小，响起了一阵极轻微的骚动。
很快，一个脚步声在帐外响起，却不是朝帐内来的，而是渐行渐远。
他正要出声再次喊人，那脚步声又渐渐行近了。而且不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似乎，还多了一个人。
他便闭上嘴巴，拾起些耐心，继续等待。
果然，营帐门口厚重的布帘很快被人挑起来，透出外面放明的天色。借着这股亮光，他看见一个身材瘦小，长相天生带着几分狡诈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似乎对他很感兴趣，一进来，便步伐轻快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再将他上下细细打量一番，那一双狐狸一样精明的眼睛里，透出兴奋的光彩。
“你是个女的？”他止不住兴奋地问她，“明军的主帅，是个女人？”
这个面容狡诈，其貌不扬，脸上还带着狐狸一样不怀好意笑容的男人，就是陈国赫赫有名的战神，祁王厉复行？
想到自己居然会仰慕这样的男人，还仰慕了好几年，对他牵肠挂肚的，还曾经想要嫁给他，她不免感到有点不自在。
她抿了抿嘴唇，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精神点，扬起头，对来人正色道：“本宫是荣臻公主，并不是什么主帅，祁王你抓错人了。不过，能在这里见到祁王，也不错。本宫正好有话要跟祁王说。”
她说完，暗暗观察对方的表情。她既希望看到“祁王”对着她露出一点诧异和怜惜，又不愿意他同情她。
这种男人的同情，她荣臻公主才不媳。
哪知对方既没有诧异、也没有怜惜，更没有同情，反而更加兴奋起来，甚至搓了搓手：“哈哈哈，你果然是荣臻公主，我没有猜错。刚才他们跟我说，被关押在这里的是个女人的时候，我就猜到，大概是荣臻公主混到军营里来了。所以，我就先过来，目睹一下，敢跟我们主子娘娘抢男人的公主，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啧啧，你们明国的使臣把你夸得未免太过了，说你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今日一看，不过如此而已。跟我家主子娘娘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荣臻公主听出来了，站在她跟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祁王厉复行。
她心里不由得涌出一点莫名的高兴来。可听这个男人如此贬低她，还把她和另一个人女人的容貌对对比，她还输了，一直被捧在明帝手心，锦衣玉食的长大，免不了心高气傲的荣臻公主忍不下这口气，当即反驳道：“那是因为本宫现在正狼狈着，既没有梳妆打扮，也没有锦衣朱钗。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你这样贬低本宫，未免不公平。再说你们祁王妃长什么样子，本宫又不是没有见过，哼，跟本宫相比，差得远了。”
“你见过我家主子娘娘？”朱允鸣不禁一愣。
庄艺周远在现代，这个明国的公主怎么可能见过？难道这个明国公主，也是穿越来的？
很快，朱允鸣就意识到，自己想差了。他决定试一试这个荣臻公主，问她：“你去过西夷，见过西夷人的大祭司，还杀了她，是不是？”
荣臻公主面色一怔，脸上闪过几分慌乱，不免偏过头，不与朱允鸣对视：“那，那是个意外。我，我并不是真的想跟她动手的，我，我就是想看看，她长得什么样子，到底比我强在那里……可是她，她发现我了，还要喊人来拿我，我堂堂一国公主，怎能灰头土脸地被西夷人拿住？我一着急，就去捂她的嘴。她见我动了手，拔出一把弯刀就要来杀我，我一急，一急，就把随身携带，用来防身的匕首抽了出来。然后，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她就，她就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我的匕首。我，我真不是有意要杀她的，我其实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可大祭司她，却是的的确确因你而死。”一个暗哑，带着魅惑的的男声响起来，跟着，帐外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
布帘一挑，厉复行颀长的身形出现在狭小的营帐里。
他实在太高了，以至于他往这里一站，原本空荡荡的营帐，平白显得局促了许多。
荣臻公主仰头看向他，只觉得全部的注意力都瞬间眼前这个男人吸引住了。
他比她想象的还要美好，英挺又帅气，一双寒若星子的眼睛里，看向她的时候，一丝温度都不带，却足以让她心跳似擂鼓一般。他的嘴唇轻抿着，即便是发出像刚才那样冷冰冰的声音，听在她的耳朵里，也宛如天籁一般动人。
这才是传说中的战神，是她从小就景仰的英雄人物。
她果然没有喜欢错人。
“祁王……殿下……”荣臻公主忍不住喃喃出声。
厉复行扫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情绪浮现，就如看向一件物事，一处空气。
他开口，声音冷得如万年的寒冰：“把她带下去，让秀梅伺候她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有钗环的话，也给她戴上。免得她貌不如人，却嘴硬找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