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 噩梦
翌日清晨,顾繁衣刚一睁眼就听见外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左右已经睡醒,便唤了一声桃枝,这次倒是谨遵医嘱,小心伺候着肚子里的小祖宗,没有贸然起身,谁让她昨日腹痛,如今没有小产便算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昨夜听桃枝提起过,王爷王妃在她睡着时来看过她,只是后来天色已晚,二位长辈便没有一直陪着,顾繁衣心里惦记着这桩事情,想着今日得去跟长辈上报一下他们的小世孙,免得二老担心,反正大夫也不可能让她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躺在床上,反倒对身体不利。
至于萧霁,她压根儿就没想着李炎能将他揪回来,李炎和常嘉往往不会同时出现,向来是各司其职,萧霁既然找了李炎来看顾她,李炎就不会知道常嘉跟着萧霁去了哪里,他们出去了两三日,又是着急去寻商玄报仇,哪里就那么容易让李炎找到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透过帘纱能看见一个瘦高人影进来,来人既不是桃枝也不是秋千院里别的什么人,因为那人一看便知是个男人。
可他的走姿步态却不是萧霁,更不是李炎,就这样一步一步靠近,玄色的外袍下面是殷红的裳,顾繁衣警觉起来,平日里叫上一声“桃枝”,那丫头肯定就风风火火地来了,可她此时却并未出现,反倒是来了一个陌生人,不知外面是否出了状况。
她从枕头底下轻轻摸出一把匕首藏在被中,紧盯着那个靠近的人影。
他逐渐靠拢,脚步轻微,恍若未闻,方才传来的窸窣声音看来是他在翻找外间的东西所致,她这里最值得人翻找的也就是一张聚星阁的地图了,虽然目前没能通过这张地图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若是有人存了心思要找图,顾繁衣的确需要小心提防了。
他掀开帷帐,顾繁衣已然闭上双目,一个大活人闯了进来,外面却毫无动静,外面的情形不堪设想。
那人却没有开口说话,顾繁衣能感受到他坐到了床边,他的呼吸很轻,若不是她看着他走了过来,若是夜半三更床边坐了这么个人,午夜梦回的时候定会被吓得七窍生烟。
突然,脸上传来一阵凉意,那人微凉的指间触碰着她的脸,顾繁衣忍不住颤抖了一下,被打扰了似的翻了个身,悄悄将匕首对准他的位置,还努了努嘴道:“桃枝……”
那人轻声笑了出来,“你退步了,如今都学会说梦话了。”
顾繁衣心下一沉,因为这把声音虽然藏在记忆深处,但她却绝不会忘记。
是韩子期,那个明明是上辈子认识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王府?
而且他话中的“你”让顾繁衣不寒而栗。
顾家是萧家的臣子,从不曾侍奉过韩家,顾繁衣入京时已经天下太平,韩子期早已南逃,根本不认识顾繁衣。
可他对着自己说——“你”。
聚星阁里留下来的人都不会说梦话,在试炼之初,说梦话、梦游诸如此类的行为都被视为败笔,是不可能存在于聚星阁的人身上的,要么强行改正,要么此生都不得离开聚星阁。
她幼时在战乱中流离,少不得有些孤苦悲戚的情绪,梦中偶尔也会冒出两句话来,可自从她被韩家兄妹救走后,面临着全新的环境,教习师父三令五申禁条,这便是其中之一,为此挨过不少鞭子。
“再有下次,我也救不了你,不如把舌头拔了吧。”
那是她幼时的噩梦,可却十分有效,韩子期那样跟她说过之后,她便再也没有因为这个原因挨过打,就算是那些再可怕的魇,她也不再透露半个字。
他这话,分明是对危月燕说的。
可是……危月燕已经死了……
顾繁衣心中疑惑,他找到王府,可能是因为那张地图,可他认定自己是曾经的属下便足以让顾繁衣惊讶了。
危月燕和顾繁衣,分明是两个不同的人,拥有不同的脸。
脖子上有些发痒,韩子期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脖间来回轻抚,“你怎么能有萧家的孩子?我不喜欢。”
身上的被褥被缓缓掀开,顾繁衣一颗心悬了起来,危月燕尚且不是韩子期的对手,更何况天资平平的顾繁衣,她将匕首收进袖中,谨慎地提防着他接下来的举动。
“你说……我是将他杀了还是……连带着你也一起杀了?”
顾繁衣看不到他的脸,恐惧从心头升起,她是知道他的,他只要轻轻动动手指,她很难负隅顽抗。\0
韩子期的声音很轻,手指触上她的腹部,手指轻轻下压,顾繁衣原本打算装睡的伎俩毫无作用,她几乎是本能地往身侧闪躲,手中的匕首在电光火石间已经转到了韩子期的腕间,那把锃亮的闪着幽光的刃上沾着一丝浅淡的血迹,提醒着她的冲动。
喉头发干,顾繁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开场白来面对这个曾经的主上。
韩子期却是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腕,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一双狭长的凤眼闪着危险的光芒。
可顾繁衣知道,如果他愿意,他完全可以躲过自己虚弱无力的攻击。
韩子期的嘴角闪过一丝邪气的轻笑,一字一顿地说道:“世子妃……”
他认真的模样似乎像是在思考什么要紧的问题一般,顾繁衣有几分心慌,可既然如今还尚未戳破,自己也不必着急认“主”,紧握着匕首问他,“你是谁?”
韩子期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眼底浮现出一抹愠色,连声音也变得冷淡起来,少了方才的轻柔,“我是来恭喜你即将为王府诞下世孙。”
这句恭贺的话却仿佛凝结了冰霜雪意一般,让人丝毫联想不到任何欢喜的情绪。
顾繁衣半张着口想要多问一句,他却突然转身离去,除了轻微的风和门边消失的殷红之外,他仿佛没有来过。
顾繁衣心有余悸,韩子期来得莫名其妙,走得更是突然,不知他所为何事,那句“恭喜”犹如幼时的噩梦一般,让她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