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神明，是一种职业
安零一路向前，穿过古老的牌坊，穿过纵横交错的天桥，穿过灯火阑珊的街道。
她走得很快，真气充盈着双腿，这让她比平常人的速度快了好几倍。
直到和一辆深夜出租并驾齐驱，看见了司机惊恐的面部表情，安零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她立即转了个弯，进了橡树公园。
她身上血的味道太过浓烈，惊起了一树的树蝠，半空中的泡泡默默地飘走了。
安零来到了公园角落的盥洗间。
几只老鼠立即窜入了墙角，成串的蟑螂、壁虎和蚂蚁也顺着墙缝逃走了。
安零走到洗手台前时，周围的蛇虫鼠蚁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就连头顶照明灯前飞扑的飞蛾都没了踪影。
“都走了，是么。”
安零来到镜子前，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满脸血污，眼窝凹陷，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弄得如此狼狈。
手臂上的伤口布满了黑气，看上去既诡异又恐怖，就像电影里的丧尸。
安零打开了水龙头，哗哗的水声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单调。
安零将手臂伸进了水里，肌肤表面立即升起了灼热之感。
她脱下沾满血污的上衣，放在水盆子里浆洗。
镜子里映出了瘦小的身体。安零深吸了口气，两边的肋骨立即清晰可见。
“今后也要多吃一点饭才行。”
安零捧起水洗了脸，又在水槽边上找到了一截废弃的扫帚杆子。
她穿好了衣服，将湿衣挂在杠子上，又将杆子抗在肩上，大步朝着学校走去。
衣服被夜风吹起来，像一面旗帜。
～～～
第二天清晨，门锁一开，安零第一个冲进了学校大门。
安零已经下定决心去找阎罗王。楼梯口有一面镜子，安零在镜中查看手臂。
安零有些诧异，今早醒来的时候发现手臂上布满了细密的黑线。可现在，手臂光滑如初，这点儿伤痕也看不到了。
难道是那黑气在帮自己治疗伤口？那个黑先生又是谁呢？
安零想不出。
算了，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安零来到阎罗王的办公室敲了敲门。
阎罗王抬起头来：“是你啊，进来吧。”
阎罗王的办公室很宽敞，左边是一排存放文件的柜子。柜子边摆放着几盆黄杨盆栽，枝叶苍翠茂盛，桌上还有青翠的绿萝，一派生机盎然。
“学校已经决定不再追究那天的事，你可以安下心来学习了。”
桌上一壶新茶正开，阎罗王提起水壶将茶水倒入纸杯，递给了安零。
扑鼻而出的茶香沁人心脾。
“那天的事真是很抱歉。”
自从她稀里糊涂烧完会议室后就有些后悔。后来她悄悄去看过，会议室已经恢复了原样，想必都是阎罗王做的。
“这事情你的确应该注意了，不能让凡人知道神明的存在，这条规则你很清楚。”
安零点点头。
“我想去昆仑学院。”
“哦？”阎罗王抬起眉梢。
“阎老师，我想去昆仑学院，你知道怎么才能上昆仑学院吗？”
阎罗王喝了一口茶。
“不一定要去昆仑学院，你在月山好好读书将来也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人。”
安零有些懊恼，没想到阎罗王竟然打起了官腔。
“可是，我想做一个神明。”
阎罗王放下茶杯，从桌上的一沓资料里抽出一份文件。
那是安零在月山读书的档案。
阎罗王竟然会去翻她的档案。安零感到一丝惊讶。
“安零同学小时候写下理想是：考上冀州大学。这几天冀州大学在学校选拔学生去交流，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机会！这一次，你们班的班主任就只推荐了你。”
阎罗王将一份推荐书递到她面前。推荐书上绑着金色的丝带，象征着荣誉。
安零侧过了脸。
“我想去昆仑学院。”
“为什么呢？不知道理由的话，我是不会推荐你去昆仑的，哪怕你是……”
阎罗王的镜片反了一下光，他微笑着道：“哪怕你有不错的资质。”
“因为我想要成为真正的神明。”
阎罗王推了下镜框。
“其实，做个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反倒是做神明，既辛苦又危险，有时甚至会赌上自己的性命。”
“我知道，可是我现在已经做好了成为神明的觉悟！”
“你已经做好了觉悟？”
阎罗王哑然失笑。他不知道安零从哪儿学来了这个词。
不过，有觉悟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
“可不是每个神明都是高高在上的，有很多神明其实和普通的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将神明看做是一种职业，是一种只有我们这种拥有元灵之人才能够担当的职业。”
阎罗王说着，看了一眼安零。
“你要是觉得你在昆仑学院会过得更轻松，那就错了。昆仑学院和月山学校并没有本质上的什么区别，何况它们都是出类拔萃的学校，只是一个培养神明，一个培养凡人罢了。”
“何况……”
阎罗王略微一顿。
“就算你有本事考进昆仑学院，成为昆仑学院的弟子，也不一定会成为真正的神明。”
“真正的神明是会给世界带来祝福的。你能有这样的觉悟吗？”
安零点头道：“我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守护神。”
阎罗王沉默了。
他转身望向窗外，看着手里的那份档案，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打开了身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封信。
信封用的是花青色的皮纸，上面用暗线绘有鲲鱼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那鲲鱼好似在浪涛中跃动。
信封中央“愤悱亲启”几个大字笔力遒劲，极具风骨。
阎罗王并没有看信，直接从信纸下面抽出了一张票。
“这是去析城的船票。你能不能上昆仑学院，我并不清楚，昆仑学院的教授们自然会有他们的考量。”
“倘若你已经决定好，从现在开始，你就一直朝着大门走。你的行李已经放在大门前了。”
安零握着那张船票，走出了办公室。
经过长长的楼道时，见周元亨正站在楼梯口。
“决定‘转学’了么。”
安零点点头，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什么时候走？”
“现在。”
“现在！”
周元亨有些猝不及防，虽然他早已有心里准备，却没想到安零这么快就要离开。
那天吃饭的时候他问奶奶，安零会不会去昆仑山。奶奶那时候就肯定地说，那个女孩不会留下来，她是拥有翅膀的。
“就知道你会去昆仑！”
“我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神明。”
安零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叶子的。”
安零会心一笑。
“这些符你拿着，就当做临别的礼物。”周元亨从怀里拿出三道符塞给了安零。
“这些都是你画的？”
“当然。我画了三天，就这三道像样的！”
安零收好了周元亨的符。
“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就成为真正的神明了。”
“你也要成为真正的大阴阳师。”
“嗯，说不定，我们今后还会相遇。”
“一定会的。再见。”
在安零的记忆里，周元亨是个被厚重的眼镜压得很瘦小的男孩，至此一别，再见面已经是很多年以后了。
安零来到了大门前。
临走时，想起了阎罗王的话。
“记住，今日你一旦走出校门，便再也回不来了。大家的记忆里你已经转学，你在月山的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
安零深吸了口气，昂首挺胸踏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