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百鬼夜行
安零扶着墙，走出教学楼，走到了校门口。
校门前有一人忽然将她拦了下来，那人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
“安零，我们和好吧。”
安零差点儿没认出来这人是南峰！那天晚上，他的眼睛被荧惑星所伤，今早请假去配了一副厚厚的近视眼镜。
这会儿遇到南峰，安零倒想起来一件事，刚才处分通知单上也有南峰的名字。
“安零，明天自习课，我俩组成一个小组。”
“不要！”安零果决地绕开了南峰。
“为什么不？”南峰追了上来。
“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安零从未觉得南峰像今天这般面目可憎。她握紧了拳头，猛得朝着那张脸挥了过去……
南峰捂着脸摔倒在地上，校门前行走的师生一片哗然。
安零扒开围观的人群，走出了校门。她拖着步子，一直走到了大碗口。
大碗口的大门紧闭着。从窗户里朝里看，几十平见方的屋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茶馆。就连大门也是普普通通的，连灯笼也没有。万不是那天和姜晏之、陆十川一同进去时看见的样子。
安零找了一圈儿也不见其他的入口，失望地回到了杂货铺。
“小阿零，你也不用这么生气，你没有彼岸的界牌当然进不去。”
小小的土地神飘在半空中，一面啃着苹果，一面劝说着安零。
“那些风水门都是神部管辖的，要想进门总得有个信物证明一下自己对不对。否则，让此岸的凡人一不小心给糊弄进去了，岂不是件麻烦事。”
安零躲在被子里，催动元灵调息，元灵轻飘飘的，似乎就要消失了。
消失了？安零的心脏砰砰直跳，却一句话也不说。
土地老头儿叹了口气，飞回到安零的书桌上，拎了几袋土豆片和，用小小的手撕开了包装，将零食一片一片往嘴里扔。
接着，他又咕嘟咕嘟灌了一瓶可乐，最后满足地打了一个嗝。
土地神拍拍圆滚滚的肚子，继续劝说道：“再说了，这几天昆仑学院迎新。昆仑析城那边的生意好的不得了。大碗口肯定开到析城那边去啦，这边的门当然先暂时打烊咯。”
“哎，小阿零，最后一班开往析城的船是在八月二十六。算算时间现在离开船可不到两天了。”
“你要想去昆仑院的话可真得想想法子。你也别太过灰心嘛，愤悱老弟也许有他自己的道理。”
“对了，你不是认识住在平湖区的那个姓陆的小萝卜头吗，他今年也要去昆仑学院，你也可以找他帮帮忙呀。”
……
无论土地怎么劝说，安零始终不肯说一句话。
土地神拍拍白花花的胡须，长叹了一声：“要想当神明，就要先做好当神明的觉悟。”
土地神看看被窝里的安零，又叹了口气，临走时放了两个苹果在桌上。
“这是这两天善男信女们进贡的，老头儿尝着甜得很勒，你要是饿了的话记得也来尝尝。”
～～～
安零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大概天色已经很晚了吧。街道上十分安静，安静地可以听见街坊邻里的呼噜声。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高亢的梆子。
那声音清脆悦耳，如空山木鱼，只轻轻敲了一下就能穿墙入室，清晰地传入安零的耳朵，连带着她微弱的元灵也跟着惊动了一下。
梆子声一下又一下，越来越近了。
与此同时，安零也可以清晰地听到邻里的呼噜。
这两种声音同时传入耳朵，细细分辨的话，可以察觉两种声音来自不同的世界。
安零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
她打开阁楼上的窗户，将头探了出去。
月山杂货铺外的那条街道正好成南北走向，因此叫做子午街。
子午街并不宽敞，只是一条位于文昌庙东面的辅道罢了。
梆子声更近了，像是从天上传来的，又像是从地下传来的，有时候像是从海面漂洋而来，有时候又像从山那头翻山越岭而至。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来自人间的声音。
安零挂了件白色背心，双手撑着窗户木框探出了大半个身子。
手边忽然出现几只飞舞的蓝色蝴蝶，说是蝴蝶，却的平常见到的不大一样，它们扇动着几乎透明的翅膀，拖着长长的尾巴，它们飞过的地方还会留下一条长长的荧光痕迹，像飘散的荧光粉。
树上的蝉鸣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的叫声，像青蛙又像是的夜，还像婴儿的啼哭，安零叫不出名字来。
这个夜晚实在是太热闹了！
空中乌云聚集，挡住了皎洁的明月，子午街顿时暗淡了下来的。
黑暗中，有夏日火热的风吹过。
就在这时，幽暗的子午街尽头处的路灯忽然亮了起来。
一群“人”走了过来。
“人”越来越多，竟然形成了浩浩荡荡的队伍。
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来，将整个子午街照得灯火通明。
安零在这里住了十年，还从来没见子午街如今夜般热闹。
当头的是两只纸糊灯笼。灯笼上映着长角的驱魔妖怪，那妖怪鼓着的两眼睛一动不动，像面具一样挂在灯笼上，可走近的时候，安零却发现那要长角的妖怪原来是画在灯笼纸上。
跟在后面的是一个行走的木头梆子，刚才听见的那梆子声就是的它敲出来的。
梆子后面是锣鼓、金钹、编钟、琵琶、二胡，吹拉弹唱着欢乐的夜游之曲。
队伍所到之处管弦纷繁，匝地生花，子午街道两旁更有飞盏萦绕，处处流光溢彩。
忽然，有一个脑袋硕大的妖怪趴到居民的窗户上，光是那张巨大的脸几乎占据了整个窗户。它挨家挨户地瞧过来，似乎很喜欢偷窥人家睡觉。安零吐了吐舌头，暗自庆幸自己有拉窗帘的好习惯。
再看那长长的队伍中，琴、棋、书、画袅袅婷婷地从安零窗户前走过，接着又是后面的笔、墨、纸、砚。
更多的是花狸、黄鼬、山猫、雪貂等幻化成了人形，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
要说长得好看些的，桃花、梅花、迎春花、月季、牡丹、美人蕉也算是争奇斗艳。
亏得是大半夜的，这要是白天感情是赶上学校运动会的入场式了！
啊，这年头要不是不允许，还有什么是不能成精的。
在拥挤的队伍里，安零一眼就发现了那天在校门前叫卖蚯蚓干的百眼人。
“嘎啵脆，蛤蟆味。小朋友，要不要来根烤蚯蚓。”
百眼人也看到了趴在阁楼窗前的安零。
安零心中一动，想到十年来竟然不知道自己是神明子弟，这几日好不容易知道了，却又被拒之门外。
这会儿终于见到了彼岸之人，何不趁此机会向他们打听打听去昆仑山的方法。
“百眼大哥，我买十根蚯蚓干。”安零朝着楼下大喊。
百眼人挎着篮子从队伍里走出来，他脸上所有的眼睛一齐眨了眨，又一齐弯成了月牙，笑道：“好吃不贵，经济实惠。”
于是，安零花了十铢钱买了十根肥硕的烤蚯蚓。
安零手里拽着一把竹签，看着那条焦黑的蚯蚓，卖相确实不大好，何况还是只蚯蚓，要是换做烤鸡，她一定会更有胃口的。
安零咽了咽口水，憋了一口气，张大嘴巴咬了下去。囫囵吞枣地嚼了两三下便稀里糊涂地往下咽。
嘎啵脆是嘎啵脆，至于什么味，她全然不知。就这样一口气嚼了十根，虽然没嚼出味来，总算还没到那种难以下咽的程度。
百眼人咯咯笑起来，眨着眼睛，诡异地道：“小朋友，只有彼岸的人才能吃得了彼岸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