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屠前传
东华大陆七国争霸，仙门百家林立。
妖族匿于山川、河流或民间阴秽之地，残害百姓，与北境长城外冥众为人族大敌。
可有一座小镇，屹立于七国之间却不被战火所扰，不为妖物所侵，仙门法术一律断绝。
镇上有许许多多的铸剑人和剑炉，这个小镇被七国中人和仙门百家称为末法小镇或轩辕镇。
徐氏夫妇是小镇上的贫苦人家。
丈夫徐乾是小镇剑炉普普通通的铸剑人。
妻子林氏当着绣人补贴家用。
秋后的轩辕巷空气清爽，气候极好。
剑炉的监造们为了赶工加长了工时。
所有铸剑人都不得不晚回家。
就在大家都在奋力挥舞着铁锤、火星四溅时，屋外的夜空里忽然传来了巨大的雷鸣声。
若是天气骤变，暴雨倾盆，恐怕那些住的远的铸剑人便不得不归家了。
于是他们纷纷好奇地跑出了剑炉，去看一看明明刚刚还星月明朗的夜空，为何突然变了天气。
可当那些铸剑人跑出来的时候，却发觉天空里哪有半分乌云。
晴空打雷，这是小镇从未出现过的天象。
就在这时候，亿万星辰里，忽然一颗绯星西坠，在天空里划出了一道巨大的流光。
绯光如血，妖娆诡异，让人心绪难宁。
“罪星降世，天将不宁。”
剑炉外的铸剑人纷纷回首，却发觉说话的是最有学问的监造司大人。
……
……
这一夜没有暴雨，铸剑人们都得以归家。
徐乾走在轩辕镇乡间的小路上，不知为何有些心绪难宁。
天将不宁这种大事本是七国大人物和仙门百家关心的，他如此岂不是有些杞人忧天？
难道是怕天下大乱席卷小镇，打破了自己和妻子以及枣儿的幸福生活？
想到这里，徐乾摇了摇头，想使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发现路边竟然有一个弃婴。
徐乾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轩辕镇一向民风淳朴如世外桃源，是谁竟然做得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他急忙跑了过去一看。
那婴儿尚在襁褓之中，但所穿佩之物却根本不像普通人家所有。
在孝胸前，有一枚色泽不凡很是奇特的玉佩。
玉佩上面写着“赵镜”两个大字。
字是秦字。
观其种种，徐乾知道这个孝的身世背景定当贵不可言。
只是为何会被抛弃在这里？
其中玄机，恐怕牵扯甚广，不是自己这等泥胚子能够接触的。
踌躇再三，徐乾咬了咬牙，终是抱起了这名弃婴。
……
……
夜深人静，徐乾敲响了房门。
妻子林氏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丈夫偷偷摸摸的模样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顿时张大了嘴巴。
但她还要没有开口，便被徐乾用眼神给制止住了，然后强行拽进了屋里。
进屋后，徐乾关好了门窗，将那婴儿放在了枣儿旁边，然后吹灭了烛火拉着妻子上床。
躺下后，他低声说：“这个孩子是我在回来时的路边捡到的，看他穿佩极不普通，可能是秦国哪位大人物家的公子，而且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扔在那儿，等着人发觉的。因为他清楚轩辕镇这样的老好人多了去了。”
妻子林氏又好气又好笑：“你既然知道，还把他捡回来，就不怕惹祸上身，你还想不想过日子了？”
徐乾说：“难道我看到就这么走了，把他扔在路边不管？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我可做不出来。”
林氏说：“这就叫丧尽天良了？把他扔下的那个人才是丧尽天良，何况你都说了，我们轩辕镇这样的老好人多了去了，你不捡自有人会捡。”
徐乾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得对得起天地良心！”
林氏很了解徐乾的脾气，知道自己拗不过他，赌气道：“你爱捡你捡，明天我就把他扔了！”
……
……
次日清晨，徐乾前往剑炉上工。
而林氏则是刀子嘴豆腐心，不仅没有把婴儿扔了，反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
因为婴儿佩戴着的玉佩写着秦字“赵镜”，因此婴儿便也叫赵镜了。
为了避免麻烦，徐乾和林氏决定将那枚玉佩藏起来。
晚上剑炉准时下工，徐乾回来的时候忽然发现家里多了很多人。
不仅监造使大人，就连镇长大人也来了。
徐乾刚一进屋。
监造使大人便板着脸问：“徐乾，你忘记小镇的规矩了么？”
徐乾摇了摇头：“没有。”
监造使大人说：“那你说一遍。”
徐乾说：“小镇上每新生一婴儿，必须将出生年月、生辰八字和名字上报给监造使大人，然后在剑炉为其铸造剑符。”
监造使大人说：“那你为何不报？”
然而未等徐乾回答，镇长大人却开口了：“算了，徐乾是初犯，而且平日里在剑炉表现不错，就饶过他吧。”
监造使大人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看在镇长为你求情的份上，就饶过你这一回。”
徐乾擦了擦额头的汗，急忙道：“多谢镇长大人，只是这婴儿是我在路边捡到的，出生年月和生辰八字，我一概不知啊。”
镇长看向了监造使大人。
监造使大人说：“无妨，你只要说你何时捡到的便可。”
徐乾无奈，只好如实上报，然后带着赵镜随镇长、监造使大人前往剑炉为其铸造剑符。
……
……
为新生婴儿铸造剑符是小镇存在以来便有的传统和规矩。
若是违反规矩，轻则举家入狱数月，重则逐出小镇。
至于剑符有什么作用，则是众说纷纭。
一般比较官方的说法，剑符代表着孝的气运。
若是铸造出来的剑符气运好，在孝儿根骨长成之时，便会被贵人带出小镇。
若是不好，则永远留在小镇，如同徐乾和林氏一般，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
监造使大人曾说过枣儿的剑符气运绝顶，会有一位大贵人来带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徐乾和林氏也不太关心这些，他们只希望枣儿能够过上平平淡淡的生活。
……
……
普普通通的徐家多了一个赵镜后，依旧过得普普通通。
徐乾每天按时到达剑炉上工，勤勤恳恳，深得建造们的喜欢。
这一天，剑炉为了赶工，需要少量人手留下来加工。
为了能够让枣儿、赵镜和妻子林氏生活上过得富裕一些，徐乾自动留了下来。
就在他完成加工，领了钱财准备离开，路过监造府的时候。
忽然听到了监造使和某位大人物的对话。
“今年镇上的孝儿如何？”
“很不错，徐家不就出了一个气运绝顶的小家伙。”
“那个泥腿子徐乾不是捡来了一个孝儿，似乎叫赵镜，如何？”
“气运虽然比不上徐家那个小家伙，但也算上乘。”
“嗯，只要剑符不出问题，就算这些孝日后化作蛟龙，生死也被我们掌控于手。”
听到这句话，徐乾浑身猛然一颤，呆若木鸡。
剑符？
生死操控于手？
傀儡？
镜儿和枣儿的生死受制于人？
绝不可能！
那一瞬间，这个出身于轩辕镇的泥腿子忽然心一横，义无反顾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监造看见徐乾返回剑炉，亲切地问：“忘了东西了吗？”
徐乾点了点头：“最近记性老不好。”
监造说：“以后没必要加工便早些回去休息，保重身体才能扛起家里。”
徐乾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多谢，便进了剑炉。
他是剑炉的老工。
自然对那些剑符的摆放一清二楚。
也知道那里有着怎样的机关。
可纵使他如何小心翼翼，但还是最终被发觉了。
监造使带着剑炉所有的监造都来了。
镇长也带着镇上的十几名护军赶了过来。
说是护军其实是一些平日里专注于武道的武夫，空有蛮力和身手要比普通人好些罢了。
徐乾左手和右手各紧紧握着一枚剑符，一副鱼死网破之像。
监造使说：“徐乾，你别冲动，剑符乃天道气运，非仙家法门不可破，若是强行打碎遭其反噬，可是寿元尽散，不得善终。”
徐乾说：“寿元散尽？不得善终？我苟活于世，便是要将儿女送予他人手中当傀儡？”
镇长说：“你真是迂腐，留在小镇不过一辈子的泥腿子，出了小镇，龙游四海，即使他们生死受制于人，也能看到你平日里见不到的风景。”
徐乾怒目：“若是生死受制于人，那样美的风景，不看也罢，我决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我儿女的生命安全，就算他是仙门圣人，就算他是大秦皇帝，也不可能！”
监造使喝道：“放肆！你若是如此执迷不悟，到时候可别后悔，若是打碎了他们的剑符，不仅你们夫妇要受到反噬，也等于散尽了他们的气运。”
徐乾大笑：“若真有天命，为何人人不逆来顺受，还拼个什么劲儿，我徐乾偏不信这个邪，今日打碎这剑符，便是让你们再也无法操控枣儿和镜儿的生死，至于气运一说，我自然是相信儿孙自有儿孙福。”
语毕，他竟然是毫不犹豫地摔碎了那两枚剑符。
剑符破碎的清脆声竟然盖过了剑炉的炉火声。
那些护军想要一拥而上。
却被监造使制止住了：“算了，一个将死之人，别脏了手。以后我不想在剑炉看到你，不过你也活不久了。”
徐乾冷笑：“你们这群狗官，竟然瞒着小镇六七千人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终有一天你们会受到报应的。”
监造使说：“小镇自存在以来，七国不犯、妖族不侵、仙门百家不问不管，你可知道有多少人参与到这件事中，七国的达官贵人甚至天子还是仙门百家的圣人？如果要遭到报应，也应该先是他们的，可圣人千年，他们不也活得好好的。”
他话语里的那些人太远，徐乾想不到，更望不到。
在监造使、监造、镇长、护军冰冷的目光下。
这位轩辕镇泥腿子离开的背影，有些落寞。
像一株在路边泥土里被碾压过无数遍的野草。
……
……
林氏打开了房门。
徐乾失魂落魄的进了屋。
如捡到赵镜那一个夜晚，小心翼翼的关了门窗，吹灭了烛火。
然后与妻子上床后，将在剑炉发生的事情详细的说了一遍。
林氏说：“老徐，你真的好狠呐！”
徐乾说：“只是连累了你。”
林氏说：“有什么好连累不连累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做得很好，我们两个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枣儿和镜儿的未来才重要。”
徐乾笑道：“你的大半辈子这么短啊？”
林氏说：“短，还没和你好好看看世界。”
这个话题有些伤感，徐乾忍不嘴了眼眶，哽咽不语。
林氏忽然有些担忧地说：“可惜枣儿和镜儿还在那么小，没了我们，他们的生活……”
徐乾说：“这个世界上虽然多了是监造使和镇长那样的狗官，但也不缺轩辕镇我们这样的老好人啊。”
林氏说：“是啊，希望以我们的命，可以让枣儿和镜儿有一个美好的人生。”
徐乾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
林氏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对了，老徐，镜儿既然被我们收养，不如去了那赵姓，跟我们姓徐好了。”
徐乾突然严肃了起来：“万万不可，若是改了姓岂不是改了祖宗，你要让镜儿对不起祖宗，更何况他玉佩是秦字，他姓赵……”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
因为林氏也知道，赵姓在大秦是皇室之姓。
……
……
第二日，徐乾被以上工时间损坏剑炉器具为由开除了工籍。
跟着没多久，他便病倒了。
这病来得很是奇特。
就算是小镇最好的医师，也根本查不出病因，无法对症下药。
有人说是徐乾不小心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也请了小镇上出名的道士来作法，可依旧无用。
最终这位轩辕镇的泥腿子、老好人便在重兵中逝世了。
贫苦的徐家失去了徐乾这根顶梁柱，日子更加清苦起来。
就连徐乾下葬时，都没能弄一座完整的坟。
不过是在轩辕镇外的荒野里，一抔黄土一颗槐树、一个木质的烂墓碑便草草了事。
连个像样的葬礼都没有。
而在徐乾去世没多久，小镇便迎来了有史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
其妻子林氏也在饥寒交迫中病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