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骨

郑荣笑道:“霄儿你还是太年轻了,如果我们不抓住他还未归来这个机会出手,他回来,我们郑家恐怕还没有出手,便被他王十三给灭了,若是此时出手,我们郑家还有机会。”

郑云霄又问:“那么他王十三要灭我郑家已经易如反掌,为何还要多此一举?”

郑荣笑道:“因为他王家皇室想要大胤天下归一、民心所向,好对外开疆拓土!”

郑云霄浑身一颤,心想:如今的王氏三兄妹,还真是狼子野心。

……

……

德帝七年秋末,大将军郑荣反。

河通州、澄南州、金江州、修唐州、杏州、沈湖州、山南州相继沦陷,叛军直指龙兴腹地,剑指天启,皇城危矣!

……

……

军情前仆后继的送往皇宫,斥候们忙得焦头烂额,在御书房内的德帝却是镇定自若。

九公主王冷随国师炀离进入了御书房。

“郑荣竟然先反了。”九公主五味陈杂地说。

德帝笑了笑:“看来他已经明白了,我们的心思。”

九公主王冷叹道:“世代受我王氏皇恩,终是乱了山河,不过他对十三做那些事情,便也该死。”

炀离道:“郑家世代沙场,在军部人心极高,若是陛下无理杀他,不知道举国将士多少会寒心,若是他先反了,那么陛下杀他,便是名正言顺、天下归心,忠也。”

德帝点了点头:“是啊,真是辛苦大将军了,只是他不该对十三如此。”

王冷道:“对,不管他如何忠心,对十三如此,便该万死。”

德帝说:“诛杀郑荣后,便着手对炎王朝用兵一事吧。”

……

……

德帝七年冬初,微雪挂长虹,是为祥瑞。

大将军郑荣率叛军七路兵马破龙兴腹地,兵临天启。

德帝、九公主、满朝忠良坚守天启,等待其余十三州兵马来援,围剿大将军。

月王府统率八州十二郡,因为月王失踪,一直按兵未动,似乎有所图谋。

就在天启战事激烈时,一个玄衣少年和一个雪发黑袍的神秘人出现在了天启,而且出现在了大将军郑荣的军帐里。

郑荣似乎早有所料,看着眼前气息超然出尘的玄衣少年,微微一笑:“月王,我的猜测果然是对的。”

王安笑了笑说:“大将军果然不凡,如今已经是兵戎相见,何不坦诚相待?”

郑荣点了点头,说:“先帝有子如你,何其幸也。”

王安问:“我不明白,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你如此恨我?”

郑荣说:“你可还记得你梦姨?”

王安怔了怔,那些原本不属于自己、已经尘封的记忆忽然进入了他的脑海。

“小十三,过来梦姨抱抱。”

“小十三,以后有梦姨在,谁也不会欺负你了。”

“小十三,以后你就住这里了,梦姨定不会让你有半分委屈,就算那妖女想要伤害你,梦姨也定会跟她拼命。”

……

那似乎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只是不在了。

为什么不在了呢?

王安说:“记得,梦阿姨很好。”

郑荣微微一笑说:“宁帝十年春,妖妃凰烨祸乱后宫,德妃被巫蛊事件牵连逼疯冷宫梨园,自尽而亡,大将军夫人梦薇以死保十三皇子入将军府寄养管教,以亲子礼仪待之,宁帝允之,自此太子禁足东宫、九公主禁足长乐殿,十三皇子寄养郑家。”

“宁帝十年夏,妖妃凰烨欲废立太子,蛊惑先帝逼太子出走,以行为不检、有辱皇家欲问斩九公主王冷,大将军夫人梦薇受十三皇子所托,请军部百名将领上书求情,九公主王冷获特赦,被逐出皇族,流浪街头,大将军夫人梦薇将其秘密收养于将军府。”

“宁帝十三年春,妖妃凰烨令先帝暴毙,扶其子继承帝位,是为伪帝。大将军夫人梦薇与其夫郑荣、召集十八州兵马,拥立前太子王孝为德帝,恢复九公主之名,是为昭烈平阳九公主,立十三皇子为德顺明月王,简称‘月王’,起义于南,剑指龙兴,北伐天启,欲诛妖后凰烨。”

“宁帝十三年冬,北伐义军势如破竹,直逼天启,月王屡建奇功,前太子王孝也表现出了万民臣服的帝王之德,九公主则是谋略惊人、表现出了治国之才。德妃遗孤三子,皆为人杰。”

“宁帝十四年春深,天启破,伪帝被月王一剑穿胸而诛,妖后凰烨自尽而亡,却在死前在月王身上种下血咒,大将军夫人梦薇为救月王,以命换命,忠烈而亡。”

“德帝一年夏,大胤新政,大将军夫人被追封为‘忠烈义勇一品护国夫人’,葬于霄北皇陵,以王侯礼仪下葬。”

“北伐妖后,成就了今日权柄极重的九公主、成就了今日权倾一方的月王,成就了今日德高望重的贤君德帝,却失去了大将军府夫人。”

“世上再无梦薇,无人唤我郑三勇,若是没有你们兄妹三人,阿薇怎会别了人间?若是没有你王十三,阿薇又怎会以命换命惨死?你说,我最心爱的人为你死了,我怎能不恨你?月王。”

那一瞬间,金戈铁马近四十年、一生奉献给了大胤山河社稷的大将军,两鬓似乎生出了许多霜白。

岁月不饶人,当年一别,却是永别。

王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报复手段有些残忍。”

郑荣冷笑:“但也即将成就你王氏一族的丰功伟业,不是吗?”

王安道:“梦阿姨一事,我已经愧疚,如今再让我杀你,我王安岂不是一生愧于你郑家?”

郑荣说:“那又如何,如今反是我先反,大胤皇室、陛下皆未亏待我,是我不忠在先,狼子野心,你斩杀我便是守卫忠良,撼我大胤山河江山社稷,再加上你征伐五族的功绩,这大胤威望,即使是德帝也略输你一筹,到时候天下归心、万众归一,你们兄妹三人的那个计划,也可以去实现了,只是老夫和阿薇再也见不到这大胤的旗帜插满灵天大陆,再也见不到你们兄妹三人画下这大胤万里山河的太平盛世、百姓安居乐业了。不过阿薇在下面等了这么多年,也寂寞了,我早该下去陪他了。”

王安心中百味陈杂,说:“大胤和王家皇室有你和梦阿姨才是真的有幸。”

大将军郑荣脸上疲态尽失,突然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很豪迈。

……

……

王安走出了营帐,两人皆没有说话,似乎心情有些沉重。

而郑荣手下那些兵马,却是面面相觑地看着他们。

蚩无尘一脸感慨地说:“人间,真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他没有去问王安,为何有救下郑荣的实力而不救?

因为一心求死的人无法救,除非自救。

这时候,终于有几名将领忍不住壮着胆子上前行礼问道:“请问殿下和大将军谈的如何了?”

王安闭目道:“大将军他自尽了。”

顿时,那几名将领如遭雷击,呆愣在了原地。

等他们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安和蚩无尘已经走远,只留下一句:“桌案上有他的遗言去看看吧。”

几名将领闻言,纷纷跑进了大将军郑荣的军帐,顿时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军帐里很是寂静,大将军就这么如同睡着了一般趴在桌案上,神色安详。

只是那些刺目而鲜红的血,有些违和。

在桌案上,写着一封血书,他们看得出是大将军的亲笔字迹。

几名将领走过去拿起了血书,只见上面写道

——宁帝一年初秋,八王之乱,前骁骑将郑冠之子郑荣护驾有功,官拜中郎将。

宁帝三年冬,炎王朝犯大胤东疆,中郎将郑荣平定东疆,官拜镇东将军。

宁帝七年夏,北魏南下,镇东将军郑荣率军北上,突击敌方帅营,于万军之中斩杀敌方主帅,北魏大败,官拜辅国将军。

宁帝十三年春,妖后作乱,辅国将军郑荣平叛有功,官拜天下兵马大将军。

我郑荣世受皇恩,却随着官位越来越高,权柄越来越重,逐渐被欲望野心吞噬,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今月王十三一席话,令我幡然醒悟,苦海回头,顿觉愧对先帝与陛下,愧对我郑家英勇忠烈之先祖,遂自刎谢罪。

望诸君悔过,护明君、兴大胤、画万里河山、建太平盛世!

语毕,下面还盖着一个工工整整的大将军印。

几名将领面面相觑,随后红了眼眶,泪流满面。

宁帝十三年春,妖后作乱,大将军郑荣被兵围上方谷,随从八千英勇突围,终剩八人。

德帝一年夏,此八人被追封为义勇八将,是为大将军郑荣嫡系。

天启城下,叛军如黑色的云海一般不断集结,似乎正准备联合一举破城。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斥候报。

——有月王府军队从叛军西南方向杀出。

月王府“地凰卫”从叛军东北方向拦截。

月王府“火凰骑”从叛军西北方向杀出。

月王府“雷凰重骑”从叛军东南方向杀出。

……

斥候接二连三传来的军情让德帝震惊不已,他颤声道:“朕的十三弟,是故意坠入地河的。”

藏拙故意被郑云霄打断经脉和气海,然后南伐五族,与五族圣女交手,迫使五族割地百里,自己却坠入地河销声匿迹。

一切皆是为了钓出郑荣这条大鱼。

只有杀了郑荣,军部才会归心。

只有杀了郑荣,那个计划才可以成功。

王安开了局,郑荣看得明白,但依然赴了局。

想着这些,德帝唇角微扬,感叹道:“大胤有你们,真好。”

……

……

德帝七年冬,月王携其门客蚩无尘孤身入叛军帅营与大将军郑荣谈判,说尽大胤往事、岁月峥嵘。

语毕,大将军郑荣感慨万千,愧对大胤、愧对先帝,遂留六段遗书,说尽生平事,劝尾随其叛逆者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最终自尽而亡。

德帝不念其过,以王侯礼仪葬之,追封其为“襄威忠武大将军”。

月王王安未雨绸缪,计除权臣,再封九州四百里,其郑荣大将军旧部,几乎尽归其有。

一时间,月王府成为了朝堂之上,权柄最终的王侯府邸。

……

……

德帝七年冬深,月王府。

王安坐在怀桑之下,握着一本佛家经书津津有味的阅着。

郑云霄被赵清简等将领押着走了进来。

“以后,你就住这里。”王安头也不抬地说道。

郑云霄眯着眼睛问:“王十三你就不怕我卧薪尝胆成为你府中一条毒蛇?”

王安说:“你父亲都败在了我的手里,你什么时候超越你的父亲再说吧。”

郑云霄顿时语塞,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自己的母亲因为他而死,自己的父亲也因为他而死,他毁了自己的一切,而他现在就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却一点儿也恨不起他来。

然而,还未等他有所回应,王安接着道:“在你桌案上有一本功法,很适合你,你若有兴趣便看看。”

郑云霄怔了怔,蹙了蹙眉头,心想:就算你月王府资本雄厚,就算你王安可战九天圣人,但又能拿出怎样惊世骇俗的功法?

就在他迷惑好奇之际,赵清简已经带着他来到了月王府的客房。

房间并不简陋,虽然比不上他在将军府时,但也还算不错。

赵清简没有跟着进来,只是站在门口说道:“月王殿下交代了,郑公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府中下人。”

郑云霄点了点头,看着赵清简离去的背影,依旧生不出太多的恨意。

在那一尘不染的桌案上,果真摆放着一本功法。

他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

只见蓝色书皮上写着三个铿锵有力的大字——“涂山诀”!

……

……

赵清简带着郑云霄离开的时候,一袭绯衣的九公主王冷来到了庭院。

她看着王安手中的经书,有些好奇地问:“十三,你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这些东西了?”

王安放下佛经,站起身来,冲着王冷行了一礼道:“前些日子杀戮太重,读几本佛经平一平心中煞气,只是皇姐你怎么突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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