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叶浅摇头，一笑而过。
陈雪如问什么，她都不太说话，到最后，陈雪如也不好再说。
林风眠更不会问叶浅什么，只要叶浅陪着他，他就心满意足。
叶妈妈和叶爸爸隔三差五也来看林风眠，嘘寒问暖，比叶浅要热情得多，他不喜欢别人把他当成病人，即便他的脸色憔悴难看，不管是长辈还是朋友，都看出他这份心思，只是当他是普通的病，怕多说他不高兴。
林风眠实在是怕了清月的手艺，所以他住院期间，都是叶浅给他熬粥，林风眠似乎回到过去被叶浅喂养的生活，过得十分滋润，他喜欢吃什么，叶浅都能给他做出来。
所以他住院住得脸色红润，风生水起。
不仅给他做营养好吃的，还亲自喂，林风眠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午饭，晚饭时间，日子过得十分甜蜜。
好似，他们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不存在了。
他知道，这些隔阂怎么都存在，只是因为他的病，叶浅无暇顾及。
他倒是愿意这一次能够病得久一些，这样叶浅就会留在他身边久一些。
“叶浅，后天我就出院了，回家好不好？”林风眠试探问，他吃定叶浅心疼他，敢拿自己的身体打赌，赌叶浅的不忍心……
手术安排在十几天后，他不喜欢总在医院里住，刘家明批准他后天出院。
叶浅正在给他切苹果，顿了顿，“我想在家里陪妈妈，你回家住吧，阿月会好好照顾你的。”
林风眠低头，遮去眸中的黯淡。
叶浅仍然不愿意回来。
清月不敢让他一个人住公寓，林风眠也拗不过清月，只得回别墅住，身体没什么大碍后，照常上班，照常工作，外界各种揣测也平息下来。
叶浅最近也接了一些工作，活动在银屏上，为《花木兰》做宣传。
这部片子要放到12月上映，网上早就铺天盖地地做宣传了，气势很足，她状态并不是很好，陈莉也没给她接剧本，只是出席一些活动，拍摄几支广告。
林风眠没想到，叶浅会主动约他吃饭。
他出院后，约了她几次，叶浅都以各种借口推了，没有和他单独在一起吃饭，叶浅能主动约他，林风眠着实没想到。
她约他在一家常去的餐厅。
离华乐集团并不远。
今天参加一个剪裁活动后，叶浅就在华乐等林风眠下班，两人一起去吃饭。
为了避免有闲人打扰，林风眠已经把餐厅都包下来，两人去的时候，餐厅里只有侍应生和一名弹钢琴的歌手，林风眠点了一首带着一点爵士风情的钢琴曲，餐厅里飘着悦耳的钢琴曲，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议。
“一直很想问你，为什么喜欢来这家餐厅吃饭？”林风眠问，他们在一起后，比较常这家餐厅。
叶浅淡淡说道，“我喜欢这家餐厅的口味。”
浓淡皆宜。
林风眠并不多问，今晚的叶浅比寻常更安静，总是低着头，除非他问，她才回答，很多时候，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把自己和这个世界隔成一个很大的空间，谁都进不去。
这种隔着真空的感觉，让林风眠有很不好的预感。
饭菜很快就上来，两人沉默地用餐。
叶浅偶尔问林风眠的身体状况，林风眠都说没事，她点头，也没多说，他蹙眉看着她，总觉得她很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她胃口不好，吃得不多，林风眠一直在揣摩叶浅的心思，也吃得不多，撤了主食后，侍应生上了饭后甜点和咖啡，叶浅静静地喝着。
“是不是有事想和我说？”林风眠主动问，他一贯习惯掌控主动权，可在叶浅这一事上，他总是太过于被动，只因为她是他最心爱的人，他没办法用强的。
叶浅深深地凝着他，餐厅光线比较暗，旁边的水幕镜墙时而掠过一道水润的光线，时明时暗地在她脸上掠过，添了几天道不明的悲伤。
他心惊胆战，下意识地想要离开，后悔问出这句话。
他有预感，接下来的事情，绝对是他不能接受的。
叶浅低头，从包包里缓慢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林风眠，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试图保持着她的好风度，林风眠蹙眉，接过，如遭雷击……
离婚协议书。
这几个字如最耀眼的白光，刺痛他的眼睛，他的视线有短暂的模糊和发黑，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什么。
离婚协议书？
林风眠什么都看不清，唯独看见这几个字，还有叶浅力透纸张的签名，这是一份叶浅已签了名的离婚协议书，只要他一签名，这份离婚协议书就生效了。
她还是坚持要离婚？
“为什么？”林风眠喃喃自语，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暖，在她脸上却找不出半分不忍，只有冷漠。
在他身患绝症的时候，她提出离婚？
她不要他了。
是嫌弃他了么？
“这份离婚协议书在我去雅典前就去律师楼办好了，当时出国散心，本想回来再处理这件事，可回来后你又太忙，接着住院，一直耽搁下来。”叶浅淡淡地说道，目光如一潭温水，平静而清润，“林风眠，我们离婚吧，我已经签了名，我们的婚姻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我很感谢你这一年来的疼爱和关心，不管怎么说，这一年都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一年，因为有你，只是，我们的婚姻遇到问题，所以……结束吧。”
“我不会离婚。”林风眠沉声道，目光如利刃般看向叶浅，“你分明还爱我，为什么一定要离婚？”
“我不否认，我还爱你。”叶浅淡淡说，目光微垂，像是背好台词般，缓缓说道，“相爱并不一定能走到最后，世上有很多相爱的情侣最后都分开了。就像一个游戏，结束了，那就要重新开始。我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累，夏梨落的影子总是若有若无的出现，你总是在曲解我的事业，我的生活。还有你的不信任，还有你把我从楼梯上推下来，失去了孩子，我很想把这一切都忘记，我们重新来过，可惜，我忘不了。所以我很累，很累，我也知道你很累。林风眠，夫妻之间不是这样子的，做人开开心心最重要，既然我们都活得这么累，为什么还要在一起，不如分开，各自重新开始。”
下一次，你就找一个活泼一点，简单的一点的女孩，因为这样的女孩会让你开心，不会让你很心烦。
“口是心非。”林风眠冷声说道，“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把刚刚的那些说重新说一遍？”
叶浅心中绞痛，依然抬起头，微微一笑，“说多少次都是一样，时间是最好的良药，慢慢的，我们都会把彼此忘记，我们还年轻，将来还有很多机会。当年你爱夏梨落的时候，不是也是此生非她不娶吗？最后怎么样，还不是爱上了别人，当年我爱林思远的时候，也是此生非他不嫁，可最后还是嫁给你，谁也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们还会遇到什么人。或许，你我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等以后想起来，放在回忆里看一看就足够了。”
林风眠呼吸沉重，目光阴鸷带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叶浅，手背上青筋暴跳，他极力忍耐这什么，仿佛到了极限，下一秒就要爆发，吞噬面前这位让自己心痛，绝望的女人。
离婚……
叶浅要离婚。除非他死。
似是看穿他在想什么我，叶浅轻哼，表情复杂，“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风眠，你现在身体，能保证什么？谁知道你能活几年，长痛不如短痛，我为什么要花时间在你身上？林风眠，我很害怕死亡，也不敢面对死亡，你说我胆小也好，说我无情也罢，既然你得了癌症，那就不要拖累我了。”
“你说什么？”林风眠瞪大了眼睛，这样绝情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他做梦都没想到。
她说他活不了多久，所以……不想花费时间在他身上？
叶浅顿了顿，不动声色收紧了拳头，“该说的，我都说了，我希望你能在上面签字，放彼此自由，再见。”
她说罢，起身离开餐厅，留林风眠一个人在餐厅坐了很久，很久……
手中的离婚协议书，几乎被他揉碎。
叶浅几乎是逃着离开餐厅，踉踉跄跄地上了车，音色几乎全沙哑，说不出话来，冰冷的泪水在脸上流淌，泪流不止，痛苦和绝望一拥而上，把她完全淹没。
风眠，对不起……
对不起！
她不是有意要说那些话的，她不是有意的。
她比谁都想风眠长命百岁，幸福安康，她比谁都想，她不想说那些恶毒的话来伤害他，天知道，说那些话的同时，刺了林风眠一刀，却反噬自己十刀。
她也很痛。眼泪从她的指缝中流淌下来，叶浅的心在滴血。
把他从生命中推开，就像在心脏上狠狠地砍了一刀，撕心裂肺也不过如此。
她知道，一旦说离婚，一旦说出这样绝情的话，她一定会难受得想死掉，然而，事情发生了，她才知道，疼痛是想象中的十倍百倍。
她如此疼痛，风眠也是。
老天为什么要给他们开这么大一个玩笑。
“大小姐，你没事吧。”叶家的司机担心地问。
叶浅抑制住哭声，只是摇头，司机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哭得这么伤心，也不敢多问。
她不想回家让家人担心，就在江边走一走。
城市灯光璀璨，夜景灿烂，她的心却是一片荒芜。
离开林风眠，她从此再也不会快乐，这辈子所有的快乐和开心都将终止，成了曾经。
当初结婚的时候，从没想过结束。
她是认认真真想和林风眠过完一辈子，认认真真想给彼此幸福，只可惜，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
她一定是受了诅咒的女人，所以幸福离她太遥远，不敢拥有。
风眠，你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吧。
一定恨死了。
我也恨自己，我也恨……他过去多爱她，现在就会多恨她。
“叶浅？”熟悉的惊讶声响起，就在耳边，叶浅擦了眼泪抬起头，却见杜迪站在她面前，他穿着一套铁灰色的西装，英俊潇洒，他是叶浅见过最适合穿西装的男人，风度翩翩如画中走出的贵公子，对岸璀璨的灯光成了他的背景，更美得不可思议，杜迪……
他为何在这里？
他不是回美国了吗？
杜迪沉默地把纸巾给叶浅，眸中盈满了心疼和怜惜，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哭泣，他远远看着就觉得心疼，只想拥抱着她，让痛苦悲伤远离她。
叶浅接过纸巾，她的狼狈又被他看见了。
他总是这样，在她最难过，最狼狈的时候出现……
“怎么哭了？”他低下身子，半蹲在她面前，夺过纸巾，帮她擦眼泪，叶浅心中又是一阵苦涩，杜迪不该对她这么温柔，这么深情的，这是不对的。
她给不起他所想要的，所以不想给他希望。
“没事。”叶浅淡淡说道，又接过纸巾，自己擦脸上的泪痕。
杜迪的眼睛，盈满了小小的她，叶浅不敢去看他眸中的深情，上一次她已经拒绝和杜迪走，断了他的想念，他也回美国去了。
“你回来谈生意吗？”叶浅收拾自己的心情，扬声笑问，把离婚的悲伤压在心底最深处。杜迪起身，坐到她身边，本想说是，可出口却是，“不是！”
杜迪顿了顿，远眺对岸的璀璨灯光，“我以前并不喜欢京州，很少回来，总觉得这里没什么特色，也从没当这里是自己的故乡，可最近经常回来，一有空就回来。出生，长大都在别的城市，快三十年了，我才开始爱上我的故乡。”
因为故乡有他爱的姑娘。
叶浅说道，“人都会爱上自己的故乡，有的一出生就爱，有的到老才爱，只是早晚的问题。”
杜迪并没有解释，只是温柔地看着她，这里是叶浅带他散步的地方，他知道叶浅很喜欢这里，凡是她喜欢的地方，他也开始眷恋。
他心中还有一丝奢望，希望在这里能碰见她，没想到，真的遇见了……
比起上一次见面，这一次她又瘦了。
人也憔悴许多。
“杜迪，你上一次说的事情，还有效吗？”叶浅问，声音在江边的晚风中支离破碎，只有一些余音让他听见，悲悲戚戚的……令他心疼。
“你说带你离开？”
“是！”
杜迪一笑，“有效，永远有效。”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她开口，他都会带她走。
叶浅看着他，杜迪情不自禁伸手抚着她的脸，柔声说道，“你把我当成暂时的依靠也好，利用我逃避也好，想找一个临时的港湾也好，什么都行，只要你想，我就会满足你。”
只要他有能力，他愿意给予她所想要的一切。
叶浅微有动容，“谢谢你。”
“不客气，这是我欠你的。”杜迪诚实地说，杜家欠了龙家的。
叶浅摇头，“你不欠我什么的，真的，什么都不欠我。”
杜迪没有和叶浅争辩，她说不欠，那就不欠好了，他心中清楚怎么一回事就好了。
“我已经把离婚协议书准备好了，也签名了，等风眠一签字，离婚协议书就生效了。”叶浅说道，忍不住又红了眼圈，杜迪十分心疼，叶浅声音沙哑酸涩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我不想离婚，最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婚。风眠生病了，病得很重，虽然医生说，他不会有事，有很好的医生会来给风眠动手术，他一定会平安地活下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关系，风眠才会病得这么重，他原本只是胃不好，调养得好是没有问题了。可却得了胃癌，如果诅咒真的应验了，风眠活不过三十，是不是这一次动手术他就没机会了。如果我继续在他身边，恐怕这一次动手术，就是我最后一次见风眠了，我真的好怕，我怕再好的医生也抵不过诅咒，我怕人的力量再大也不能和天斗。”
“所以你要在他动手术前离婚？”杜迪轻声问。
“是！”叶浅沉声说道，斩钉截铁，“我是想过离婚，去雅典前想过，回来后，我又不想离婚了，我想走一步算一步，也打算回家，没想到他却出事了。你说，是不是因为我动摇了离婚的心思，所以风眠才会生病？”
“叶浅，你别这么想，这种事情不是你能控制的。”杜迪心疼地说道，见不得她这么自责，叶浅苦笑，“我知道不是我能控制的，可我就是忍不揍去想。”
杜迪无奈叹息，“既然想离婚了，那就不要想太多了，多想无益，”
叶浅点头，道理她都懂。
“你想去美国了？”
“嗯，去那边工作也好，念书也好，做什么都行。”叶浅的人生、事业规划早就因为林风眠打乱了，她定下自己的事业规划的时候早就把林风眠也拉在其中，他根本就没想过，若是没有林风眠，该怎么办。
“如果想继续你这份工作，去了美国，我帮你安排，这点你不用担心。”杜迪承诺说道，他对这方面的人脉虽然不是很广，却都是很有分量的。
叶浅如果想在好莱坞发展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我现在很乱，也没什么计划，希望风眠能尽快答应离婚，早点离开这里，大家都轻松了。”叶浅幽幽说道。
杜迪看了她一眼，轻声说，“叶浅，这样会很辛苦的，被自己所爱的人怨恨，会活得很辛苦的。”
叶浅淡淡一笑，“怨恨也好呀，最起码风眠还能怨恨我，如果他死了，我连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怨恨了。”
叶浅决定离婚的事很快就传遍叶家，叶爸爸忍不住责备她，对她甚是不理解，叶浅无从解释，沉默地接受爸爸的责备，温妈妈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流泪。她知道自己伤了爸妈的心，坚持要离婚有自己的理由，又不能告诉爸妈，一个人承担所有的痛苦，沉默地咽下她自己的绝望。
她把离婚协议书交给林风眠后，日子不好过，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也不去看林风眠，她知道，有清月，林风眠一定能很快振作起来。
他是那么坚强的人，一定会接受这个事实。
有了这样的心理安慰，叶浅仿佛好过了点，从新闻上可以看出林风眠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媒体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他们要离婚的消息，竟然在林风眠出席的一个活动上明目张胆地问林风眠有关于婚姻的问题。
问得特别直接，叶浅看到新闻了，林风眠面无表情，一点反应都没有，表情木然得令人害怕，张玲出来打圆场，那批记者到底是怕他的，不敢太过造次，第二天的新闻登出来也说得比较委婉，一改以前添油加醋的作风。
陈莉、陈雪如和唐曼冬都找过叶浅，劝她不要离婚，这几人都是她的好朋友，她们的男人或哥哥都和林风眠是好朋友，一边劝一个是理所当然的。
叶浅都听她们说，也没有发脾气，她知道这些人都是为了她们好，特别是陈雪如。
她说，两个人能结为夫妻是一种福气，能有机会携手一辈子也是一种福气，别白白浪费了上天赐予自己的好福气。两个人的感情出现问题，离婚并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叶浅何尝不知道，却不知道怎么和她们说，索性什么都不说。
她的性子经过诅咒一事变得很沉默，所有的心事都压在心底，和过去的开朗、活泼截然不同，陈莉感觉到了，却不知道原因。
这一天早上叶浅起床，天阴沉沉的，仿佛一块黑色的大石压在人们的心头，叶浅苦笑，连天气也来应景了，正如她现在的心情。
三天了，林风眠没有给她任何回应，没说离婚，也没说不离婚，她交给他的离婚协议书仿佛石沉大海，音讯全无，叶浅很想打电话给林风眠问他考虑得怎么样，又害怕他的声音。
虽然没给她任何音讯，可林风眠却每天都送一束花上门。
他很少送花给她的。
他总觉得送花是一件很蠢，很笨的事情，所以没送过几回花。
这一次送的不是她最喜欢的花，而是送红玫瑰，象征着爱情的红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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