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两回事
“呵，组织的规模比你想象的更大，目的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乌鸦的反应让雪公主愣了愣，摇头道，“看得出来，在你的想象中，组织应该就是个普通的共同体，为了与更强大的目标争夺利益而存在的。”
“不是吗？”
“不是，至少……不全是。”
乌鸦没有说什么，只是抬了抬手里的茶杯，做了个请的手势。
“组织的高层成员，绝大多数都没有在自治政府任职，就算任职也只是边缘人，他们，或者说我们，因为种种原因，对自治政府带来的权力啊地位啊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让我们联合起来的，完全是其他东西。”
“种种原因？”
“当然，比如我自己。”雪公主指了指周围，语气很平淡，像是陈述一件很正常的小事一样，“我有强大的力量，只要我不触及底线，任何人不敢对我的事指手画脚。我有庞大的商业帝国，在这个帝国里，我的话就是圣旨，谁也不敢违背。在红区，我还有大片工厂，有数千甚至上万的员工和几倍于员工的家属依附我生活，我就是他们的神，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他们的命运。所以说，独享这样的地位，我为什么还要对自治政府的权力感兴趣？我为什么还要和他们去争权夺利？”
乌鸦嘴角抽了抽，干脆选择了继续沉默，这天没法再聊下去了，人和人的区别实在太大了。
“算了，这么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了，从头和你说清楚吧。”雪公主叹了口气，“不知你发现没有，源能之都和其他几个世界不一样，在源能之都，十几个城区级势力，以及二十几个实力稍稍逊色或者只是没能占领城区的大型势力，都只是靠着一级控能者在战斗，几乎没有一个顶级强者加入这种大型组织的，最多也就是关系比较好偶尔撑一撑场面而已。”
“嗯，确实如此。”乌鸦在脑中检索了一遍所知的情报，“大家似乎保持着默契。”
“没办法，源能之都实在太小了，又集中了四叶星绝大多数顶级控能者，而不像其他世界那样，强者都分布在整个星球上。”雪公主有些无奈的说道，“舞台太小，演员太多，大家只能自觉保持克制，收起自己的各种驭望，让自己跳出利益圈，从更高的角度向下看。”
“呼……”乌鸦突然冒出一头冷汗，用力拍了拍脸，轻声道，“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啊，不会出去以后，外面有五百刀斧手等着我呢吧。”
“不会，用不着。”雪公主没好气的说道，“现在就让人送把斧子进来，我一个刀斧手就够了。”
“咳咳咳，算了算了，怪麻烦的。”乌鸦吁了口气，苦笑道，“所以说，在军方垂涎源能之都这个世界枢纽的时候，其实这边的控能者们也磨刀霍霍等候多时了，他们同样觊觎外面的广阔舞台，早已迫不及待的想要对本土动手了？”
“那倒还没有，顶级强者们毕竟和对面的政客们不一样，大家还是要脸的。”
“喂。”乌鸦斜着眼，“你说就说，麻烦眼神别往这边瞟，我又不是政客。”
“交谈时看着对话目标不是礼貌嘛。”雪公主的笑容让乌鸦一阵牙痒，“既然当年本土承认战败，也签下了源能之都自治条约，现在让那些顶级强者们主动撕毁条约再启战端，他们也不太好意思，毕竟大部分强者们要顾及自己的心境，不能留下太大破绽。但如果军方先这么做了，那强者们就不会有心理负担了，到时候战争一旦爆发，所有内部矛盾暂时搁置，这边百分之九十的控能者势力都会投入进去。在高阶控能者眼里，那边没有任何能量操控能力的普通人就算全副武装，也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脆弱，他们的武器……算了，这些现在没必要和你说，走到那个层次你自然就知道了。”
“所以？”
“然而，这些只是一部分顶级强者的想法，至于另一部分……”
“总不会打算站到普通人那一方去吧。”乌鸦嗤笑道，“愿意顺手保护蚂蚁是一回事，为了蚂蚁不惜和同类拔剑相向就是另一回事了。就算本身来源于蚂蚁，我觉得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和蚂蚁平等相处甚至受到蚂蚁控制的，尤其那些蚂蚁还不怎么友善。”
“那倒不会。”雪公主摇头道，“只是一部分人希望维持现状而已。”
“嗯？他们难道不觉得舞台太小吗？”乌鸦一愣，追问道，“为什么还希望维持现状，对他们没有好处吧。”
“因为……空间震动了啊。”雪公主眯着眼睛，笑容里充满了讽刺，“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维持现状，很快也能有更大的舞台，何必还要再开启战端呢？”
“麻烦用人类能听得懂的语序再说一遍。”乌鸦咀嚼了很久雪公主的回答，终于用无比认真的语气说道，“我觉得就连翻译器也挽救不了你刚才的语言了。”
“唉，我一向不太会给别人讲故事，百合就念叨过我无数次了。”雪公主坐直身体收起笑容，正色的说道，“刚才只是背景介绍，一切的起因，还在于空间震动本身。”
“嗯嗯。”
“表面上空间震动只意味着七个空间相互挤压，除了麻烦一点之外，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还不如星球上大陆板块碰撞导致的地震严重。”一改刚才的啰嗦，公主殿下的词锋直指本质，“但实际上，空间震动是一种极度危险的征兆，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危险。”
“哦？”
“七个空间。”柔美修长的手指竖起，七个形态各异的水泡漂浮在公主殿下周围，“当他们互不相干的时候，是不可能发生碰撞的，只有在它们彼此接近之后，碰撞才会产生。”
随着她的叙述，七个水泡在她正前方集中。乌鸦黑着脸把椅子朝后挪了挪，这大婶绝对故意的，现在不挪开的话，最后保证会用冷水洗个头。
“嘁。”暗中撇撇嘴，雪公主控制着水泡贴在一起，开始相互碰撞，由于水泡具有弹性，每次碰撞都会被弹开，“正常情况下，即便碰撞，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的，因为即便灵魂具备特殊性，但由于诞生于原本的空间，所以在原本的空间里，并不会察觉到空间震动。千百万年来，七个空间很可能一直是这样时近时远，时而碰撞时而分开，但从未有过空间震动的挤在。”
“嗯，确实如此。”
“但是，从某一天开始，事态发生了变化。”一声响指过后，七个水泡同时撞在了一起，这次却并未弹开，而是每个水泡都有一部分套进了其他空间里，形成了一个七个空间重叠的区域，“这就是事态的变化。”
“茫茫大海……海神龙九就是通过它穿梭七个世界的吗？”
“聪明，变化正是在二百年前发生的，龙九先生也正是从那时起开始穿梭七个世界。”说到一半顿了顿，雪公主才继续说道，“也正是从那时开始，龙九先生开始试图寻找世界的真相，然而在看清了世界的本质之后，他选择了隐藏一切，同时封闭了通向其他世界的大门。”
“这恐怕已经不止是关闭大门了吧。”乌鸦盯着以诡异的形态连接在一起的水泡，沉吟道，“这是直接把门都砌死了。”
“是的，他干的更彻底。”啵的一声，七个水泡相互脱离，又恢复到互不接触的状态，“他在里面把七个空间重新推开了，这显然不是一个正常生物能做到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和世界之力抗衡，何况还是七个世界的世界之力，所以肯定有其他方式，只是大家都不知道这种方式，至于答案在哪里……”
“第八扇门。”
“对，第八扇门。”雪公主苦笑道，“第八扇门到底是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毕竟我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据说那是一扇真正存在的门，门后就隐藏者世界的真相。”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你也不知道？”
“仅仅是远远地窥探到真相的冰山一角，都能帮我们这些人走到顶级强者中最顶尖的位置，如果直面真相……”公主殿下出神了片刻，摇头叹道，“唯独这是不能说的，真相不能用语言形容，否则没有任何好处，反而后患无穷，要用眼睛去观察，用大脑去理解，用能量感知去体会，我们正是靠着这一过程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现在……轮到你们了。”
“所以我还是不明白，龙九先生为什么要封闭第八扇门？”乌鸦皱眉道，“连通了有什么不好吗？”
“他这么做的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哦，或许还有百合，其他人一概不知道。”雪公主很肯定的说道，“但是，这个答案稍稍想想就呼之欲出了，你真的想不到？”
“呼，看来是真的了。”乌鸦仰头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说道，“在那段时间里，七个世界同时面对着巨大的灾难，环境巨变，战争威胁，妖灵入侵，天门崩坏……”
“天门崩坏不是，那时后果，不是原因。”
“哈？”
“没什么，无视就好，你继续。”
“总之七个世界都面对着死亡的阴影，而且拦都拦不住，但当他封闭了第八扇门之后，除了两个倒霉的世界没赶上之外，其他世界居然强行扭了回去，就这么恢复正常了。”乌鸦苦笑道，“所以，这就是他封闭第八扇门的原因？”
“知道内情的人都这么猜测，百合也没有否认过。”雪公主点了点头，“所以知情者都默认了这种看法。”
“那我就不明白了。”乌鸦沉吟了片刻，补充道，“不光是我不明白，我估计玫瑰也会问同样的问题，既然龙九先生靠着关闭第八扇门分开了空间，阻止了毁灭的趋势，百合为什么想要推翻祖先的决定，重开那扇门呢？”
“在这之后发生了什么？”雪公主指指周围漂浮的水泡，在她的控制下，七个水泡贴合在了一起，却没有出现叠加区域，“在相安无事了一百多年之后，异常状态再次出现了，不过这一次，七个世界并没有叠加在一起，它们只是各自投下了一道空间的影子，这些影子虽然重合，但彼此还是独立存在的，并未彻底融合。”
“嗯，这个区别我们也发现了。”
“然而你别忘了，二百年的事已经不可考了，谁也不知道在重叠区域出现之前是否经历过如今这一过程，很有可能过一段时间……”啵的一声，水泡之间又连接到了一起，变成刚才的样子，“区别只在于，这次里面有了一部分陆地的存在。”
“这只是猜测吧。”
“如果没有空间震动，那当然只是猜测了，但现在有了空间震动。”空中的水泡开始彼此挤压，“空间震动意味着它们正在向内挤压，震动的越来越频繁，说明挤压的越来越剧烈，一旦突破临界点，或者空间破碎，或者就被强行压成了一体，就像龙九先生看到的那个重叠区域。”
“再挤下去会发生什么？”乌鸦看着越挤越紧的水泡，托着下巴有些出神，“我指的是二百年前那种状态。”
“你想知道？”
“当然想。”
“大家都想，但没人知道，而且猜都没法猜。”雪公主叹息道，“因为按照百合的说法，二百年前那种状态，是不可能继续挤压下去的。”
“嗯？为什么？”
“因为在龙九先生的记载里，没有一次提起过空间震动，如果那时候有这么明显的现象，他不可能不记录下来的。”雪公主解释道，“我们可以通过现象猜测原因，但不能凭空捏造现象，没有证据支持的现象只能默认为不存在。”
“好吧，的确如此。”乌鸦沉吟道，“所以这和百合重开第八扇门有什么关系吗？”
“关系极大。”在犹豫了几秒之后，雪公主下定决心说道，“按照百合的推断，二百年前和八十年前的两次空间接近碰撞，看似高度相似，但本质上根本是两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