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真真假假
“让我想想,该怎么做才好呢?”迎着乌鸦的视线,雪公主不在意的笑了笑,眼睛盯着跳动的炉火有些出神,“你应该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因为我发现了,你确实不喜欢骗人,不到万不得已你很少说谎,只是你的每一句真话都具有强烈的误导性,会让人得出与真相完全相反的结论。就像你刚才说你的妹妹小露,绕来绕去说了一堆,外行人听起来,好像你是想表达,她的生命和小佩、玫瑰她们比没那么重要,随时可以压上赌局,但实际上你唯一想要表达的,就是她的存在对你来说,和你的生命一样重要,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但正因为你们是一体的,所以你什么都做得出来,就算你把你们的生命压上赌局,你也随时都做好了掀桌子耍赖的准备,呵,所以才和小佩她们没有可比性。”
乌鸦端起茶杯挡住了自己的脸,半天才嘀咕道:“太过诚实果然不是什么好习惯,看来以后我要改改这个习惯,学着说点谎话了,不然……老实人总是吃亏的。”
“我觉得你要改的其实是臭不要脸的习惯。”公主殿下绝望的翻了个白眼,对这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彻底放弃了,“总之,张露是你最重要的人,也是你唯一的弱点,但是她要……”
“要死了。”乌鸦笑了笑,“没事,我不避讳语言,随便说。”
“嗯,她要死了,而且无药可救。换成其他正常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陪在她身边,送她走完最后一程,但是你这人根本就不正常,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认命。我听小佩说过,当年她男人基本上已经算是死了,是你说动了她,用南疆秘术把韦先生做成了行尸,虽然当时没什么改变,但硬是给未来留下了一线希望。”雪公主叹了口气,语气里听不出是佩服还是讽刺,“所以说,让你眼睁睁看着她死是绝不可能的事,以你的风格,不见棺材是不会落泪的,你走遍七个世界,也要找到治疗她的方法。”
“纠正一下,见了棺材我也不会落泪。”乌鸦推推眼镜,面无表情的说道,“十年前小露刚发病,在病床前拉着我的手说不想死的时候,我就答应过要救她,呵,那时我每天把她抱在怀里,给她讲病房外面的故事时,我也答应过她,将来等她的身体好起来,我要陪着她一起周游世界,看遍七个世界的奇景。只要这些事还没做到,我就绝不会让她死,不惜一切代价。”
“我懂,虽然我并不看好,但至少我理解。”雪公主认真的点头,“我衷心希望,你能实现自己的承诺。”
“谢谢。”
“我只是说说就可以了,而你却必须要有实际行动才行。但问题在于,有张露在,你哪里也去不了,什么实际行动都做不到,于是,为了给自己腾出手,你干脆趁机布了个局。”
“呵,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乌鸦没有试图否认,只是笑了笑,老老实实的说道,“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小露,只要能把小露妥善的安顿好,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是你不信任任何人,不守在身边的话,你不相信会有人用心照顾她,这种毫无依据的信任和照顾实在太蠢了,根本不可能存在,只有让她成为利益纠葛的焦点和纽带,她才能得到最妥善的照顾。”
“刚好,我和军方之间,存在着很大的矛盾……”
“刚好?刚好。。”雪公主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就当是刚好吧,你和军方的鹰派之间矛盾极大,但和鸽派之间倒是相对缓和,甚至还进行过很多次合作,看准了这一点之后,你就放出风去,说自己要进七界之都,寻求更好的治疗方法,而小露本人,你把她送进了杏林私立医院。”
“呵呵。”
“异想天开的一步妙棋,我复盘的时候都被惊呆了。”雪公主赞叹的说道,“杏林私立医院有米家的背景,而米家和军方合作频繁,正处于蜜月期,但他们到底属于地方势力,有自己的算盘,军方也不能完全信任他们。所以把小露送进那家医院,理论上来说就是让她至于军方的控制之下,连军方自己都会下意识的这么认为,但实际上军方又不可能真的向小露伸手。”
“这下好了,你说要来七界之都,鹰派巴不得你过来,就算不能借机把你在这里弄死,也要利用你完成一些他们不好出面的棘手任务,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把你的妹妹控制在手里,让你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而鸽派更希望你过来,源能之都的相关事务一直是鹰派的禁脔,他们从中获取过无数好处,鸽派肯定也想进来分一杯羹,能独占就更好了,把你这样的疯狗放进来,鹰派肯定要损失惨重,他们从中获利,岂不美哉?”
“你用的这个形容词还是名词,似乎让人不那么愉快啊,雪阿姨。”
“幼稚的口头便宜(喂喂,偷偷骂人疯狗就不幼稚了吗!)。”翘起的嘴角显示出雪公主现在的心情很不错,“当然,鸽派也需要把小露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才能放心,所以两个派系肯定会争夺小露的控制权,然而很巧的是,小露偏偏就在杏林私立医院。呼,如果是其他地方家族的医院,军方还可以强硬一点,通过行政手段强行施压,那些家族因为利益关系,说不定也就让步交出小露了,实在不行军方还可以孤注一掷直接动手抢人。但米家不一样,为了不影响双方密切的合作关系,为了顾及合作对象的尊严,军方连施压都不行,更别说抢人了,没办法,反正米家也算是半个自己人,放在那边和置于直接控制之下差不多,干脆就先放在那里好了,真需要的时候再想办法提要求。”
“但是连军方自己都知道,这只是他们用来自我安慰的幻想而已,因为米家不可能交出张露。奇货可居的道理谁都懂,只要你本人在七界之都立住脚,那么你越是能给军方造成压力,米家就越不可能交出张露,不仅不交出去,还会像照顾自己亲妈一样照顾的妥妥帖帖,恐怕比你亲自监督的时候都用心,这样做一方面是做给你看,更大的原因,还是为了给军方制造麻烦,再加上军方内部鸽派和鹰派之间的争夺,三方相互牵制之下,张露看似处于风口浪尖上,其实唯独她周围风平浪静,根本不受半点影响。不过这里我有件事想弄清楚,如果军方真的和米家撕破脸,想要强抢张露对你施压,你该怎么办才好?”
“世上哪有必胜的赌局,不管是谁,只要坐上赌桌,就要面对失败的风险,只是或大或小的区别而已。”
“不信,这个风险已经超出你的承受范围之外,所以军方和米家才都没有怀疑过这是你的手段,不然的话,他们又不是傻子,早就看出问题来了。说实话,否则一会我也这么对你说。”
“啧啧,好吧好吧,实话实说,他们真想撕破脸也没关系呀,我反复和他们说过了。”乌鸦眯着眼睛神秘的笑了笑,“他们有且仅有一次机会可以尝试,尝试过后,就知道我该怎么办了,呵呵呵,”
“看来我的判断没错,你果然还有后手。”雪公主沉默了几秒,突然脸色一变,不仅瞪大了眼睛,连声音都下意识的放大了,“你这人有毛病吗?”
“喂,怎么突然又开始骂人了,我又没招惹你。”
“你先等等,张露真是你的弱点吗?”雪公主一只眼睛的眼神变得有点呆滞,手指在面前戳来戳去,就像是在操控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一样,戳了一阵之后,她突然叹了口气,“你在刚进入源能之都的时候,曾经几次公开说过,你喜欢把自己的弱点和短处暴露给别人看。”
“没有,我没说过,我只是做过而已。”
“我懂了,我终于懂了。当别人觉得你应该有弱点的时候,就对他暴露出你的弱点,而一旦他相信这真是你的弱点,就意味着他上了你的当,离死不远了。”雪公主怏怏的说道,“反过来说,当你暴露弱点的时候,万一他看出了你的诡计,不相信这是你的弱点,就意味着他又上了你的当,因为这真是你的弱点,所以他又离死不远了。”
“呵,呵呵,弱点什么的,真真假假的,谁知道呢。”乌鸦一摊手,无辜的说道,“这不是一个欺诈师的常规操作嘛,不用在意,不用在意。”
“真或者假,果然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这根本不是威胁,而是最普通的陈述。你还是没有说谎,只是他们都被你的态度导向了歧路,误以为你是在威胁而已,他们根本不知道,其实你早就把实情当面告诉了他们。”
“呵呵,所以我一直说,我是象征着诚实与友爱的乌鸦,既不说谎,也不威胁别人,但他们偏偏不肯相信,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呀。”委屈的语气,忧郁的眼神,就像承受了莫大冤屈的受害者,“唉,我本将心……”
“你快闭嘴吧,能不能给欺诈师这个职业留点风评?”雪公主手里的茶杯差点扔到乌鸦头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被乌鸦的无耻气到了,还是对自己到现在才看清这混蛋的小手段而不满,在用了几秒脑补自己把眼前这个小王八蛋冻成冰雕再重加工成一坨冒尖的螺旋形物体之后,公主殿下终于平息了怒火,虽然眼神还是有点诡异,“有你这样的人留在小玫瑰身边,你说我是放心好,还是不放心好?”
“这不是该我回答的问题,答案就要看你对她的未来报以何种期望了。”
“很好,非常好。”雪公主若有所思的点头道,“看来军方的事,已经不需要我多嘴了,你能做到现在的地步,说明你对他们的目的和态度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
“是的,很清楚。”乌鸦收起耍赖的表情,认真的说道,“军方从来没有忘记过昔日的风光,也从来没接受过八十年前的惨败,三个派系看似矛盾重重,但他们的根本目的是一样的,自始至终他们唯一想要做的,就是重新恢复对源能世界,对四叶星的绝对控制力,在这方面,其实连一些地方家族都支持他们。即便八十年前的战争里,各国的军方势力被血洗了无数遍,平民几十几百万的死亡,甚至他们最后不得不抱着核弹用毁灭四叶星生态的方式请求停战,但他们还是没接受教训,一直想把控能者也纳入他们普通人制定的秩序和规则之下。”
“嗯。”
“在舔了八十年伤口之后,他们想再尝试一下,所以他们又开始处心积虑的把触手伸进源能之都,不仅暗中拉拢和培植亲近他们的势力,而且还投入了大量不稳定因素。”
“比如说你。”
“对呀,比如说我。”乌鸦反以为荣,理所当然的说道,“分化,破坏,渗透,收买,再加上用洗脑和改造的方法培植自身势力,再给他们几十年的时间,说不定军方真能有些建树。”
“你能看到的未来,别人未必看不到。”雪公主不置可否的反问道,“如果真像你说的这样,为什么源能之都自治政府视而不见呢?”
“第一,这是难以避免的,咱们控能者无法和普通人彻底分割。控能者大多是通过普通人灵魂觉醒之后,掌握了操控能量的能力才诞生的,从源头就无法分割,而且控能者的后代虽然也有天生的控能者,但大多还是普通人,只是觉醒机会比较大而已,所以咱们不可能真的和普通人一刀两断,八十年前的黄金一代最后会接受四叶星各国政府的求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第二呢?”
“第二?呵,第二就是,虽然自治政府一部分成员对军方有很深的戒心,但还有一部分成员的态度相反嘛。”乌鸦笑眯眯的说道,“这不正是组织存在的意义吗,至少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