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盏暖冰心
午时,莲花居。
一顶海棠穿花轿辇缓缓落下,陌思羽款款步下。
月儿小心地搀扶着,四下环顾,像是在窥视周围的动静。
老管家李福迎了出来,规矩地道:“太妃娘娘吉祥!少主已在内堂候着了。”
陌思羽先是微怔,后又想这必是梓尚的主意,便应道:“你且在前面引路吧。”
福德应声,引着陌思羽向榭内步去,一阵轻风吹来,夹送着几缕菊香。
陌思羽也不作声,只管跟着李福继续向内走着。
过了莲桥,经过竹风台,又绕过九曲长廊,一路来到了青竹居。
“娘娘请。”福德沙哑着声音,伸手引了门,揭了春花帘道。
陌思羽姗然而入,月儿正欲跟着进去,她道:“你便留在外间吧。没有哀家应允,不得任何人入内打扰。”
月儿了然,谨记着临行时陌思羽的吩咐,于是低声道:“诺。”
陌思羽有意挡在门前,本就只半开的竹门,容不下第二人并肩而行,她只一闪身进了屋内。
门虚掩着。
梓尚着一袭玄色白虎缎衣,黑墨如漆的发髻上一只碧簪束之,面色冷淡,目若辰星,薄唇微展,“你来了。”
他向陌思羽使了个眼色,陌思羽便笑意吟吟地道:“刚去了趟摄政王府,来得有些迟了。你可是等得急了?”
梓尚发出一阵轻佻的笑意,“不知你我,谁更心急呢?”
话间,他已伸出猿臂将陌思羽软玉般的腰身揽进怀中,嗅了嗅她颈上传来的淡淡木兰香气,原本寒凉的指节,变得极烫。以至于当他的指腹划过陌思羽脸庞之时,她忍不住向后躲了躲。
竹风高洁!
梓尚见陌思羽脸色绯红,不觉心中更是春水澎湃,想她定是又忆起了那日的鱼水之欢,便有了新的主意,打横将她抱起。
陌思羽顿觉脚下腾空,气血上涌的瞬间,只觉头晕目眩,混身酥麻,他挚热的怀抱令她感到既惶恐又心安。
梓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热气扑向她的脸庞,颈项。
她软软地置于他的怀中,并不觉着是在演戏。
门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梓尚稳稳地将陌思羽放在竹榻上,弯身之时耳语道:“鱼儿上钩了。”
陌思羽这才有些回神,不觉懊恼自己的入戏太快亦太深。
月儿以为是风刮过时吹开了门,便伸手将门合实,暗中看不见的眼睛虽然怒视着她,却终不能将她怎样。
屋内传来了对话道:“明日就要出征了,不知何时能回。”
“明月千里,相思不语。我便是日日思君,盼君归至。”陌思羽微细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的动情,让门外伫立残风之中的人,不觉青筋暴起。
“你若思我,何必等他日?我今日便了你相思,如何?”梓尚的声音带着星星点点的缠绵耳语。
陌思羽娇嗔道:“便是解了相思,也是苦。”
话音刚落,便听门外月儿惊呼,“鬼啊,有鬼!快来捉鬼!”
梓尚和陌思羽本就早已起身径自门边,等到月儿惊呼之时,便一推门。
动作之迅速,反倒是让刚刚现身的人错愕了一下,旋即擒住了月儿,锁住她的咽喉处,眼睛促起,冷笑道:“想不到,太妃娘娘竟然还有如此嗜好?”
陌思羽面若寒潭,音色刺骨,“大胆假面,竟敢暗中行刺本宫,劫持哀家女侍,还不快给我拿下!”
梓尚早已运了气,待陌思羽一声令下,转瞬之间已将月儿从假面的制约中救脱,并与假面交起手来。
两人开始只凭内功角力,又使自家拳法相斗,陌思羽对武功知之不多,也看不出梓尚为何连连败退的用意。
只见梓尚左闪右避,全无进攻之意,心下大为关切,又无他人可以相助,只得眼巴巴地看着梓尚受了几拳。
以前几乎不曾见过陌子上运功,只见他接过飞镖。但他教轩儿之时的几次相见,倒是知他武功不弱,怎么就被这假面打得招架不住?
电光石火,千钧一发。假面招招夺命,毫不留情,最后竟被梓尚迫得使出了绝招--太虚剑。
此剑一出,梓尚再无避让之理。
他心中的猜疑终于落定,梓尚阴鹜一喝:“看剑!”
只见梓尚腰间束带中一道银光闪现,寒光夺目,手中已有一柄七星软剑,薄如蝉翼,软若银蛇,随着梓尚的一招一式变化万端。
假面惊魂未定,惊诧道:“七星剑?!你是?”
梓尚只一邪笑,淡泊的眼中闪过一丝狠绝,再不像之前那般纵容,招招直逼假面要害。
“你既能道出这剑的名讳,便也知它剑若出鞘,必然血光。查尔,拿你的命来!”梓尚厉声低喝,若雪域坍塌,火山喷涌!
只三招之内,查尔的身上便已伤痕累累,溃不能敌。
查尔苦笑,“真可惜当日不该听了千正允的话,没有将你一剑穿心。”
梓尚闻言,青筋更是暴突而起,七星剑不知如何一转,直直的逼进了查尔的心脏,他道:“所以,我必不会步你后尘。受死吧!”
随着寒光一闪,查尔的胸前已被人穿透,薄薄的剑锋上滴着鲜红的血,像是荆棘鸟嘴里凄婉哀绝的鸣唱,道尽了查尔悲凄萧索的一生,或者还有他从未有机会表达的爱情。
陌思羽呆立一侧,月儿紧紧扶着她颤抖的手臂,她不是在为查尔难过,她只是在为生命的无奈而惋惜。
梓尚冷哼一声,将宝剑抽出,丝毫没有留情。
查尔高大的身形堪堪就要倒下,他充满怨恨的双眼怒瞪着梓尚,却在落地的瞬间变得柔和,转眼望向陌思羽,残喘道:“我,喜欢,你。这喜欢却害我,家破,亡国。”
陌思羽吸着冷气,目不转睛地望着查尔幽怨的眼神,嘴唇动了动,却终是没有说一句话。
梓尚见她脸色苍白,急忙吩咐福德将此处清理干净。
他带着陌思羽去了竹风台。
有侍女沏了热茶奉上,陌思羽冰冷的指节忙握住玉盏,像是要从它的身上汲取一些温暖。
梓尚便手环住了她的臂膀,月儿虽是惊恐,但仍知避开,悄悄退了下去。
轻幔如织云翩翩,梓尚紧紧地将陌思羽拥在怀中叹道:“我本不该将你卷入这场血雨腥风之中,可无奈的是他们不肯放你出局。我此刻方才明白,为何当初父王要那般决绝地假意赐母妃毒酒以避世。”
陌思羽微怔,抬眼凝视:“假意赐毒酒?老太后,不是,不是你亲手所拭?”
陌子上苦笑,抚着陌思羽的面颊道:“我若不将酒亲手送了去,母后怎可活?只是不晓得,会不会有人救起她罢了。”
陌思羽忘了刚才的惊悸,转眼满是同情和怜惜,抚着陌子上有些苦涩的唇角,冰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