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虎浴潭

盛夏时节,骄阳似火。大坪山任凭烈日的炙烤,却丝毫没有萎靡和枯焦的愁容,这里的一草一木依然郁郁葱葱、翠色欲滴。这不是老天爷对大坪山格外的庇护,而是大坪山自身几千亩原始森林储藏了大量的水分慢慢渗透出来滋养着锅圈岩肥厚的土地,滋养着这里的一草一木。

锅圈岩那一片翠绿的包谷长势特别好,特别令人欣喜,那是丰收的象征。邓老大兄弟俩正在包谷地里薅草,这一天他们起得很早,敷衍了事地吃了一点东西就急急忙忙到了包谷地。讨厌的野草借着肥沃的土地和足够的水分,好像是在跟包谷苗争夺阳光一样长得风吼,要不是头道草薅得及时,恐怕现在已经长得比包谷还要高,薅完头道草离现在不过个把月,这野草又长成了差不多两尺高。兄弟俩要借助于这炎炎烈日的威力,让太阳把野草晒死,让它永世不得翻身。他们干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喜悦的心情使他们忘记了疲倦和炎热。他们已经薅了两三天,今天他们想一口气把二道草薅完了才回去吃中午饭。

日头开始偏西,邓老大兄弟俩已经完成了薅草任务,他们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轻松,心里乐滋滋的。他们坐在大树下歇息,一阵凉风过来,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感到格外的清爽,炎热和劳累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脱下短袖单衣,袒胸露臂,尽情地享受着大自然带来的惬意。不一会儿,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烈日慢慢隐蔽,顿时风起云涌。这是暴雨即将到来的先兆,老大猛然起身,催促哑巴赶快回家。他们提着锄头飞快地向山洞奔去,当他们刚刚跑到山洞下边还没来得及爬上洞门,“咔嚓”一声巨响,一个晴天霹雳,把大坪山的天空撕破了,紧接着倾盆大雨哗然而至。眨眼之间,兄弟俩被淋得像落汤鸡。大雨打在脸上使他们睁不开眼睛,他们摸索着刚爬进山洞,门外一道十分耀眼的闪电划破了长空,伴随着一声更大的巨响,似乎整个大地都在抖动,大坪山也在椅,好像世界的末日已经到来,兄弟俩心都收紧了,哑巴赶紧抱住老大。接下来又是一阵轰轰的闷雷,雷声在大山之间不断地回响,原始森林的上空好像两军对垒万炮齐轰,久久不能平静。

暴雨持续了大约一个时辰,慢慢地变小了,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雨停住了,太阳出来了,天空一下子变得和先前一样,仍然是晴空万里。雨后的太阳更毒,空气比先前更闷热,就像蒸汽一样,使人喘不过气来。

邓老大兄弟俩走出风箫洞,他们看见对面的大山里一股股山洪从树林中流出来,从岩石上倾泻下来,形成无数的瀑布,美极了。他们又回过头来看锅圈岩,锅圈岩的景致更使人叫绝:瀑布掩丹霞,水雾现彩虹。大坪山上山洪遍地流淌,从最顶层的岩石上一直流到最底层的岩石下面,经过每一道岩层都形成成百上千条瀑布,一层岩石就是一道瀑布群。瀑布从高高的岩石上垂落下来,溅起一片水雾,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道美丽的彩虹。闪闪跌跌的瀑布后面丹霞石若隐若现,和那翠绿色的草木映衬着,真是美不胜收!这等壮观的景致,除了丹青妙手,谁都无法用语言把它描绘得淋漓尽致。

在收割之前两个多月时间的空档里,邓老大兄弟俩没有忘记每天练习捕猎的三套本领:梭镖,石头,火枪。这是他们在大山里生存的必修课,除了农忙时间,兄弟俩坚持不懈,天天早晚练习。他们从打击飞狐和豹子这两件事中清楚地认识到:要对付野猪、老虎一类的大型猛兽,力度还远远不够,还必须加强练习。特别是用石头远距离打击野兽的力度还完全达不到要求,一只飞狐都没打死,何况野猪、老虎?要能够远距离有效地打击猛兽,那力度至少也非得有两三百斤不可。他们认为:石头比火枪管用。火枪的威力虽然大,但是它最大的缺点是连续射击的动作跟不上,对于猎人来说这是最致命的缺点,而且火药用完了,大山里得不到补充。所以邓老大兄弟俩商量:要用石头代替火枪,要把石头练成跟火枪一样的威力。远古时候,人类的祖先就是靠石头和木棍打击野兽获得食物生存下来的。邓老大兄弟俩很自然地和远古时候的人类祖先暗合了,他们比起远古时候的祖先要聪明得多。远古时候的祖先是在捕猎当中得到练习然后慢慢地提高技巧,邓老大他们是先训练后上岗,通过练习获得了过硬的本领以后再进行捕猎,又在捕猎当中不断总结得到提高,这样获得食物的效益就高得多也要安全得多。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至苦寒来。半年以来,只要天上没有下大雨,邓老大兄弟俩就坚持天天练习。他们每天早晨练习两个时辰,傍晚时也练习两个时辰。现在,兄弟俩已经练就了一身比较过硬的捕猎本领,甩石头能够百发百中地打击目标,而且能够把石块扔向岩石撞击成碎片;击棍的技术和力度也提高了很多,他们用木棍击打松树,只需十下八下就能够把厚厚的老树皮打得皮开肉绽。

现在的邓老大兄弟俩已经成为大坪山名符其实的霸主。他们有枪,有梭镖,有甩石头百发百中打击野兽任何部位的本领,有能够战胜一切野兽的智慧和体能。他们主宰着大坪山,他们能够让大坪山所有的一切都为我所用。

艺高人胆大,邓老大兄弟俩还打算在收割之前走出大坪山,去看看四川边境那些地方究竟是啥样子,想去开开眼界。他们想先到红圈子下边的磨槽沟,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要到白沙、江津去看看,听说那里有大江大河是大码头,还有轮船。究竟码头是啥样子轮船又是啥样子,他们只是听别人说起过,想亲自去见识见识。

一个晴朗的早晨,邓老大兄弟俩背上足够吃两天的食物、带着梭镖准备出发了。他们要去红圈子,要去小槽沟和磨槽沟,他们要找到最捷径的路线,先把路道搞熟悉。这是他们在前一天晚上就商量好的,临走的时候,老大对哑巴说:

“哑巴,小槽沟和磨槽沟我们没去过,在大山里要现找路,又是深山老林,这路道肯定不好找也不好走,而且很容易迷路,我们要一边找路一边做记号,不然的话,迷路以后就回不来了。”

“嗯,嗯。”哑巴点点头,表示他懂大哥的意思了。哑巴非常灵光,每当大哥在说话的时候,他都专心地听,话还没说完他就把大哥的意思都想到了,兄弟俩配合得非常默契。邓老大接着说:

“做记号有两种方法。一是用刀在树干上砍下一个印记,印记一定要顺着我们走的方向,而且不要相隔太远,两个记号之间要看得见才行;二是在容易迷惑的地方把路边的小树枝折断,断头一定要朝着来的方向。”

哑巴点点头。邓老大又说:“哑巴,你负责做记号,我负责探路。”哑巴又是点头,表示他记住了。

兄弟俩出发了,他们来到一层岩下面就直接朝在笋子山上看到的小槽沟的那个方向走。在原始森林里,要按照既定的目标探出一条路来,其难度和艰险是无法预料的。兄弟俩在那茫茫的森林里行走,除了能够看到太阳以外,没有任何参照物,辨不清东南西北,犹如大海里迷失了方向的小帆船,只有任凭孤独和无助的煎熬。他们没有任何测定方向的仪器,就凭着记忆中的大致方向一直往前走。遇到坷坎悬崖只好迂回走一段多余的路程,面临荆棘挡住就必须钻进去探出一条路来。他们行进艰难速度缓慢,三四个时辰才走出去不过十多里路,照这样的速度,要走到磨槽沟,少说也要四五天时间,但是他们没有恢心,一如既往地向前走。

早晨的原始森林非常静谧,除了偶尔有几只鸟雀在树上鸣叫以外,听不到任何声音。临近中午的太阳很大,尽管森林里阴凉的地方多,老大和哑巴还是走得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背沟流下来湿透了裤腰,敞开的胸脯也是一片汗渍。他们热得心慌,就用宽大的树叶在胸前扇风,但总是无济于事,他们只好停下来坐在一棵大树下歇息。老大抓起竹筒咕隆咕隆地喝了几口水再递给哑巴,哑巴接过来没喝上两口那竹筒的底部就翘得比额头还要高,哑巴不甘心地放下来使劲地摇动竹筒,但里面什么响声都没有,哑巴只好失望地垂下双手,接着做了一个舀水的动作告诉大哥:他没有解渴要去找水喝。邓老大懂得哑巴的意思,他叫哑巴拿出食物来,每人抓起一块熟肉边吃边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前边不远处出现一条没有树叶没有杂草的路影,他们走过去仔细看,原来是下暴雨时山洪冲开树叶杂草留下的水道,虽然早已断流,泥土已被晒干,但是水道依然清晰可见。见此情形,老大得到启发,他对哑巴说:“水往低处流,而且最后要流到河沟里或者水潭里,我们只要顺着这条水道走肯定能够找到水,说不定还会找到去小槽沟的捷路,因为小槽沟比大坪山要低得多,大山里的水都往小槽沟那个方向流过去了。”哑巴点头,他认为大哥说的有道理。兄弟俩沿着水道继续往前走,一个多时辰之后,他们又坐下来稍事休息,他们有些疲倦,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这时,哑巴好像听到了什么,他比划着要大哥朝右边仔细听,老大听了一会儿,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哑巴知道大哥什么都没听见,他就用手捂住大哥的左耳,要他再仔细听,老大又听了一会儿,摇摇头仍然什么也没听见。其实哑巴分明听到的是一丝细细的咚咚的流水声,只是他没有办法给大哥表示。哑巴之所以能够听得到,是因为他失去了语言功能以后听力就比常人要好得多,这是哑巴听得到老大却听不到的原因。哑巴看到大哥实在听不到,情急之下只好拉着大哥朝右边走过去,走了大约半里路,声音渐渐明朗起来。老大完全能够判断那是流水的声音,是泉水从高处缓缓下来流入水潭发出的咚咚声。那声音悦耳动听,就像一位弱不经风的淑女在轻轻地抚弄琴弦。兄弟俩高兴地大步走过去,当他们走到距离那发出流水声音的地方不到三十丈时,他们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在三座山峰相互连接的缓坡地带有一口若隐若现的山潭,山潭水质清澈碧波粼粼。山潭左边的山上一股清泉蜿蜒流进来,发出叮叮咚咚的流水声,他们听到的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山潭后边和右边都是缓缓的山坡,邓老大兄弟俩的位置就在山潭的最右边;山潭前边凸起一个很矮的小山堡,山堡灌木丛生,高大的树木不很多;山潭左前方有一些山竹,几根竹梢弯了下来贴近水面,微风吹来,竹梢在水面上画着一个个小圈儿,水面上荡起一阵微弱的涟漪。几只山雀就在那竹子下面的浅水里扑扑扑地洗澡梳理羽毛。兄弟俩正站在那里看得出神。“不好!”老大差点儿喊出了声,他赶忙用左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时用右手向哑巴做了一个制止吼叫的动作。其实,他这是多余的举动,哑巴根本就不会大声吼叫。哑巴朝大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兄弟俩同时被对面的一幕惊呆了,在山潭左边的山脚下,一只母老虎带着两个幼崽慢悠悠地走到竹林下边,几只山雀惊飞起来喳喳喳地盘旋在山潭的上空大叫,两只幼崽跟着母虎优哉游哉地在竹子下面喝水,然后就全身匍匐在水里洗澡。兄弟俩看得真切,他们刚刚缓过神来,哑巴就悄无声息地俯下身子,捡起一对拳头般大的石头递给大哥,自己也随着捡了两个站起身来。他们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们是要演一出兄弟打虎的好戏。兄弟俩悄悄地迂回到距离老虎大约五丈远的地方,他们站定以后,老大嘴巴挨近哑巴的耳朵轻轻地耳语了几句,然后拉开一小段距离,握紧石头屏佐吸,甩开臂膀使出全身力气同时扔向老虎,只听到“噗噗”两声,两块石头几乎同时击中老虎的头部,但是老虎并没有倒下,就在原地大声嚎叫着转圈护卫着两个幼崽,声音拖得很长。老大知道老虎的头部可以承受很大的打击,他示意哑巴再扔一次,“噗噗”又是两声闷响,老虎被打闷了,声音减弱了很多,也没转圈了就站在原地低声嚎叫。老大和哑巴几个箭步飞奔过去,两支梭镖同时刺进了老虎的喉部,老虎向前蹦跳了两步,“扑”的一声倒下溅起一片水珠,前爪一阵猛烈的乱抓,后脚拼命地伸缩了几下就一命呜呼了。可怜这只母虎,为了顾及幼崽,却疏忽了对敌人的进攻,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他们仔细检查了老虎的伤势:右眼一滩肉泥,右耳血流如注,嘴巴血肿隆起。大概是第一次打中了眼睛和耳门子,使它既看不见也听不到敌方的情况,它以为敌方是在右边。它是一只母老虎,它既要攻击敌方又要保护孩子,所以就在原地转圈圈,试图攻击敌方。第二次可能打中了嘴巴,所以明显的嚎叫声减弱了。假如第一次打中的不是眼睛和耳门子,老虎就不会产生错误判断,它就会准确地向邓老大兄弟俩发起猛烈攻击。可见,邓老大兄弟俩打击的力度还不够,还不能致老虎于死地。

大概是用力过猛和过于紧张的缘故,兄弟俩顿觉疲惫,坐在竹林下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哑巴就去山泉下面喝足了水然后灌满了一竹筒提回来。他把竹筒递给大哥示意他喝水,老大摆摆手,随即站起身来对哑巴说:“你去砍一根木棒来,不要弯的。”说完,老大自己走进树林找野藤去了。

兄弟俩吃了一点东西补充体力,然后把老虎拖上岸,用野藤把它的前脚和后脚分别扎紧,然后把木棒从老虎的双腿胯下穿到前胸,准备把老虎抬走。就在这时,又出现了一幕惊险:

“嗷——呜!”一声咆哮响彻山谷,似乎大山里所有的树木都在抖动,一只猛虎出现在半山腰,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完全可以肯定是刚才母虎第一次受到攻击时发出的求救信号,让公虎听见了赶回来救援的。此时,邓老大兄弟俩心都收紧了,但是他们很快就恢复了镇定,还是那句老话鼓舞着他们“打虎还要亲兄弟,出阵还须父子兵”,他们坚信亲兄弟一定能够打败老虎!人在情急之时智慧就能油然而生。哑巴快速从浅水里捞起刚才打击母虎的四个石头递给大哥两个,然后迅速抢占有利地形。兄弟俩手执梭镖紧握石头肩并肩站在那里准备迎战公虎。老大急速地说:“哑巴,不要靠得太近,也不要隔得太远!老虎来得快就靠拢用梭镖,来得慢就隔开用石头!”哑巴“嗯”了一声,迅速调整了位置。本能使他们全身的肌肉隆起,力气也陡然增加了两三倍,他们干脆把蓑衣斗笠都扔在地上,叉开双腿活像两个金刚大力神,稳稳地站在那里做好了和老虎决一死战的准备。

兄弟俩处于十分不利的位置,一是老虎先发现了他们,二是老虎在高处,虽然在他们前面有一小段较平缓的距离,但是老虎从高处俯冲下来他们也是很难招架的。

“嗷——呜!”又一声咆哮,老虎出动了。它的尾巴缓慢地左右摇动,迈着方步走下山来。它没有急速地扑向兄弟俩,而是一步一缓的慢慢走过来。它是山中之王,它简直没有把眼前这两个毛头小子放在心上。见此情景,老大大声喊:“用石头!你打后腿,我打脑壳!”话音刚落,哑巴的石头已经“嗖”地一声飞过去正着老虎的后腿膀子,老虎突然向后缩了一下,又快速地准备冲过来,就在它刚起步冲刺的一刹那,老大的石头不偏不倚打在它的脑门正中,老虎痛极了但没有倒下,而是继续猛冲过来,但是它没有扑向兄弟俩,却冲进了水潭。眼看老虎被水淹没,很快它又浮上来朝两只幼崽游过去,兄弟俩再次用石头打击老虎,可惜没打中要害,瞄准的是头部却打中了肚皮,他们没有掌握游动目标的打击要领。老虎再一次受到打击,它害怕了,调过头游向对岸跑了。

哑巴情绪沮丧地坐在竹子下面,他用手指指大哥后摆摆手再拍拍大腿又敲了敲脑袋,他是在埋怨大哥不该叫他打击老虎的大腿,应该同时打击头部,那样的话老虎就跑不掉了。哑巴说的有些道理,老大看出了哑巴的意思,安慰哑巴说:“如果不打大腿,老虎就会直接扑到我们头上来,要是我们躲不开那是十分危险的。打中大腿后老虎的冲力减弱了,只靠单边的大腿撑力,所以才冲歪了方向掉进了水潭,我们才避免了一场灭顶之灾。”哑巴还是不服气,一个嘴巴嘟得很高。老大再次劝慰:“不要生气了,两只老虎你抬得动不?快起来,我们把这只母虎抬回家,两只小老虎就不管它了,父亲说过,小动物要放生。”哑巴心想:大哥说的也有道理,要是真的把那只老虎都打死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弄回家。他站起身来走到前面捧起木棒,抬着那只母虎走了。

此时已是午后,太阳早已偏西,大地被烤得火热。兄弟俩抬着老虎,走的是上坡路,速度很慢,好在他们一路上做的记号清晰可见,只要看着标记就可以放心地向前走,不必磨磨蹭蹭的耗费时间,即便如此,他们还是挨到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风箫洞。

打虎使邓老大兄弟俩很自豪,能够打死老虎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真正的英雄。从古到今有几个男子汉打死过老虎?他们非常高兴,除了精神上平添许多自豪以外,那张漂亮的虎皮和那架值钱的虎骨更是让他们喜出望外。这是他们的意外收获,虽然去两槽沟探路没走出多远,但是打到老虎的喜悦远远超过了探路的收获,践行了他们“打虎还要亲兄弟”的理想。老虎虽然肉不厚,但还是足足可以让兄弟俩吃个把月了,再说,虎骨是很值钱的,治疗风湿性老寒腿,关节痛,效果特别好,市场上相当走俏。尤其是虎膝价格更高,一对小小的虎膝可以换回两匹洋布和两石上好的大米。这是邓老大原先听幺祖祖说过的,因此兄弟俩吃完虎肉后就把虎骨藏在柴灰里,准备以后拿到市场上去卖些银钱,再买点布匹,棉絮,盐巴和其它用品。

邓老大从这次打虎事件中得到了启示:他认为他们的捕猎本领还不够,还要更近一步地加强练习,特别是甩石头打击野兽的力度和准确度都还要提高,要能够做到一次就把老虎打昏闷,最好一下就能够把它打死,否则,下一次遇到老虎、野猪恐怕就没有这样好的运气了。再有,野兽多半是跑动的,在瞄准打它的时候,一定要估计它的速度超前瞄准,不然就打不到它的要害。只要第一、二次都没有把它打倒,那就十分危险,就会遭到野兽凶猛的攻击。老大把他的这些想法都告诉了哑巴,其实,哑巴早就想过这些道理了,他在埋怨大哥的时候就认为不该让他打老虎的后腿,应该都打脑壳,那样的话,恐怕那只公虎也是他们的下饭菜了。听了大哥这番话以后,哑巴连连点头,表示十分赞同大哥的说法。

兄弟俩决定把去小槽沟和磨槽沟的事情暂时放下,先练习一段时间的捕猎本领再说,“磨刀不费砍柴工”,练本领要紧。究竟怎么练?特别是打击运动目标的技巧怎么练?邓老大没想好,他问哑巴有没有办法,哑巴没作任何表示。隔了好一会儿,哑巴站起身来,他按了一下大哥,意思是让大哥坐好,他有办法了。

哑巴拿起刀一个人走进树林里,不一会儿功夫就割了一捆野藤回来,自己在那里编了两个锅盖那么大的圆坐垫,然后跑出去用棕绳把两个坐垫吊在松树的桠枝上,风一吹过,坐垫就不停地椅,跟他们荡秋千差不多。老大看懂了,哑巴的意思是甩石头打坐垫,用这种方式来练习打击跑动的野兽。老大笑了,他向哑巴弟弟伸出了大拇指赞赏他的聪明。哑巴也笑了,兄弟俩笑得非常开心。

邓老大兄弟俩通过打坐垫的方式来练习打击奔跑的野兽,效果非常好。既练习了瞄准的要领,同时又提高了手臂的力量,一举两得。在练习的过程中,他们仍然用比赛的形式,比谁打中的多,谁输了就该谁煮饭,捡柴。后来他们又改变了方式,谁输了就钻赢家的胯,每一局五十个石头,打中的个数相差多少就要钻多少次。开始的几天,哑巴总是只输不赢,几乎每一局都比大哥打中的要少,一天下来,哑巴大概要钻胯百把次。老大洋洋得意,一副赢家的傲慢模样使哑巴受不了,哑巴憋了一肚子气没地方出。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超过大哥,让大哥也钻他的胯,尝尝这胯下之辱的感受。哑巴每天都要比老大多练习两个时辰,居然把手臂都练肿了。功夫不负有心人,慢慢地哑巴赶上了老大,终于有一天,哑巴一整天都没有钻过老大的胯。再后来,又有一天,哑巴非常意外地比老大多中了十次,这一来,老大就必须钻十次哑巴的胯。哑巴暗自高兴,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了,他想把这许多天以来积蓄的不满都寄托在这十次钻胯上,他要以一当百地彻底报仇,让大哥每钻一次都抵得上他钻大哥一百次那样的感受。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憋住了一个早就该放出去的臭屁,等到大哥钻最后一次胯的时候,他埋下头,看准了大哥的嘴巴刚好对准他的屁股时才“嘣”地一下子把屁放了出来。这是一个吃了老虎的内脏和板栗以后,动植物蛋白质都没有完全消化,多余的蛋白质在肠胃里变质以后又经过半天的发酵形成的臭屁。这个臭屁刚一放出来,立刻就污染了大坪山的小半边天,整个风箫洞外面一片臭气熏天。哑巴自然有所预防,就在放屁之前他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在肚子里,然后用右手捏住了鼻子才使劲把臭屁放出来,等到一阵大风吹过,他才轻轻放开右手吸进新鲜空气。可是老大就够呛了,他事前没有丝毫的预防措施,哑巴的臭屁放出来时,正值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张大嘴巴大口地呼吸,一股偌大的臭气暖烘烘地对直灌进了他的心肺,导致他的胃肠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就像掉进了狗屎粪坑一样使他难受,他顺势就在哑巴的屁股上就是一拳,哑巴依依呀呀地笑着跑了。

打击运动目标这个重点项目足足练习了二十天,如此一来,邓老大兄弟俩的捕猎技术又更上了一层楼。又是十天之后,他们已经找到了去小槽沟和磨槽沟的路径。从大坪山出发到达磨槽沟要走一天半时间的路程,途中必须翻过三座大山,而且路途艰险难走,还要经过他们打老虎的那个地方。为了记住路线,他们把那个地方起名叫“虎浴潭”,意思是老虎洗澡的地方。

已经临近收割时间,邓天举又一次来到风箫洞。这一次他带来了一把锯子和一把削刀,所以走得很快。夏季白天时间特别长,天刚蒙蒙亮他就动身,到达风箫洞时太阳还没有挨山,还有小半天时间天才黑,他就趁着这个时候去看孩子们种的包谷。不出所料,一片郁郁葱葱的架势,几乎每一棵苗上都背上了两个七八寸长的包谷棒子,而且籽粒饱满显得呲牙咧嘴,他看着这些包谷棒子就笑得半天没有合拢嘴,双眼也笑成了两个豌豆角。他这一次来风箫洞主要是为收割包谷做准备的。头一天晚上他就跟张银联商量好,这一次去风箫洞要多耽搁两天,帮助孩子们做些收割的准备,可能三天以后才能够回来。张银联当然同意,她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现在不再当心两个儿子了。

邓天举看到孩子们衣食无忧的样子,心里乐滋滋的。晚上,老大和哑巴照样煮肉煨板栗款待父亲。他们的父亲是一个标准的庄稼汉,不但能够吃苦耐劳,而且还善于谋划种地的每一个环节的农活,什么时候挖土犁田,什么时候积肥备种,什么时候薅草插秧,什么时候准备收割,收回的粮食该怎么保存,他都有一套很合理的安排。种了三十多年地的经验告诉他,今年风箫洞的包谷肯定收成好,他必须去风箫洞教会孩子们准备收割的工具和保存包谷籽的方法。

晚饭过后,邓天举和两个孩子摆农门阵,他说:“老大和哑巴明天砍些竹子回来我教你们编背篼,这是收割时必须用的工具,后天我教你们编箩筐,用来装包谷籽。”两天以来,邓老大兄弟俩都基本上学会了编背篼和编箩筐的活儿,虽然没有父亲编的好看,但还是可以用的。原来父亲带来的削刀和锯子是用来编竹篾的,父亲想得真周到,好像每时每刻都想着儿子一样,每到关键的时候他就到风箫洞来了。

第三天早上,邓天举又安排老大和哑巴:“走,我们一起去砍些木棒回来搭架子!”

邓老大兄弟俩开始没有搞清楚父亲的意图,只是二话没说跟着父亲就走。他们走进树林里,父亲砍了一些木棒和几根粗大的木叉,老大和哑巴就负责捆绑然后扛回来放在风箫洞门口。邓天举又叫哑巴拿来锄头,叫邓老大在风箫洞门口的空地上按他的要求挖出四个坑,邓天举把四根木叉插进土坑,再把泥土填回去,用锄头把泥土夯实后将四根较粗的木棒横放在木叉上,再用竹篾扎紧,搭起了一个像葡萄架一样的架子。

邓天举告诉老大和哑巴:“在大山里没有地方把包谷晒干,你们把包谷收回来以后,扎成一把一把的提子,然后在架子上面横放一些竹竿,把提子骑在竹竿上面就可以晒干包谷,只是要多用点时间。如果遇到下雨,你们就可以一竿一竿地抬回家,快得很。”

兄弟俩这时才明白了父亲的意图,他们在家里的时候从来没有像这样做过,因为家里有更好的地方把粮食晒干。

晚上,邓天举十分慎重地对老大和哑巴说:“明天我就要回去了。现在包谷已经开始蔫头,再等十来天嫩包谷就可以吃,从现在开始到收割,野猪都会来偷吃嫩包谷,你们务必看好包谷。白天要看,晚上也要看,如果粗心大意了,全年的粮食就会被野猪践踏掉,你们千万不能大意!”

哑巴当然没有话说,可是老大就有点犯愁了:白天黑夜都要看包谷,不就没有睡觉的时间了?人不可能不睡觉啊!

在邓天举回家以后的日子里,邓老大兄弟俩天天都在准备收割时必需的用具,他们已经为今年的秋收做好一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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