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五年之约
薯条——我暂且这样叫她吧,因为我想不到有什么比这个称谓更合适的了,后来她又回到了感恩那个话题。原来,她就是在那家餐馆遇上这家公司老板的。
那些个时候大多数中国人都会去固定的地方就餐,薯条跟我说,所以她在那里结识了很多同胞。
“不过!”她说,“他可是那家餐馆的股东之一。”
说不上喜欢,仍然讨厌。尽管她跟我说了那么多,也许这辈子再也没有这样跟我罗罗嗦嗦的人,可我还是不喜欢她处事的方法——不择手段。
而且我讨厌跟她在一起吃饭,我是说,因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N次。
如之前所说,她送给了我一本保罗。福塞尔的《格调》。我想她是想让我成为一个有格调的有品位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吧!这恰巧就是我最讨厌的地方,我的骨子里和二黑他们没多少区别,我一直坚信。
不过她第二次请我吃饭不是因为要给我祝贺或者鼓励,而是因为她的心情很差,而且男朋友不在身边的缘故。
那天,薯条从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将一本书重重地丢在我的桌子上,一本企业管理的书籍。但问题并不是在这本书上,所有的事情都写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脸很大,所以可以写很多东西,而且写坏事要容易一些。
“糟了!糟了!”
我听后觉得很晦气。刚来上班就传来噩耗,怎么都不合适。
“小周!”
“啊?”
“算了,你什么都不懂!”
“哦!”
听到她这样说我的心境平和了一些,我赶忙起身准备冲出公司,但还是迟了一步。
“等等!待会儿有事吗?”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有事指的是什么,如果包括约顾客、吃饭、睡觉、小便的话,那我的确挺忙的。
“有。”
“你确定?”
“嗯。约了一个顾客呆会儿见面。”
“哦,那忙吧。”
她转过身去了。我正自个儿高兴,突然传来:“等下午吧。”
她办事就是这么突然,没准哪一天会吓得我大小便失控。
下午我办完所有的事情后,赶紧抽空吃了两个面包,还喝了一杯可乐。
“走!”薯条说。
“去哪儿?”
“陪客户吃饭。”
“啊!我刚吃过。”我摸摸嘴角上的面包屑。
“格调!格调!注意形象!谁让你吃的?!”薯条开始发脾气了。
“我。。。。。。”我差点没被她气死,吃饭这种事情做老板的管得着吗?幸好段冰蓉从后面拉了拉我的衣襟。
“就你两!跟你们商量点事。”
“走吧。”段冰蓉拉着我的衣袖。
突然段冰蓉在经过小王的办公桌的时候,将桌上的塑料杯弄翻了。白色的液体立刻在桌子上蔓延开来。
段冰蓉手慌脚乱地边整理小王桌上的文件,边抱怨:“啊呀!糟糕!我去不了了啦!小王给顾客准备好的文件呐,就这样被我弄坏了。看在同事的份上,我怎么着也得帮她整理好。”
其实谁都知道那是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过薯条并没有拆穿她。
“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办事谨慎点!老是毛手毛脚的。”
段冰蓉向我眨巴眨巴眼睛。
第二次陪薯条吃饭比第一次还糟糕,她吃一口就气愤地看我一眼,仿佛要把我和食物一同吞下去一般。我也很纳闷,吃饭这种事她为什么不找她最好最好的好姐妹,难道就是怕五年前的事迹败露?直到最后她才说出她郁闷的原因——公司里人事变动。
“你知道吗,公司将要有大的动作?”
我没有回答,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公司里所有的头等大事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在她没宣布之前,谁会清楚。不过她还真吓了我一大跳。我琢磨着是裁员的事,经济不景气啊,老板们总会这么说。如果那样的话,我和段冰蓉肯定不能幸免遇难,也许这就是她今天要请我们两吃饭的原因。
“大动作啊!”薯条自言自语道。
“几个?”
“两个。”
“好吧,我想是我和段冰蓉了。”
“没错!既然你也这样认为的话,那我就决定了。就你们两个。我的判断没错。”
“你的判断的确不会出错。那我们什么时候走人?也许现在?”
“什么?新公司还没成立你去哪儿?”薯条偷偷地乐了一番。
“新公司!”
没错老总经过长期考察决定把国外的技术引进来,在这里建盖一座一流的工厂。把这里所有的对手置之于死地。真残忍!
“新公司——这就是我头疼的地方,”薯条故作深沉,“柏总一向很信任我,我也很信任他,他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只是——我该怎么做,以及做些什么呢?这个时候我该为他提一些好的建议才对。可是我的确(一窍不通)。。。。。。。”
“他没告诉你怎么做?”
“他说技术方面没问题,他会把那边的专家带过来,关键是我得为他处理好这边的人事关系吧!”
“不用急!盖工厂嘛,他肯定有经验的。”
“你怎么会懂呢,一个企业要运作起来,哪有那么简单。他的企业实在是太多了,他哪有那么多精力亲历亲行,他既然把这边的的事情都交给我,那我就得把它办得比别人好。”
“别人指的是?”
“你以为只有我一人在做这样的事情吗?”
“理解。”
“真是个傻瓜!”薯条把脸歪向一边,本来就难看——
你才是个傻瓜,他凭什么那么相信你,只不过看在你吃过洋芋条的份上利用你吧了,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你死得比谁都难看!我在心里嘀咕着。
“其实叫你们来也就是想借吃饭的时候找找灵感。”薯条看着窗外。
薯条从来都不会气馁,即便是无助的时候也不会把无助的神情流露出来。
“那我告诉你一个更简单的办法吧!”
“说来听听。”薯条依然很镇定,表情平和。
“那你可要听好掉了。我前几天去谈顾客的时候,听一位老总说他对生产我们那种产品的一家当地企业也有兴趣,只不过因为是国内品牌,销量不怎么好而已。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去跟人家谈谈,把那家企业收购过来,生产我们品牌的不就行了,那家企业的成本很低的,如果到时候生产出我们需要的产品,哪你老板岂不是发财了,哇!廉价的成本,国际的品质。”
“这样行吗?”薯条的脸上终于挂上了难得的笑容,我看那的确是笑容,不是别的。
“我留意过了,咱们的产品很有发展潜力,不然你的老板不会把欧洲货买到这边来。”
“这个还用你说,说关键的。”
“别打岔。那家公司是本土企业,生产和市场运作的成本都很低,只要在品牌方面做一下文章,没问题。而且他们公司的业绩在不断增长,很有潜力。但是他们资金困难,看样子似乎要断裂了,而咱们柏总有的是钱。”
我突然停顿了一下。我得征求她的意见。但她似乎不愿意打断我的思路,她依然注视着我的脸。
“我是说,我们公司很有钱,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嗯,他们公司似乎要保不住了,因为向银行借款很难,我是说银行似乎只喜欢把钱借给盖房子的老板或者老板娘,他们副总说的。”
“虽然表述很凌乱,不过——还是很难得。首先你确定我们公司很有钱。”
“实际上我也不能肯定你是否说过。”
“你确定他们不想做了?你不用向我介绍哪家公司,这个我还算没有失职。你只要说你确不确定他们不想做了?”
“这个不好说,我只是听那个徐老板向他的副总抱怨说看不到钱,结果那个副总跟他开玩笑说‘咱们不如去盖大楼,让那些漂亮姑娘把你的钱从那些穷鬼身上搜出来’,结果那个徐老板就后悔当初自己的坚持了。那个副总还很滑稽地给自己来了一个嘴巴。”
“那个副总姓屠,在销售界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她打断了自己的表现欲,接着又问我,“这么说只有他在坚持了?”
“我想是这样。”
“好,我去落实一下对方企业,你给我一份具体的收购方案,我向柏总汇报一下。”
“可是——。”
“不用可是,直觉告诉我可行。”
没想到我无意中给薯条带来了灵感,帮了她一个大忙。可谁会在意呢,你只不过提了一个小小的建议而已。小到几乎没人能察觉它的重大意义。不过只要薯条不再从我身上找灵感,还有像公司裁员这种事不要落在我身上,我就觉得这样做值了。我还指望用这份微薄的收入买杨梅她们公司的产品呢,我想吴晓玥将来需要一座大房子。
在之后接下去的几天,我开始在网上查阅资料,帮她整理具体的收购方案。想不到那个老东西真是有钱,等我做好了方案之后,他就为我的方案准备好了一千多万的启动资金。扔钱的时候,连眼都不带眨一下(这是我想象出来的,直到要开始签合同的时候才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在签合同的头一天,副总口中拯救她的白马王子才乘坐飞机从欧洲那边赶回来。见到他本人之后,我才心服口服。果然一表人才,魁梧的身材,穿着白色的西服,戴着意大利名牌眼镜,抽着雪茄,脚下踩着浅灰色意大利名牌皮靴,嘴唇上还留着精致的胡须,一副神气十足的模样。在我的印象中只有坏人才具备这样的气质。
那天,薯条让我和段冰蓉跟她一起去接机。真是有幸!
他刚下飞机,第一句话居然是:“我说小周啊?”
“嗯,柏总。”
“有前途啊C好干,有机会啊兰(薯条)会提拔你的。”
这是我听过的最无耻的一句话。在学校里经常听到老师对那些敢打别的小朋友的孩子说:“好好表现,让你当班长!”不过在此时此刻听来的确还是蛮感人的,虽然我很清楚他们的用人原则。我可不像薯条。
接下来我果然被提拔了。做了部门副主管。
“都是按你的方案去做的,我们是托管经营,你知道的,因为对对方公司有意的企业很多,很难谈下来,还算你有头脑。但你也要理解公司目前的处境,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们不能让对方吃亏,包括人事方面。这也是为了让企业顺利过渡嘛,委屈你了。关键你经验不足,还需要再锻炼,跟对方好好学学。不过我保证,等公司还完对方百分之七十的资产价值的百分之一百二十的资金后,那时,我们说了算!我会再提拔你的。”
后来按这样的收购模式,薯条又帮她的白马王子收购了另外一家位于上海的企业。他的计划很顺利,攻城略地,简直是势如破竹。他们卖的都是欧洲货,线路基本相同,只是产品不同,互补性很强,这样一来为他节省了很多物流和销售成本。
从那一刻开始,薯条才真正得到了她的崇拜的偶像的青睐,直接去了上海,她的男朋友也在那边。我后来才知道董事局就设在那边,不过这对公司来说意义并不太大,因为柏先宸是长子,自从老头子撒手之后一直就是他说了算,他可以在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遥控指挥这个股份制家族企业。
可以说这时的结局十分完美,这和我的预感大相径庭,我一直以为薯条没什么好的下场,是什么改变着她的运势?
而我,还是捞不到半点好处。我之前所在的那家销售企业副总的职位留给了她的另一个同窗好友——杜正,也许也曾领过免费薯条也许没有,这个不重要了,我一直以为领过免费薯条的人是最厉害的,那就算他也领过吧。那个公司对我来说已经成为历史了,不再重要了。而我所在的这家刚刚到手的公司把总经理的位置让给了只有二十八岁的辛紫薇——薯条从原公司带过去的另一个家伙,一个高个漂亮的“白瓷瓶”,她可以每天出入位于市中心附近的一幢十二层的非常漂亮的大楼。即便是段冰蓉也要比我幸运,好歹做了部门主管,而且油水很多的那个位置。我们同处一个楼层,不过我没有单独的办公室。
好在,在辛紫薇的手下干活很轻松。原因有二:女人最妒忌比自己能力强的女人,而我不是女人;再说她根本没有表现出什么能力,我们公司里最有能力的就数那两个爱吃薯条的家伙,而她什么都不懂,她甚至看不出我做事有什么问题。是什么把她带到目前的位置,让她命运如此顺畅,我不得而知,那时新公司才完成顺利过渡,至少在我看来还没有脱离危险期。
很多次上班的时候遇到辛紫薇她总是欲言又止,话到嘴边也会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我想那最后会不会是“等我想想”,如果她开口的话。她茫然离去,让我觉得我是不是欠她什么东西。我看着她的背影总是感到很亲切,甚至有种迟早会拥有的感觉,那意义不亚于和她交往,我赶忙掐断了我的邪恶的念头。
我并不是说辛紫薇只有在背后看起来漂亮,实际上从哪个角度看都很漂亮。在以前那个公司里拥有一米七以上个儿的漂亮女孩比比皆是,然而在这里她绝对是最漂亮的,段冰蓉只能紧随其后,至于原来那个老总的秘书被唤作雅琴的女孩实在不能算作女孩了——段冰蓉她们在背地里都叫她老女人——企业派别归属感在作祟。也许是年龄的差距,我不屑于去思考那样的问题,每当注视着她的眼睛的时候,我宁愿把她当作姐姐一类的角色。这种感觉不同于对吴晓玥。
“等我想想”,哈!真可笑!可是最终也没有想出来,甚至都没有说出来。
辛紫薇的麻烦越来越多,公司里的员工越来越瞧不起她,虽然当面不说但是背地里总是对她说三道四。然而她可不是软柿子,倘若被她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爱管闲事绝对没有好日子过,这方面她倒是无可挑剔。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我和段冰蓉,因为我两都是怕惹麻烦的人,对公司里的事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便如此,段冰蓉的麻烦还是要比我多许多。虽然她也没什么能力,爱吃薯条的那个女副总之所以把她带过来,完全是因为她很会做表面工作。她在公司里还算不上很张扬,但她毕竟也是女人,而且打扮张扬的女人。她的爱美之心没有为她带来一职半官,相反到招来许多同行的妒忌。
其实最坏的要数原来公司里的那个副总——屠诚,人送外号“屠夫”。曾经,他之所以是副总是因为公司不是他自己的,他只是为别人打工,而且公司之所以有今天,大部分是他的功劳,这个公司里他绝对是军师级别的人物。而今,原老总已然成了副的了,但人家毕竟还是为自己打工,而且可以不用每天都到公司上班(实际上他很少出现,似乎完全消失了一般),而他——屠诚,依然还只是副总,而且只能在楼下——哦,是底楼上班,什么油水都捞不到。公司里上上下下都是辛紫薇说了算。于是他嫉妒,于是他愤怒,于是他在关键的时刻选择用沉默作为反击的武器——方正公司不是他家的——这是最致命的武器。那时,他无需对谁负责,即便他在这里辞掉,他很快就可以找到新的工作——这对公司来说绝对是难以估量的损失。那么他在等待什么呢?是不是真的像他在柏先宸面前信誓旦旦的那样,他要做个好孩子。而柏先宸又在算计什么呢,他干嘛不对屠夫再好一点?
公司里大小事务都要由辛紫薇来定夺,也正因为此,公司里被辛紫薇弄得一团糟。她除了会讨好客户以为,别无它长,至于管理——只能说她实在不是这块料,虽然之前她曾经做过部门主管,可那不是一回事,她并不专业。对于技术方面的问题更是一窍不通。屠诚坏就坏在,他明明什么懂,但就是不告诉辛紫薇。
我开始怀疑吃过洋薯条的那位女副总的眼光了,她之前跟我说过她相信柏总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对的。那时我觉得柏总就是一个老色鬼。据说他每次回来都要找爱吃薯条的家伙和辛紫薇座谈,一谈就是一个晚上。
我想,找薯条一定没什么问题,她毕竟是公司里上上下下的掌门人,她的一举一动关系着公司的荣辱兴衰——这有点言过其实,其实种种迹象表明所有的决策权都保留在一个人身上,我想新的公司里也不例外,辛紫薇充其量不过是个漂亮的摆设。辛紫薇没有留过学,没吃过洋薯条,甚至连本科都不是,管理之类的完全就是扯淡,就像过家家一样,高兴就笑,难过就哭。那么这里到底摆的是什么棋局呢?
我和段冰蓉曾经是两个栅栏里的邻居,邻里关系还算和谐。她在公司里无所事事的大部分时间里要么对着镜子画眉毛,要不就是跟假大款聊天——真的谁会有那个功夫陪她消磨时间。偶尔她也会跟我闲聊,这种事情虽然出现的频率不高,但这依然是我最头疼的地方之一。我向来不喜欢跟谁东家长西家短的扯淡。但我躲不及防,面对她,我的耳朵就像一只毫无抵抗的垃圾桶,不管什么她都往里倒。我抱怨过她几回,可是她从来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这样的上司我真是受够了。
我一直有种直觉,段冰蓉就是酒吧那个女孩。所以我没有办法跟她翻脸。
我开始讨厌屠诚是从辛紫薇一次又一次地麻烦我以后。她几乎什么都不懂,所有的事情都指望别人,在指望不上屠诚的时候就无休无止地来麻烦我。我痛恨屠诚,为什么不实现自己的诺言。柏总在临走的时候把辛紫薇像白帝城托孤一样托付给他,让他毫无保留地把业务经验传授给她,可他居然耍起了心眼。不过这也难怪,他没有什么好处当然不会选择吃亏,只有薯条才会那么傻。
“下班后有空吗?”下午四点,辛紫薇站在我面前。
“不用客气。你说吧,怎么了?”
“关于销售方案的事情。”
“这个不是由屠诚负责吗?”
“他今天生病请假没来。而且上个月我们沿用他以前的方案,可现在出了一点状况。没准你能解决。”
“那你把方案传过来,我看一下。”
“这样吧,我们在附近的餐厅边吃边谈。”说完她就转过身去了,似乎我没有还价的余地。
“或许那样会更好,没准我会有什么好的建议。”我不得不这样刺激她。
其实我心里有数,我做得没有屠出色。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救活市场,非他莫属,时间可不会等人。那么,我的算盘只能是?
下午六点,在公司门口。我刚出门辛紫薇就把一辆奥迪A6停靠在我面前,然后滑下车窗玻璃对我说:“上车。”我第一次坐这一辆车是在方案刚定下来的时候,同薯条一起。没想到它的主人这么快就更换了。
“喜欢这首歌吗?”她用余光示意了一下放歌的位置。
“王菲的《巴黎塔尖》。”实际上我根本不用看。
那首歌把我带回了过去。从下关回到昆明的时候,我就是听着这首歌与她作别的——吴晓玥,在在吴晓玥车上最后听到的一首歌,听来非常情怯。那个时候,我和老灰还有楚雨琪纷纷从吉普车上跳下来,跨上背包一个劲地向她道别。作为回应她点了这首歌,然后双手紧握住方向盘开着吉普扬长而去。透过车窗,我看见她一脸忧伤,原来旅游并没有让她好一些。而她之于我,用《暗涌》里面的歌词说,连“口和耳亦没缘分”。
吴晓玥的手长得很好看,修长而且白嫩,但白里又透着些许黄,仔细看,要比陈苒的漂亮许多。陈苒的手太过于有力,更接近男孩子一些,可以毫不费力地攀上树枝。在与她回城的时候,我多半看着窗外,但看到那些浓浓的绿意,反而让我感到说不出的忧伤,而她的纤细弱不禁风的双手和亲切的笑容则把我的这种忧伤发挥到了极致。一曲青春,多少时光,都随风而逝。我想不是因为那些绿树而是人的缘故。
“熟悉这个旋律吗?”
“听起来有些伤感。”
“是啊,五年了。你过得好吗?”
“说不上好不好。只是觉得毫无意义。”
“怎么会呢?我一直以为你的生活很精彩。甚至有些传奇色彩。”
“传奇?”我差点窒息过去,如果是指坎坷的话我倒赞同。
“到了。”
见鬼!我下车后甚至有想逃跑的感觉。她带我来什么地方?我和老灰跟人拼命的酒吧?
好在她没带我进去。虚惊一场——不是我胆小,的确是记忆太过于深刻,深刻到情怯的地步。她带我走进对面位于二楼的一家西餐厅,坐在靠窗的地方。在那里我可以把那个该死的酒吧看得清清楚楚。
“谢谢你!”辛紫薇端起酒杯对我说。
“你是指?”
“五年前的那个夜晚!”
这句话的分量挺重,比薯条的还要重。我想这是命运跟我开的又一个玩笑。原来那个女孩不是段冰蓉,而是在公司里处心积虑要我好看的辛紫薇。我真想拍拍屁股就走。我终于忆起了,原来那首歌我第一次听到,其实就在这个酒吧里。所有的回忆清清楚楚,就像是电影默片最后配上了音。的确就是她了,她那晚穿着一身带条纹的连衣裙,披散着头发,而不是今天这个样子,而且似乎比现在要年轻得多——的确她的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清楚了,而且皮肤苍白。只不过,我再也不愿意提起那档往事。
我沉默不言。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的确,能说什么?
服务员端来可口的食物。
我们埋头大吃特吃。
“当你进入公司的第一天起——”她停顿了许久,似乎在整顿勇气,“我就开始向别人打听有关你的事情。结果不出我的预料,你的确就是那两个男孩中的一个。”
是啊,她比那两个痞子厉害多了,他们绝对想不到,苦苦找寻不到的一个不起眼的男孩居然被他们欺负的女孩轻松就找到了。不过那又怎样呢,这种事情最好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她聪明的话。薯条是明智的,她干嘛要提这档子事?五年,就让它沉默,有什么关系?
“起初我听兰姐的,决口不提那个女孩(就是她口中五年前的她),就算是你提出来,我也有办法证明与我毫不相干。”她说。
这样说倒让人听起来不是滋味。
“你放心。我们之间毫无关系。”我说。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因为白总希望我成为——”
听起来多么恶心。不过这正是时下流行的,陈苒、段冰蓉她们那个不是这样想的?
“不过眼前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想以后我会报答你的。”
我想老灰以前真他妈的无聊。不过我干嘛要跟一个女人计较那些。更何况我并不指望她报答什么。
“说吧!”
“帮我度过目前的难关。其实我也只是想利用一下柏总。坦白说,我对他根本不感兴趣。”
“你干嘛跟我说这个,难道你不怕——”
“我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既然相信你,那就不怕跟你实话实说。”
我不知道该说她是精明还是傻瓜。我只是个小角色,怎么会懂那些大人物之间的你争我逐。
“看来我要让你失望了。”
“为什么,难道你不相信我?”
“我也实话实说吧,跟你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既然和我毫不相干,那么我想我可以把我想说的说出来,至于对错?让她自己去判断,去选择,“说实话在短期内要救活市场,你除了利用屠诚,别无他法。他掌握着客户资源。柏总出高薪留下他正是因为这一点。”
“这个我知道。可是他是个很厉害的人。连兰姐都没有办法跟他相处。”
“所以柏总才提拔你做总经理。他比你想得周到。你算不过他的。”
“那我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吧。否则。。。。。。”
我想她该明白了,不用我说出来。
她点点头。
“好吧,吃好了。谢谢你的晚餐,我吃得很饱。我们以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谁也不欠谁。”我说。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我是说一顿饭还恩情。不想跟我成为朋友?”
“说实话,我对你不感兴趣。而且当时我也没想过要管你的闲事。只是——我那个不省心的朋友——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用这样,真的。事实上你们帮了我。我会报答的,只不过不是想在。本来我想跟你们交朋友,很好的那种。可既然你这样认为,那么我只能觉得很抱歉。”
我只想过清清静静的生活。只有这样才能跟她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