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云隐孤星寒(六)

十五年前

云隐夜魇

“星宇说得对,留下他,便是留下了大患,此时决不可有妇人之仁。”辰星河瞥了辰星默一眼,示意他赶快动手,自己则负手站在一旁,不再多言。

辰星默手提宝剑,缓缓走向被他一脚踹昏迷的云轩星,仿佛一只发现猎物的野兽,嗜血的目光中跳跃着兴奋、惊喜的火焰。

可就在他将剑尖指向云轩星的那一瞬间,却骇然发现罗睺不听使唤地倒飞了出去。辰星默随即感到右侧肩膀处有剧痛传来,而他的眼中倒映着的,则是一只握着剑的臂膀。

辰星默痛苦地尖叫了起来,声音凄厉惊恐,如折断翅膀的秃鹫,极其刺耳难听。他疯狂捂住淌血的伤口,仿佛强迫自己从噩梦中醒过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终究只是徒劳。

一只冰冷的手无声地捏住辰星默的咽喉,将他轻松地举了起来。

辰星默一边呜咽,一边无力地挣扎着。待看清那人的面容,这个杀人上瘾的青年竟然吓得浑身颤抖,脸色和死人一样惨白。

那只黑金面具,那副厉鬼恸哭的画面,简直是死亡与噩梦的代名词,与他比起来,辰星默就是只再温和不过的小白兔。

此时此刻,那家伙的眸子里一片漆黑,宛若来自地狱的魔鬼,没有哪怕一丝“人”的特质。

“帝……帝弑天……”辰星河,惊呼出声。他不知道这个怪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直觉告诉他,在此地多留一瞬,便是离死亡更近一分。

“撤!”

辰氏三人面色苍白,拼尽全力跑向迷雾中的通道。

在帝弑天面前,他们完全生不起争斗之心,那种无限贴近死亡的感觉,比方才被言出法随镇压时更为强烈。求生的欲望压过了一切。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坚决不能被那个怪物抓住!

至于辰星默,已与死人无异。

帝弑天瞥了眼疯狂逃命的三人,并未再向他们出手。只见他将手中残躯随意丢在一旁,就像是丢弃一条破麻袋般,丝毫不把那个便宜俘虏当人来看。

辰星默重重地摔在地上,面容因恐惧而扭曲。他仿佛是一只被割开喉咙的羔羊,除了垂死挣扎外,再无任何办法。

而那个魔王,则轻轻抱起昏迷在地的孩子,看着他沾满血污的小脸,漆黑的眸子微微温和了一点。

帝弑天仰头看向天空,发现有一颗星辰格外明亮,但它的附近却别无他物,一片黯然。

就像这孩子的命运,终究将化为孤星一颗,艰难地活在世上。

帝狱拂晓

帝孤星醒了过来。

又是那个梦,又是那幅画面。

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每看到罗睺剑刺入母亲身体的那一幕,他的心依旧会剧烈地疼痛。这是他终其一生也无法摆脱的梦魇,哪怕仇人已被他亲手斩杀,甚至是碎尸万段,但忘不掉的永远忘不掉,每每到夜不能寐时,这种噬心之痛便会伴随着回忆跑出来,无休止地折磨着他。

少年望向窗外,却发现天已拂晓,几缕晨曦照进屋内,静谧而又美好。

“少……少主。”门外突然有人唤他,却是宗内的弟子。

“何事?”

“有两个年轻人闯宗,指名道姓要和您比试,被拒绝后便出手打伤了守宗的判官大人,还请您赶快过去看看。”

“嗯,知道了。”

帝孤星应了一声,冷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帝狱宗在江湖上凶威炽盛,即便许多伸手触天的大高手也不敢来这里找不痛快,哪里冒出的年轻人,竟然敢堵帝狱宗山门,还指名道姓要见自己。

莫不是……那个人?

少年不作多想,立即起身冲往山门。帝弑天不在,他便是帝狱宗的门面。不管来者是谁,都必须迅速摆平,决不能让任何人打了宗门的脸!

初晓晨阳下,帝孤星化作一抹黑色幻影,肆无忌惮地穿梭在狱土之中,张狂却又沉默。

大理逍遥

“饶……饶了我……你要什么我……我全都给你……求求你……求你……”青年跌倒在地上,一边慌张地向后挪动,一边惊恐地望着面前那张精致的俏脸,嘴里不住地哀求着,无神的眼眸里只剩下对生命的渴望。

半个时辰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灵塔宗圣子,享受着数百弟子的供奉与崇拜,并盘算着如何战胜那个地位与实力皆能和自己平分秋色的女人,成功拿到宗门里唯一一个去中原参加紫宸会武的名额,以期在神洲武林大放光彩,名扬天下,从而为日后争夺宗主之位积攒筹码。

可如今,都成了泡影。

那个被他视为一生之敌的女人早已香消玉殒,不只是她,宗门里的所有人,上到宗主,下到杂役,尽皆被人取了性命。而凶手此刻正站在自己面前,缓缓地抬起手臂。

“不用了,我给过你们机会的。”一个清脆冰冷的声音响起,就像被风拨动的铃铛般好听。少女轻轻拨弄着手中的灰色火苗,用看死人的眼神望着脚下濒临崩溃的男子。“我要的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们怎么这么想不开。”

那年轻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视野却突然被一团轻飘飘的灰色火焰占据,随后便垂下了头颅,再无生机。

“神洲的武者,已经这么弱了么?”少女幽幽一叹,有些乏味地抱怨道。

她从怀中取出一物,却是自己此行的战利品。

少女歪了歪脑袋,有些费劲地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并生涩地读了出来。

“龙……灵……玥……”

少女离开后不久,又有一个人踏进已经化为死地的灵塔宗。

“刚出门就碰到这种惨绝人寰的事情,唉……这都什么世道。”少年一边挨个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摸索着什么,一边长吁短叹,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可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在他身上……也不在他身上……这家伙也没有……”只见那少年挨个从尸体中摸过去,口中还絮絮叨叨地嘀咕个不停。“那丫头明明就拿走了一张,应该还有一张的啊。”

“嗯?还有活的?”青年突然察觉到一丝极为微弱的生机,他眼眸一亮,连忙循着那缕感应走过去。

“会不会在你身上呢?让我找找看……有了!居然真的在这位老兄身上!”青年惊喜道,他开心地抽出那具年轻“尸体”中藏着的紫色名帖,颇为自得地晃了晃脑袋。“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古人诚不欺我。”

“老兄,谢啦。”青年拍了拍那张惊慌扭曲的脸,随手将名帖揣入怀中,然后哼着小曲儿悠然离去。“任他天地崩与裂,我自逍遥游人间……”

满地尸体中,有一具的头颅上不知在何时竟插满了银针,在阳光下反射出森森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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