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孟尝君府（3）

孟尝君看着眼前依然淡定如山的少年。他就像一阵风一般，是一个迷，他始终捉摸不透。就像他的突然而来，又要突然离去。

从那次奇怪的对话，接着是称奇的比试，到现在，已经过了一年了。而此时，也是一个奇怪的时期。赵国长平之战被秦国大败，一时元气受损，几乎一蹶不振，天下之势，似乎隐隐的，又在进一步地变化着。燕国身为七国中最弱小的国家，竟然开始打起了赵国的主意。这实在出乎他的预料，想必赵国也没想到燕国竟然打起了这样的主意来。

昨日他突然收到平原君的信函，希望他说服他们的君主出兵相助。他与平原君的交情，这样做似乎并不过分，但是他进宫之后，王断然拒绝了他的提议。此刻处于这样奇特的时期，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想卷入这样的纷争中，于是，他召集门客商量对策，想一个万全之策，解除邯郸之围。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想出一个可行的计策来。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那个少年的话来。

他虽然没去看过他，他的宴会里也没有过他的身影，但是他依然从他的门客的嘴里知道他的消息，他似乎过得很闲乐。每日偶尔出来在院子里逛逛，而且不知何时和他最重要的门客，但是性子却异常冷淡的冯驩交情不错，成了八拜之交一般，每日厮混在一起，想必是那次比试的关系，让冯驩从心里接受这个奇怪的少年了。冯驩虽然性情古怪，但是也是一个赢得起输得起，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对比自己有才的人用宽容的心容纳。他从冯驩那里拿去了不少珍贵的兵书，那些书都是冯驩身边的珍宝，门客中有很多人都曾想和他借去一阅，冯驩都断然拒绝，连他出面都不借。没想到才多久，便那般大方地借给那个才十几岁的少年了。

这让他都觉得有些惊疑起来。性情孤傲的冯驩对与其他门客亲近是最不屑的，现在，竟然天天与一个少年在一起，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是想到当初莫名其妙便把他留下来的原因，他也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仿佛发生在他身上任何奇怪的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就在他回书信给平原君表示爱莫能助的时候，今日，那个少年却沐一身清冷的月华悄然而来。直到这时，他才看到他除了平日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孔之下隐藏的是一张怎样清秀美丽的脸。是的，他看到过很多美男子，在齐国他也算俊朗的男子之一，可是，没想到这世间还有这样清丽脱俗，仿佛不是尘世一般美丽的脸孔。

少年似乎也觉察到了他看到他的脸孔时的异样，嘴角不经意地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目光中是与他这个年纪不同的洞察人心。

他看着他，在他对面席地坐下，轻轻道：“时候到了。我也该启程了。既然劝说不了齐王，那么，我便替大人走这一趟，去赵国，替他们的君王找点事做做，力保赵国无事。”

孟尝君惊愕道：“你早知道？”他当日所说的为他做一件事，等了这么久，便是这件事吗？

少年淡笑不语。

少年最后看了他一眼，这个人，便是屡次被重用又被罢免，在政坛上沉沉浮浮的孟尝君啊。记得后来齐王受到秦国和楚国毁谤言论的蛊惑，认为孟尝君的名声压倒了自己，独揽齐国大权，终于罢了孟尝君的官。那些宾客看到孟尝君被罢了官，一个个都离开了他。

不过，少年勾起一抹捉摸不定的笑容，那又怎么样呢，不是有那个人在吗？自然会有人替他夺回一切的，这已经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了。

他说了之后，便起身，同来时一般，悄然而至，又如一缕没有尽头的浮云一般悄然离去。

孟尝君看着这个年纪几乎只是他的零头的少年，却觉得他那双仿佛看破世间冷暖的清澈如同夜半微凉的湖水的眼眸似乎无所不知一般，这个奇怪的少年。

孟尝君微微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放他走，让他去赵国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他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想法。

直到少年离开了很久，孟尝君的耳边依然回荡着他离去时那悦耳悠然的一笑。笑声像天空突然拂过的云雀双翅翱翔时那种轻微但是让人流连的声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