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真相昧明
北堂渺做完一切后,将她端详了片刻,才低语说道:“好了,一切已妥当。”
“嗯。”凤墨影从鼻音里轻哼一声回应他,而后又道:“北堂,你先回避一下。我与晋王有要事需要谈,你给我看住‘青云殿’内外。”
“是!”北堂渺守礼地将手中的白帕收回了云袖中轻握住,随即行礼道,再是毫不迟疑地转身,白影一闪消失了行踪。
凤墨影抬手示意紫珞宣晋王。
晋王进殿后,脸色看着平静,眼底深处却是有掩饰不住的仓惶无措。凤墨影当年可是有凶名在外,这么些年来,他皆始终对她存在着惧意。纵然是当年她曾纵容宠爱过凤皎皎,他也不曾放松过半刻的防备。
只是他晋王府式微,一直无法与至高无上的皇权做抵抗。如今被她宣来此处,不知自己的下场又会是如何?
凤墨影打量了他一眼,只觉得就这么的几天时间里,晋王已似苍老了好几岁,面容有些憔悴,连身上的绫罗,发上的金冠都无法掩盖精神上的崩溃以及折磨。她微含一丝笑意,给他赐了座。
晋王却无法理解她这一抹缓和气氛的笑意,行礼道谢后坐下,然如坐针毡,心中不安。
凤墨影斟酌了一下,十指交握放于案面,平静地开口道:“三哥,皎皎已将你们的事情告诉了寡人……”
晋王心中一颤,虽有所料,但听她亲口说来,还是不免有些心惊胆跳。也不知皎皎告诉了她什么?更不知告诉了她多少?自从分开他们夫妻与女儿三人后,就还不曾相见过一面。
他只隐隐地觉得女帝是发现了些什么,而在针对着他们晋王府。只是不知她想要如何处置他们?
却又听凤墨影的话继续说道:“你们身上的蛊毒,寡人已托付于颜毕先生,相信以他的医术必能清除这等毒孽。”
闻得此言,晋王凤楚堂在心中冷嗤:他明明已收到凤纤影遣人送来的消息。颜毕先生已被她所擒,眼前女帝又能将什么托付给药师颜毕?这些话不过是想要蒙骗于他罢了。
只不过,凤纤影需要让他做的事,女帝此刻又是否已知晓?
正在他心中嘲讽与忐忑之时,凤墨影道:“颜毕先生为了寻找你们身上的蛊毒解药,已经身在凤纤影的巢穴当中。然而,在他离去前,将一种可以促使蛊虫昏睡的药物托北堂交给了寡人。”
她说着,从袖囊里摸出了一只紫色的玉瓶,轻轻地放在了案面上。
晋王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那只紫玉瓶上,眼中是半惊半疑。惊的是,女帝已然知晓他们身中蛊毒不得解脱,而受到凤纤影威胁之事;疑的是,这一瓶药物真的能压制住蛊毒,还是女帝在诈他骗他?
凤墨影也自知先女帝在这些皇家贵族的心中是没有多少的信用度可言,她的多疑诡诈与血腥残酷,都早已深入人心。她心里无奈地一番苦笑,遽道:“三哥,若寡人欲取你们晋王府的性命,不管是从明面上的理由,还是暗地里的算计,都可以翻出无数的名目和花样来,实在是连面也无需一见;话也不需多说一句,你觉得呢?”
晋王纵然不甘心自己的卑微弱小,但也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是实情。心中微微宽慰之余,又更生起了一股深切的悲哀来。无论是凤纤影还是女帝,他们都是受到威胁,无法自主行事的一方。
话说到此处,晋王也不好再继续装下去,连忙起身行礼谢恩道:“臣谢陛下体恤,晋王府感恩不尽!”
凤墨影听着他假惺惺的说辞,唇角微微一勾,也并不当真,干脆与他开门见山地道:“今日于此殿中见面,只想问三哥一句,你是愿继续受蛊毒的折磨,继续听命于人当颗棋子,当个傀儡,还是愿要挣脱束缚,得回自由,听凭自己的意愿行事?”
晋王站在那里微躬着身躯,看似有些佝偻,哑然了片刻后,唯唯诺诺地道:“臣自然是不愿意当他人手中的棋子。”
凤墨影不给时间他继续避而不谈,虚以为蛇地乔装下去,将案面上的紫玉瓶往前一推,忽然冷然道:“你的选择就在这里,把药吃下去,将事情说出来。不然,一旦事情爆发,寡人第一个拿来开刀献祭的人必然就是你们晋王府三人。无论最后是鱼死网破,还是凤纤影阴谋得逞,你们晋王府都看不见最后的结局,也必然等不到凤纤影答应给你们的解脱!”
晋王双手颤抖不停,气息微微地紊乱起来,垂下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凶狠暴戾,而满含恨意。
局势紧迫,没有时间供她去浪费了。
既要解决京中的危机,昱王的叛乱,还要去顾全雪灵染与斐玉晏的生死存亡,她不能一步步地去用温情来和解,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人过渡。她只能使用强硬的手段与威迫的言语,来让晋王逼视冰层下汹涌的深渊,让他能够更快地看清前路与抉择。
“三哥,如今的情势,你与寡人皆一样,只能赌一把。”凤墨影缓和了语气引导道:“要么京畿沦陷,凤曦混乱,寡人与你们晋王府三人一同葬身红莲地狱,让一直威胁着你我,手段诡谲的人如愿以偿;要么奋起一搏,致对方于死地,反败为胜。”
她又抛出一枝橄榄枝,“寡人现在就是给一个机会予你,三哥是要与寡人联手抗敌,以搏一线生机;或是想凭一己之力,左右逢源,在夹缝中求存;亦或是只想听天由命,随波逐流,任人宰割,不敢反抗?”
晋王心中震动,却又踯躅不决,一时难以下定决心。
在他看来,凤纤影固然可憎可恨,但先女帝也同样的不敢信任。可如今的情势是,眼前的女帝似乎已经看穿了他身上即将发动的阴谋,他一家三口人命在旦夕,全凭凤墨影的一声令下。
而凤纤影所控制的蛊毒也可随时要了他们的性命,如今左右都是难逃一死。然而凤纤影如今并不在眼前,也许还有可以斡旋的余地,而在女帝的眼中他们晋王府只怕早已是对方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下令生杀夺予。
既然她没有立刻下令惩处于他们,而是在这“青云殿”中与他多费唇舌威逼利诱,那么此事是否会有商量的余地?
晋王思量再三,缓缓地躬身而下,行了一个大礼后,他决意投诚,沉声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凤墨影见自己半诈半逼的计策起效,心中微宽,抬手道:“且起来回话。”
晋王自然不会以凤纤影的同党自居,见她对自己颇为宽容,便顺应帝心重新站了起来,语气却是一改之前的态度,十分恭谨地道:“陛下,此事关乎臣一家的性命,绝不敢妄言!”
凤墨影颔首道:“你且宽心,只需直言道来,这‘青云殿’外有重重暗卫把守,绝漏不出去半分消息。”
晋王闻言心下稍安,沉吟了半刻才道:“凤纤影利用蛊毒控制了臣与妻儿,是想要……想要逼迫臣将先帝当年忽然病逝之事,嫁祸于陛下。”
凤墨影眼眸一眯,心中立时“咯噔”了一下,随即清亮明悟了起来。谋害先帝这一条罪名如果能够栽赃到她的身上,那么昱王的军队就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回京叛逆了。为先帝清剿不孝之子,为天下万民清剿不仁不义之君,这样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理由是足够让他们出师有名,在天下人众目睽睽之下可以回京重夺帝位的了。
昱王是想自己抢了这个位置,自己上位?还是遭人利用,或是心甘情愿当马前卒为凤纤影开山劈道,当这个急先锋来扫平眼前路上的一切障碍?然后拱手于人或是被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落得个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下场?
这事暂且理不清,凤墨影立刻回顾到眼前的事情上来,问道:“三哥,可是知道先帝病逝的内情?”
晋王神色阴晴不定,犹豫了一瞬道:“此事本不能确定,但自此臣越发变得暴躁易怒,多疑多思之后,竟越来越不像是自己的性情了。甚至是有些时候因为一点小事,也能冒出一些嗜血残忍的念头来。此后,臣夜不能寐,日不能食,却又不敢贸然求医。只是……有时候想想,先帝驾鹤仙去前那几年,似乎亦是这般的性情大变,宽宏仁爱的人,竟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凤墨影调动了前女帝的记忆,似乎想起来的情形与他的说辞大有吻合之处,心中更是不禁想起凤皎皎曾告诉过她的,在“清宁宫”中那两个宫中老人的闲言碎语。
晋王的声音越发地低沉:“这些年来,臣为了寻求答案,不断地翻阅各种医书,甚至是毒经、秘术,自己为自己辩证诊断。当年,臣随陛下前往漠回国时,曾翻阅了他们宫中的藏书秘本,竟找到了一种与身上的症状相似的毒物记载,臣越看越觉得惊心。”
凤墨影也不觉有些悚然,面上仍是八风不动地道:“有人使用蛊毒控制了你们……以及先帝?”
晋王浑身一震,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不明,似乎是欲言又止后,才又决然道:“兴许,不止是臣的一家,也不啻于先帝……”他后面的话虽未曾明言,但那神情却是饱含深意,令人三思之后,可不寒而栗。
凤墨影受他的影响,蓦然想起了先女帝传闻中暴躁多疑的性情,以及那些年来的残酷手段。难道……在她的身上也存在着蛊毒?那么,凤纤影同样也能通过蛊毒来控制于她?
但从凤纤影一连串的谋划来看,似乎情形又并不是如此!
那究竟真相又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