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万世山河鉴

翠孤山逃走,引碧桃宫追踪他而去,阿阮便能从碧桃宫的视线里淡去。

之后不管碧桃宫查到翠孤山或风波恶的任何消息,都不关他与阿阮的事了。

旁人生死,与他何干,他只要阿阮平平安安。

他沿着长街小巷的阴影潜行,悄无声息地入了云雀街,回到客栈,将夜行衣换下,脱了手套,仔细洗干净了一双沾满血腥的修长十指,恢复了洁净。

用毛巾慢条斯理擦拭手指时,目光不其然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他对自己的容貌向来不怎么关注,只知道他与沈荡轮廓相似,之后在隐谷的山洞中看到了薛素问的画像,才知道自己的五官近似薛素问。

旁人看来他总是容貌极为惊艳的,但他自己毫无兴趣,不过自从察觉出阿阮喜欢他的脸,他便时不时的会用脸来迷惑她。

想起阿阮,他薄唇微勾,镜中的人便也露出一抹清冷孤高的笑意,绮丽惊人。

他换了一身洁净的衣服,神色淡淡的,周身毫无杀气,仿佛良善之辈,抬腿出了门,走到阿阮的门前。

守卫见他来了,皆目光一惊想要行礼,被他一个眼神止住,随后抬手推门而入。

阿阮正在熟睡,秀气的眉头蹙着,像是不甚安稳。

他关了门,轻声走到她床边,低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她的眉间,替她抚平蹙皱。

脑海中回想起与她初见时度过的第一夜,两人刚出淮安镇,她躺在树干下睡了一夜,沈寒璧从树上往下看,便能看到她四仰八叉的熟睡姿势,一张睡脸天真无邪,白皙娇憨,仿佛生来不知愁为何物。

如今不过短短半年,她的眉间便已有了陌生的愁绪,清丽的脸上带着一丝坚韧,眸光偶尔沉着下来,像是忽然间长大了许多。

风波恶的确将她护得极好,养了她十六年天真不知世故的性子。

那些血海深仇,一丝一毫都没沾上她的身。

他也没想到,阿阮的身世,会是这样的沉重,这样惨烈。

她竟是赵慎后人。

当初阿阮在林中遇袭被断经脉时,他便已经从手下的探子处得知,伤她的人是风波恶。

她上次被殷素昭派人袭击,沈寒璧虽对她说不派人跟着她,但暗地里仍然派了北堂的人保护,她在林中遇袭,便是北堂的人将苍鹰引过去的,只是晚了一步,还是让阿阮经脉俱断。

沈寒璧当初见过风波恶在地宫有多护着她,不像是会对阿阮下重手。

所以一开始,他也不明白风波恶为什么要废她经脉。

直到碧桃宫来未央城抓人,牵扯出十七年前赵慎谋逆之事,他将两件事联系起来,才终于明白风波恶的意图。

假如他是风波恶,他会怎么做?

他收养了阿阮十六年,只让她当个酗计,大隐隐于世,远离了朝堂跟江湖,成了一个最不起眼的普通人,便能安稳平淡地度过这一生。

可阿阮还是与他有了牵扯,拜了隐谷主人为师,甚至继承了隐谷绝学,拿到了神器月樱。

她踏入江湖,身负绝学,以后随着她的武学精进,东方恪逝世后,她还会继承隐谷,彻底站在江湖之巅。

她将一步步暴露在更多人的目光之下,而他精心守护的秘密便越来越岌岌可危。

所以……他要废掉她的武功,哪怕手段残忍。

比起她的性命,比起她要面对的命运,他宁愿让她九死一生之后好好活着。

翠孤山从来都不是风波恶要藏的人,她才是。

她才是赵慎真正的后人。

十族被灭,这样的血海深仇,她背负不起,所以他也要瞒着她,像风波恶那样,将这个秘密永远地埋藏在最深处。

赵聿是谁,是她,还是另有其人,他都不在乎。

他只要她这一生平平安安地活到老,便够了。

睡梦中的阿阮像是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脸上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双眼仍闭着,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安心与依恋。

沈寒璧的目光也温柔似水,薄唇勾起,弯下腰,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不带欲望的吻,不忍惊醒搅动她此刻难得的平静。

放心,我会护你一世,让你不必面对。

他修长微凉的手指划过她的眉梢眼角,脸侧,唇边,拇指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侧,随后抽手离开。

月色洒落在床畔,一地凉霜,床侧空空荡荡,仿佛无人来过,只剩阿阮的眉间仍有余温。

同样的月色,倾落在城北的院落,容长龄负手而立,百无聊赖地冷眼看着院中的秋桂。

岑鹤卿刚带队回来,一身尘土,瞥见容长龄沐着月色一派轻松的模样,便觉不忿。

“容大人,换班了。该你去搜人了。”

容长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戏演多了,便显得假了。”

岑鹤卿眉梢露出一丝无奈,“你这样大声嚷嚷,也不怕隔墙有耳。”

容长龄收回目光,淡淡道,“人本就是故意放走的,看得懂的人自然看得懂,看不懂的人也无需计较。”

他们故意放走翠孤山,便是要放长线钓大鱼,引出翠孤山背后的势力。

“今夜来救他的那人武功着实厉害,即使不是故意放水,恐怕要拦下他也有些困难。”岑鹤卿道。

容长龄不置可否,只道,“要我看的东西呢?”

岑鹤卿立即双眸微亮,“在我房内。”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房内坐下,岑鹤卿拿出一本书,放在了容长龄面前,“当日我追段齐云时,从他身上搜出了这本书。”

容长龄拿起一看,只见书封陈旧,上面写着五个字——《万世山河鉴》。

他的瞳孔一缩,立即神色大变。

岑鹤卿道,“我看了几眼,像是本兵书,且后面还残了一页。”

容长龄抬起头,仿佛看傻子似的看向岑鹤卿,一向情绪淡泊的脸上罕见的有些激动,被他极力压制,“你知道这书的来历么?”

见岑鹤卿摇头,容长龄勾起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这是秦帝留下的孤本,有传言,得此书,即可得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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