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无法与她相认
见沈寒璧默许了,殷白夜心中绷紧的弦微微放松。
他侧头对身后的暗卫低声道,“你们留在这里。”便进了房间。
来的路上殷白夜本是心情沉重,但走进屋子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阿阮与东方恪师徒俩一躺一坐,对着一只毒物盘得有滋有味,简直是……令人佩服。
见他来了,阿阮朝他打了个招呼,“昨天还要谢谢你。”
若不是他带了亲卫过来,恐怕事情没那么快结束。
殷白夜弯了弯嘴角,“不用客气。”
他的目光扫过东方恪与沈寒璧两人,欲言又止。
阿阮懒懒地道,“你有话就直说吧,没关系的。”反正他们是肯定不会出去的。
殷白夜也是这么想的,干脆直接问出口,“风波恶与你是什么关系?”
阿阮怔了怔,不过也料得到他会来问自己,昨日岑鹤卿将她抓在城门口,殷白夜肯定会怀疑自己与风波恶的关系。
反正早晚都是会被知道的,更何况他才救过自己,阿阮便也没有隐瞒,“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从小被人收养。那个人就是风波恶。”
她说得无所谓,但殷白夜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无人得知这一刻他有多震惊,几乎要落下泪来,一路来所有被压抑的情绪这一刻在心底爆发,他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维持脸上的平静。
他的嘴唇颤抖了几下,连开口都不敢,怕一说话,声音会颤抖,暴露自己的心绪。
眼前的人,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然而他连喊她一声都不能。
盛京兵败,父王在城门被斩首示众,母妃殉情而去,留下了当年仅半岁的她。
他在遥远的雪城得知噩耗,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便被父王亲信匆匆带离雪城,投奔西域。
叶宛是殷家的私生女,当年瞒了所有人,直到慎王兵败后,此时殷家已是叶宛兄长接管家主之位,冒着风险将他藏在了西域乌孙,当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
五岁的他逃离中原,一路尝尽人间辛酸,逃亡路上,他不断听到父王十族被斩首的消息,噩耗一个接一个传来,他从惶然崩溃,到麻木茫然,到他离开关山之后,中原的消息已彻底打探不到了,唯有年仅半岁的妹妹的消息,从未听说。
那时他隐隐猜到,母妃将妹妹的消息瞒过了天下所有人。
无人得知慎王除了一位世子,还有一个孩子。
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所以十三岁重返中原时,他费尽心思寻找,终于凭着一块玉佩,找到了人。
可惜却是错了。
他从未对殷素昭说起她的身世,只为了护她一生天真。
而如今,他终于知道为何初见阿阮时,那种命中注定被吸引的感觉是为何而来,因为他们体内流淌着一样的血,他们是至亲至爱的亲人,血脉相承。
阿阮当年被风波恶带离盛京时,才年仅半岁,想必不会记得当年的满城惨烈。
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吗?风波恶跟她说了多少?母妃托孤前,跟风波恶说过什么?
他有太多的话想问,然而没有一个是能问得出口的。
就连他自己的身份,也是瞒过了所有人。
世人只知他是殷白夜,是殷家的家主,乌孙王阿那隼。
除了亲信,无人得知他是慎王之子。
是背负了血海深仇的——赵聿。
殷白夜眸底情绪如狂浪翻涌,背对着东方恪与沈寒璧,他终于低声开口,“你,为何会被风波恶收养?”
你知道,我们的父母是被人迫害而亡的吗?
阿阮感知到了他情绪的不稳定,眼底划过一丝诧异。
但她没有问出口,只如实地回答了他的问题,“我不知道。当年他还在淮安镇的时候,便捡到了我。有人曾说我的父母或许是被他所杀,我想可能是吧,否则……”
她住了嘴,没往下说,差点就要说漏嘴了。
否则他为何会断自己经脉,废她武功,让她差点丧命?
殷白夜下意识想要摇头,又堪堪忍住。
风波恶受母妃托孤,带她离京,多年来始终瞒着她真相,想必也是为了护她一生平安天真。
只是,她一日不知道真相,他便一日不能与她相认。
她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也不会知道自己曾是大晏慎王之女,流着天家血,曾是最尊贵的皇族贵胄。
若是他一年后能顺利复仇成功,到时候为北蕃献上人头,他便要带着这个秘密永远离开人世间,至死也不会说出口。
他到死也无法与她相认。
殷白夜闭上双眼,心中怆然,咬紧牙关不敢落泪。
若她这一生都不得知真相,轻松地活着,也好。
所有责任,所有仇恨,他独自承担就够了。
他再度睁开双眼,乌睫湿润,面容却平静异常。
朝她弯起唇,微微一笑,只道,“你没事就好。”
阿阮怔怔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看上去神色如常,却透着极致的脆弱悲伤,仿佛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的体内有一部分已经消逝死去了。
“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握住她的手,然后很快放开,站起身大步往外走,一步也不敢停留。
阿阮下意识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是手心已经空了,他已经抽手离开。
她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自己要失去什么的错觉。
只是不待她开口,殷白夜的背影便已快速消失在了门口。
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有喊出口来。
殷白夜走出房间,大步往外走,门口的暗卫立即跟上。
“去城北。”他冷声道。
日光之下,他重新恢复成了未央城主殷白夜,所有的情绪都再度消失。
他此生也不会再允许自己第二次露出脆弱。
从长街打马疾驰而过,一盏茶后便到了城北,如今这里已是血狼鬼卫的驻扎营地。
他下了马,便有人通报给上平二卿,岑鹤卿倒是不意外他来,昨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于情于理他都该来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