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静待午夜

殷白夜丝毫不为所动,一把抓住她的手,“说最后一个要求。”

娅塔娜微怔,随后重新笑起来,缩回手,重新斜靠在抱枕之间。

“乌孙王,你可听过我们北蕃着名的一首歌谣?”她生涩地道。

殷白夜神色未动。

“这首歌谣讲了一个男子,为了替死去的心爱女子报仇,跨过重重困难,最后借到了天父之力,将仇人粉身碎骨。而天父给他的困难,就是你方才说的那句话。”

娅塔娜婉转地唱了几句北蕃语的歌谣,然后又用中原话生硬地道,“天父说,要他带去最明亦最暗的珠宝,最利亦最钝的武器,最黯亦最艳的皮革……”

她瞥了殷白夜一眼,眼底露出不怀好意的淡淡恶笑,“还有,最爱亦最恨之人的头颅。”

殷白夜眉头忍不住轻微一皱,脸色微冷,“你在耍我?”

娅塔娜风情万种地吸了口烟,朝他吐出袅袅轻烟,“我怎么敢耍你呢?乌孙王,我是父挞派来与你合作的,我不提钱,也不提地,难道不是最好的伙伴吗?”

殷白夜看了她几秒,双手往后一撑,脸上浮出懒散之色,“可这个要求我办不到。”

娅塔娜露出遗憾的表情,然而看着殷白夜那张英俊懒散的脸,她忽然改了主意,嘴角微勾,再次贴近他,腰身宛如野豹般漂亮优雅,“那,你可以爱上我。这样,我就是你最爱也最恨的人。”

殷白夜低头看着她的双眼,那双金色的瞳孔深处,像是弥漫着大雾,看不清她的意图。

他修长的手指温和顺从地覆盖在她的脸上。

娅塔娜心底一喜,腰身更低了一些,脸上的表情妩媚动人,以完全臣服的姿势仰视着他。

殷白夜轻声道,“这天下唯一能称得上我最爱亦最恨的人,就是我自己了。你若是坚持,那我就将项上人头寄存在你手中一年,换取你父挞的承诺。”

“一年之后,这颗人头你自行来取。”

殷白夜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薄唇微勾,淡然地半垂着眸子注视她。

娅塔娜被他的眼神看得一怔,下意识抽出自己手。

在西域名气极响的乌孙王阿那隼,亦是中原朝廷的门下之犬,他居然为了父挞的一个承诺,心甘情愿只活一年?

娅塔娜并非初出茅庐的北蕃臣女,然而面对殷白夜的不按常理出牌,此时也忍不住心中微微慌乱。

她要在此刻拿下他这条命吗?

还是换一个条件?

犹疑再三,想起父挞在自己临走前说的那番话,娅塔娜眸底微微冷硬下去。

若是阿那隼死了,殷家,乌孙,未央城,乃至天下第一庄,都将不复存在。

这对她来说亦是很好的结果。

心中下了决定,她重新弯起红唇,笑了起来。

“成交了。”

一场无声而隐秘的交易,就在这三个字之中,一锤定音。

殷白夜丝毫不像为仅有一年可活而惊慌,他眸底是一缕如释重负,随后他站起身,朝她告辞。

娅塔娜看着他走后,内间走出三名身材高大、高鼻深目的异域男子,虽是中原打扮,但完全掩盖不住北蕃强壮高大的身材与粗鲁蛮横的气质。

三人恭敬地跪在娅塔娜身后,为首最高大的北蕃男子声音浑厚,恭敬地道,“塔娜姬。”

娅塔娜没了方才那股妩媚妖娆的气息,神色恢复出本属于她年纪的一丝天真,细长有力的手指捏着殷白夜带来的那颗从石鲟身上挖下的夜琪,高高举起,对着烛光仔细地看着。

“中原真是宝地,被我们北蕃当成传说的神物,中原人居然轻轻松松就拿出手了。”

娅塔娜用流利婉转的北蕃语说着,看着手中这颗漆黑的夜琪。

这颗夜琪,若是放在北蕃,足够买下三个邦国。

而对殷白夜来说,却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玩意儿。

“中原可真好啊。”

娅塔娜喟叹一声,突然没了兴致,神色恹恹地将夜琪丢在盘子里,转头对部下道,“去派人跟我父挞说,任务失败了。”

为首的人神色一紧,却听娅塔娜接着说,“但是,我拿到了阿那隼的性命。”

*

长夜过后,又是新的一日。

阿阮难得重新回到偷懒的日子,仗着自己在琅山没睡好,回到客栈睡了个足足的饱觉,一直睡到了下午。

醒来时,窗外日头都快要落西了,她擦了把睡觉流出来的口水,低头看着怀里,竟还抱着睡前不肯撒手的月樱。

醒来第一眼就看到心爱的武器,阿阮满足幸福地哼哼两声,抱着月樱在床上滚了一圈。

滚着滚着,突然感觉好像有些不大对劲。

她回头望去,只见窗户对面的桌子上,一道三菱镖穿过一张叠起来的纸,插在桌面上,而窗纸破了一个洞,显然是有人从窗外射进来的。

阿阮霎时背后寒毛一竖。

她这是什么警惕心?这三菱镖什么时候射进来的?她居然全然无知。

妈耶,今晚要不然还是去师父房里打地铺算了吧!

她背后毛毛的,抱着月樱跳下床,小心翼翼走到桌前,将那枚三菱镖吃力地拔了出来,然后取下纸,展开一看,登时双眼瞪圆了。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今夜子时约她去城东,落款三个熟悉的丑字,翠孤山。

小翠伤势已无大碍了?

阿阮看着这份信,毫无疑问绝对出自小翠的手笔,天底下只有他才能写得出这么难看的字来!

她将信仔细看过之后,做贼心虚地望了门口一眼,然后掏出火折子,将信在脸盆里烧成了灰。

唉,头一回要瞒着师父去干坏事,心理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将信“毁尸灭迹”之后,阿阮下楼预备去吃饭,为了安抚心中的愧疚感,破天荒手中带了本医书下去边背边吃。

东方恪在楼下正喝着小酒,见她一边走路一边背书,书还不是剑法,登时骇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只觉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阿阮居然背书了。

阿阮趁着背书避过东方恪的目光,匆匆吃完之后就上了楼,静待午夜子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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