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屎的悲哀
离校前电子工程系的全体成员作了毕业留影,照片上,我的样子最神。由于拍照的时候,太阳正迎在我视线的斜上方,而镜头刚好落到视线斜下方的反光处,且镜框又是灰色的,这样一来就弄出个很特别的效果:照片上我没有眼镜,只要两个亮点,就像瞎子似的带副贴了白纸的傻瓜眼镜,茫然而颓废地藐视着远方,整个看去仿佛倒着的大写字母B——‘’。拿到合影时,很多人都说我照得神奇,当自己看到那样的一个造型后,也不得不称是了。看来大家平常叫我阿B不是没有根据和出处的。哎,毕天朔啊毕天朔啊,你真的是B呀B呀!
大学终于结束了,回想四年光阴,感觉自己碌碌地穿越了一条白色飘带,没有痕迹更没有色彩。蓦然回首,仿佛看见了一个沧浪的身影在洞庭深深的围墙里盲目地游逛,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在繁花似锦的春色中姗姗迟暮地走来,又在漫天落叶的秋景中暗然销魂地离去,那是一个多么失意的羡慕者和落寞者啊!突然间让我想起在网上看过的一首小诗,它这样写道:
每个人都在他的童年留下了金色的回忆
每个人都在他生活的田园种了几株桃蜜
而我
只能在记忆的夜晚寻觅黑色的缝隙
当回过头去
看见的
生命腹地
片片都长满了茂盛的荆棘
或许他的童年正像我的青春少年,都是那样满目苍夷不堪回首吧。
走的那天,我把自己所有的东西整理了一下,只拿了些必备穿戴的和纪念物,其余的都统统给扔掉。当我翻箱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本很久前的日记,好像是高中时候写的,而且里边还夹着一篇文稿《夜来芳魂》,这就是何徇当初挖苦说连句子结构都扯不伸而且有严重语法错误的文章,它也是我中考那年写的励志之作:
当我拎起你的雅名,就冥然而神往
心若清泉,神似皎月
恋意情思如拂风饶线
爱慕霞姿近娇花照水
千丝万缕,不尽清歌
当我想起你的婀娜,就不胜朦胧
好似蒙拉丽莎颦然一笑
哥特遒劲而张力的城堡
也许是那美妙的巴赫音律
更像舒婷艳诗一曲
或许是柔波里的维纳斯,萦雾漫漫的芍药仙。
你的一声一容,一表一态尽让我如梦醒来
每当讴歌你的品位,我会矍然而出,沁悦以风
古之人者,独你高贵
华美百仙式牡丹而洁一筹
世之众者,唯你芳尊
清出瑶池比芙蓉而多一娇
你是富贵的兰草啊
你若高风而亮节的修竹
你乃苦寒方盛的白梅哟
你似隐逸山野的幽菊
然!亦是矣,益胜矣
韵之一韵,蔚然仙鹤
掬之一吻,神然超脱
每当夜来之时,在那失落之后
我总是萍依水中,惬然相拥
你弱柳般的飘顺
轻柔而温存的拂饶着我的心灵
洗涤着我凌乱而纷杂的神情
我是多么的爱你哟
爱你自然,爱你流畅
独秀寂夜而寒香四逸
几缕清幽郁扑满园
诱人馨芳萦鼻门
沁魂气运撼柔心
你的甘醇犹若一杯葡萄美酒
纯冽清腻,启人兴致而雅高
你的轻盈似独勾新月齐竹梢
倍增思乡之情,怀旧之绪
你的飘逸恍然蒙蒙情丝
闲恬似水,艳红飘飞
冥冥中美不言说
你似乌兰若娃般宁静而典雅
你如丝路花雨般名贵而烟霞
你的每一呼吸
让人凝望
你的每次舒展
使人情飞神焕
我浸透在你的肌肤
溶入于你的怀抱
在这里,我感到心境的回归
找到了自然的存在
摘取到了生命的色彩
不用等待,灵魂会尾随而来
不要停留,血液在芊芊急骤
你独脱喧嚣的红日
却喜好银柔的月色
你孤僻百花的娇容与斗艳
凡凡而花,傲气与炫媚
为何选择寂夜作为展示生命的舞台
给人以夜的恬静
心的慰藉
梦的唯美
人们会爱昵,敬你吧
你不晨光早艳
爱你,无暇
你不日曦芳斗
爱你,超雅
噫!
我心灵急遽震撼,无限静穆在你的伟岸
我无法仰慕你的容颜,只能遥想你美若天仙
比及西施,胜于貂禅
我没揉抚你的姿态
但我知道你一定亭立而芊芊
你是啊
香中雅士,花中君子,植中丈夫
我还想拥有什么,再多再多也没有用
唯一的喜悦,只要你在我心中
我啊,多向往似夜来花香一样
喔
人生之迁途哉,其喜亦多,悲亦多
乐乎何者,善其谁者
我欲取心之高洁,行之端直
我欲求生命竞技之能事,意义壮远之伟略
但
瑞雪苦寒梅方盛,三九严冬始成冰
没有百炼而成钢,没有千锤而锋芒
古之人已然矣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二百秦川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诚信,天生我才必有用,车到山前必有路
生命意在积蓄,义在锤炼
总会有夜香之时,梅芳之日
然
今之世啊,市井纷纭而妖娆,兴庆而釜
人们追逐生命的品位,考究生活的酣适与甜美
慕拜尊容与高贵
乐其涵养和修为者又有谁
如热林椰露般甘冽清爽的体血
似红木刚直坚锐的内质
若冰杉白杨腾凌挺拔的气魄
在哪去寻觅?
又何能有青柳的依依与柔和
翠松的朴素与沧浪
相形之中,何谓风韵
喔,
世间更多者,不求其实,却忧其华
癖好生硬的般配,雕琢的修饰,
苦闷从前低微,今甚似水
愁恼生无高爵,行无名德
悲哀啊,人之为生养之劳忧矣,还有时闲为名贵乎?
忧之忧矣,生无乐也!
有道是:少一忧亦无忧,少一乐才是乐
忧吾忧,虑及人之忧;乐吾乐,予以人之乐
可夜来之高品,有谁领悟其妙,爱我所爱,与生具在
善!有幸与你同在,虽迷茫而来,却欣然而还
啊,梦神,我将轻轻地把你珍藏
初闻骚语
当我再次读起它时,不由得勾起从前的那些酸涩的记忆,当自己的生命真正穿越了时空的屏障,跨越了岁月的一条小溪时,站在历史这端的我再去看历史那端的我,便开始情不自禁地嘲笑当时匍匐在生命低矮处的佝偻背影,致使我又悟出了一个真谛,人生就像一砣屎,一砣黑大的屎,当初还只不过是一砣牛犊初生的干屎,可如今却演变成了两砣天使般堕落的稀屎,一砣漂浮着进了天堂,一砣沉淀在了黑暗的地狱,因为他们都不曾留在人间。当一想到屎的不幸,以致绝望的悲哀,我再也稳不住咆哮的冲动,终于把这干屎的精神及其哲性给碎尸万段了。看着那琐细的纸屑飘飘扬扬飞舞在空中,并徐徐坠落的瞬间,我的眼泪也跟着雨下。
走的时候,我是每走十步便一个回望,可这种回望却不是传说中儿子成龙了对母亲的顾盼,恰恰相反,而是变成虫了,对这母亲的憎恨,每个眼神里都充满了排斥和敌意,每个表情里都是不屑跟诅咒。算了吧,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迷津渡外或许更开拓,拘束的围墙府外也许才是自由的王国。徐志摩走出校园的时候,一别不够还要再别,我可没他那样的诗兴,更不会像他那样浪费表情,我只有跟你删别,那就是永别。
“别了,myuniversity!希望你比我久,但愿你永垂不朽。”当我站在门口作最后一次告别的时候,突然想起一年前何徇从这儿逃亡时的情景,他叫我最后一年要全身而退,可现在,我不论从心灵上还是到精神上都已满腹伤痕,此时才发现,早走跟晚走都是一码事,结果还不是白白虚度一个春秋。他走时把这里比着托儿所,而我比之可能更进一层,这里完全是他妈个饲养小牲畜的动物园。“别了,myuniversity!希望你比我久,但愿你永垂不朽。”当您大门的威严正对着我屁股的时候,我说了人生中最‘阿B’的一句话。
当我去站台叫车的时候,突然发现薛佳也在那里,于是走过去向她打招呼道:
“hi!大才女,准备去哪,咋一个人呢?”
“呵,阿B这么巧呀,好长时间没见你哟!怎么样,工作搞定了吧!”
“搞定,什么叫搞定!就看‘工作’这个词咋讲了,如果是打扫清洁或是干苦力什么的,要找多少就有多少,这有何难哉。”
“你这人还是这么逗,能不能改改呀!”
“该不了了,自娘胎下来就是这样,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嘛。”
“呵呵!”
“呃,那你的工作是咋安排的呀?”
“我签了一家广州的外资企业,是做秘书的。”
“秘书?嗯,好,像这种职位除了你这样才貌双全的人能胜任外,恐怕其他人是不敢攀岩的?”
“你这样看得起我呀!”
“呵,难道我说的是奉承话?知道不,长这么大,我只崇拜过三个女人?”
“哪三个?”
“除了我妈和我结拜的大姐,第三个就是你!”
“不会吧!你崇拜我什么?”
“就是刚才说的才貌双全呀。”
“是吗,那就多谢你的夸奖,其她两位呢。”
“我姐是因她舞跳得好才崇拜,我妈是因为她啰嗦加唠叨让我崇拜。”
“唉呀,你这人真是……”薛佳忍俊不禁的说道,“这哪是叫崇拜,纯粹是搞笑,我想你真正崇拜的人应该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你咋会这样想呢,那你认为我崇拜谁!”
“还用我说吗,那人当然是鑫菀啦。”
“你咋会说她呢……”突然之间她的话像击中了我什么似的。
“说对了吧。”她见我半天不说话,便妄加揣测起来。“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她,鑫菀一直也忘不了你。”
“这只是你的感觉吧!”
“是我的感觉,不过这都是有凭据,鑫菀把你们写的信呀短条什么的都给我看过,特别是她给你的那封邮件,和你回去的《影像伊人》和别辞,真的好让我感动!这总不是我的感觉吧,其实她在你心里才是崇高的,她才是你真正的偶像,我说对了吗。”
“这跟偶像的崇拜能扯到一起吗,况且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干什么?”
“其实我也不想提的,可今天遇到你了,还是想把隐在心里的一些事给你说说,不然我于心难安。”薛佳一下很毅定的样子。
“有这么严重吗!”
“这不是严重不严重的问题,而是了解不了解!”
“什么了不了解?”
“其实鑫菀一直打电话给我说要不是家里那么大的责任,她真想抛弃一切去寻找人生的真爱与自我,特别是每次提到你的时候她都在电话里哭,而且哭得很伤心,和她相处这么久还从没见她这样过……”薛佳说着也有些动容了,“从走了后感觉她一直过得很抑郁,也很纠结。”
“一切随遇而安吧!”我淡淡的道。“咦,你去广州了,那你的另一半如何处置。”为了不让她再勾起内心的某些情绪,便岔开了话题。
“什么什么另一半?”她见我不愿深入,也只好浮光掠影起来。
“就是你的boy加friend,耶,叫什么来着呢,噢,boyfriend!”
“哈哈,你就别牛了,咱们早都吹了,他是那种寻花问柳的人,我们不可能是一对。”等了会儿,她忽然问道,“阿B,你知道何徇现在怎样了?”
“怎么,难道你对他旧情复发了?”
“不,不,我哪是这意思,那件事我觉得自己做得太过份了,我的本意只是想警告他一下,但没想到会是后来的结局,所以到现在心里都有点愧疚。”
“有啥愧疚的,他反倒觉得你是帮了他。”
“我帮了他?咋会呢,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吧?”
“真的,他曾给我说过,如不是那事情,他恐怕还在学校受罪,是你给了他一个解脱的机会,所以他应该感谢你才对。”
“他咋会这样想呢。”正说着旁边便开来辆的士,薛佳立刻招呼住,“好了,阿B,咱们就聊到这里了,我还得赶时间,有机会咱们再联系哈,拜拜!”说完就上车了。
“拜拜!”
“如果碰到何徇,你就带我向他问声好。”
“OK!,我一定带到。”当车已起步走了一段距离后,我突然使劲向车去的方向吼道:“大才女,你是我的偶像,我一定会写出《千年一擂》的男人篇来的。”她探头回来笑道:“好的,我等着你的男人篇,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