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江北拉着池慕云进了书房, 小心地关上门, 然后转身严肃道：“小云，你说实话, 你是不是……”
池慕云看着她，发现她脸上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便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江北叹口气：“那我就直说了。我和你认识这么些年了,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很了解。但在某些事情上, 你的表现和反应，其实……很出乎我的意料。”
江北说得云里雾里，池慕云不解其意，便只是微蹙着秀眉看着江北。
江北轻咳了一声，凑近过来，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恋爱了？”
池慕云摇摇头好笑道：“怎么可能……”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池慕云微微愣怔了一下，想起自己这段日子以来心中的纠结和难过。
都说恋爱是甜与苦交织的事情，可她的恋爱, 注定是只有苦，没有甜。
江北又轻咳了一下：“我这样问，可能是突兀了点, 但是……作为朋友, 我还是要问一句。你一向很疼清明, 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她现在也长大了，我想知道, 你现在……是怎么看待你和她之间的关系的呢？”
池慕云心中一惊，张了张红唇刚要说话，却被江北打断：“别说你把她当成孩子疼爱……你自己应该也不会信吧？再说，她也已经不是孝子了。”
池慕云大脑一片空白，但仍是故作镇定地看着江北。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江北会怎么说自己，看待自己。
江北下一句……会不会说她是个变态呢？
“我……”池慕云低头涩声说道，“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江北了然道：“那倒不至于，说实话，我早就看出了一些端倪，但不敢确定，就一直没跟你说过。”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江北开口道：“那你……有告诉过清明关于你的事情吗？”
江北知道，池慕云的身世是把双刃剑。真相一方面刺伤了池慕云，另一方面也使她得到良心上的些许解脱。
只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路清明，依然还是个问题。如果路清明一直不知道池慕云的身世，那她们之间此生都没有丝毫可能；如果被路清明知道了，家长和亲戚那边也依然是个问题——年龄上的差距不说，别人并不知道池慕云的身世，给所有不明真相的人印象就是：这种情感是可耻的，是家族乃至社会的耻辱。
不管怎么选择，都是死局。
池慕云轻轻摇头。她答应过池慕秋，自己的身世不会透露给其他人，尤其是不能被父母知道。
更何况……这种事让她怎么跟路清明开口呢？
“我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们可以谈恋爱的。”……？
这真的是……太奇怪了。不仅仅是奇怪，还会让她有种挟恩图报的罪恶感。路清明有资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有资格历尽千帆再回头计较，更有资格脱离她的羽翼，做一个自由自在、对社会有用的人。
最令她沮丧地是……她已经不能确定路清明对她，仍有小时候那种依恋的情感了。
也许……她们以后就会一直这样，像亲人一样彼此温暖关怀，挺好的。
幸好池家的房子隔音还可以，外面亲戚们的谈笑喧哗只能隐约听到一点点，这让池慕云因突然被拆穿心事而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那么一点点。
“小云……虽然我知道这条路会很苦，但我仍然支持你，并且也希望，你能尽量地去争取。”江北郑重地低声说道。
池慕云惊异地抬头，咬住嘴唇。她没想到江北竟能如此理解她，甚至支持她。
“我觉得……我是有罪的。”池慕云又低下头，长发遮住了半张面孔，声音低不可闻。
江北劝慰地拍了拍她肩头：“不能这么说，你已经很尊重、照顾清明了，也从来没给过她什么压力。爱又能有什么罪呢，别瞎想了。”
池慕云抬起指尖摸了一下眼角。江北刚要说话，突然听到墙角的桌子后面传来了响动。她和池慕云都吓了一跳，赶紧打开顶灯，仔细一看，两个人都为之一惊——
池慕秋半躺在躺椅上，扯着身上的毛毯，头发凌乱，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她们。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固。
“那个……我……”池慕秋挠了挠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我其实刚醒，也没听到多少……”
她原本是打算上二楼卧室去补觉的，结果吴阿姨怕她一会儿睡不醒，吃不到热乎的饭菜，就硬是把她叫了下来，说饭菜马上好。她跟亲戚寒暄了几分钟，见饭菜还没上来，亲戚们又吵得很，就溜到书房来躺着了。
她确实几分钟前才醒的。不过，以她的人精程度，已经把事情猜了个差不离。
三个人面面相觑，还是池慕云率先打破了沉默：“还是……先出去吃饭吧，不然吴阿姨又要到处找我们了。”
“嗯嗯好主意，我也饿了。”池慕秋打了个哈欠，从躺椅上下来，顺势转移了话题，“今天吴阿姨炖的什么汤，刚才就一直闻到味道，好香啊。”
……
路清明刚要伸手敲门，书房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她被吓到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抬一下眉毛。
池慕云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投来关切的目光。
路清明读懂了她目光里的柔软心思，甩了一下马尾笑道：“我没事儿。舅姥说要开饭了，还说要等你们去给长辈们敬酒呢。”
“这老太太，”池慕秋不禁乐了，“太不知道心疼人了，就想着怎么给自己姑娘灌酒。”
路清明也嘿嘿地笑了几声，转头瞥了一眼池慕云。池慕云穿了一件浅咖色的v领毛衫，露出白皙的脖颈和线条精致的锁骨，袖子往手肘上挽了一些，手腕上赫然是路清明给她买的那条铂金手链。
路清明收回目光，又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北方人，尤其是偏东北那边的人们，亲戚朋友聚餐的氛围大多是豪迈热闹的，喝大酒、吃大菜，不管农村还是城市、贫穷或者富有，风气都差不多，看起来喧喧哗哗，家常里短，倒是有种带着中国味儿的热闹。
吴阿姨最是知道这些亲戚们爱吃什么，除了她拿手的几个大菜之外，还特意起了鸳鸯火锅，水沸了之后满屋溢香，令人口齿生津，垂涎三尺。
吴阿姨还按照凌素珍的吩咐买了最鲜美的牛羊肉和海鲜。牛羊肉切成薄薄的肉片，海鲜则豪迈地堆了几大盘。
池慕秋找了个空位坐下，转头冲池慕云和路清明挤眉弄眼：“来小云清明，坐我旁边。”
池慕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坐在了池慕秋旁边。
池慕秋到底听到了多少呢？看来该听到不该听到的，大概都已经听到了吧……
池慕云的心不在焉被路清明看在眼里。她想，池慕云应该是……不想和她挨着坐？
就在她猜疑沮丧的这几秒间，凌素珍看到了她，冲她一招手：“清明，过来跟舅姥坐着。”
路清明看了看池慕云的发顶，笑着说道：“好。”
池慕云微笑着跟身边的一位长辈敬酒。她目光流转的时候，看到路清明坐在了她对面。路清明似乎不是那么高兴，低头用筷子扒着盘里的嫩牛肉。
“小小姐，你想吃这个，我帮你放进去吧。”吴阿姨见路清明一直在扒牛肉，看起来很是奇怪，便走过来帮路清明把牛肉放进了红油锅。
“谢谢奶奶。”路清明道了谢，目光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池慕云。
她一直是个热爱美食的人，尤其是吴阿姨的手艺，她是最爱吃的。可现在，她的筷子变得懒洋洋的，嫩牛肉也变得不好吃了，火锅里的虾滑懒得去捞，肥美的海鲜也没什么心情去剥着吃。
她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她和池慕云之间，竖起了一道无形的壁垒，这道壁垒把她和池慕云隔得远远的，她看不清池慕云在想什么。
……她记得池慕云跟她说过，要永远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如果自己都觉得不对，就要好好考虑自己的决定是否合适了。
碍于身份，她只能和池慕云做亲人，就在几个月前她还在心里默念，要老老实实守护这份“亲情”。
可一见到池慕云，她心里那份苦苦坚持的“亲情”，就在刹那间土崩瓦解，变了味道。
因为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是藏不住的：咳嗽，还有——爱。
池慕云也没吃多少东西。
她放任自己敬了不少酒，醉意微醺，郁结的心情得到了一些缓解。这样也好，借着“亲戚相聚心情好”的理由，也就不会让别人看出她的反常了。
路清明悄悄地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悄悄地拿出手机，给池慕秋发了一条消息。
“行了小云，你那点酒量，就别出来现眼了，我来敬三舅舅妈一杯！”池慕秋看了手机一眼，压住了池慕云的酒杯，还不忘给长辈念吉利话，“三舅舅妈今年比去年还年轻健康了……”
一番喧闹下来，已经是十点多了。
长辈们喝了些茶，纷纷告辞离去。凌素珍见小柱子在这儿玩得开心，便让他在这儿住几天，顺便让路清明帮忙补补课。
桂琴脸上乐开了花：“儿子在你舅姥家玩吧！”
池家好吃好喝给她儿子供着，又有路清明这么一个免费的补课老师，她自然是开心的。临走前，居然还夸了路清明一句，说她长大了、懂事了。
客厅一片狼藉，路清明帮忙收拾的时候，听到凌素珍在二楼说道：“小云，你到我房间来，我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