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孩的心思(上)

“……所以,那天到最后啊,据说那万家肉铺,当时就被严家公子叫人来砸了个稀烂,注水肉也全扔了……”

“店铺被砸都是小事!我听说,济云街上的那家万家酒楼,好像也开不下去了,这几天之内就会转手……”

清晨,通往陆家府第的青石板道路上,吱呀吱呀的马车声,打破了沿街的寂静。几辆马车的最前面,侧面写着一个“洛”字的车厢内,她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其他几个从一开始就叽叽喳喳不停的侍女,闭上了眼睛,向后靠在了车厢壁上。

一周前的早上,批发市场的那件事情,很快便发酵成不同的版本,传遍了整个龙落城料理界。记得自己正在料理房内准备两个月以后的入学考试菜肴,听到匆忙跑进来的侍女“陆霖在菜市场把严家二公子的脸打了”的话语,当时手里就一个哆嗦,把一整大勺盐都倒进了锅内;虽然后来听侍女讲清楚了,不是真的打了脸,而是陆霖在比试挑选牛肉中赢了,但是自己的心里,直到现在,还是平静不下来。

真是的,为什么都过了一周了,直到现在,遇到的每个人都在说这件事儿……陆霖陆霖陆霖,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

心里虽然略有烦躁,但是现在,还不能不去想。

虽然说退婚的决定是父亲做出的,但自己不置可否的态度,又何尝不是心里默许了呢。犹记得小时候为数不多的每次见面,每次父母指着那个小男孩,笑着说“这就是你未来的丈夫”时,自己心里虽然羞怯,但还是脸颊通红地就被他拉着一起玩去了。

那时候,印象里的他还挺开朗,怎么到现在,变成众人口中的一个笑话了……

她叹了口气,扶住了额头。毕竟自己不是没有“天赋”的那少部分人,更不是怎么学做菜都学不会的笑话;自己是洛家最有潜力的女儿,无论在天赋上还是厨艺上,都是同龄人里最强的那一等,自然没有办法设身处地,推己及人。

虽然大概能理解,但是,肯定没办法认同他的作法罢……为什么要自甘堕落……

当年一起两小无猜玩耍的同伴,现在自己的厨艺和天赋,已经成为同龄人的佼佼者了……为什么另一边,却会差得那么远……

分明小时候还约好,以后要做好吃的给我呐……

“洛小姐,这是要退还的彩礼清单,由于您坚持出发得早,后面的人现在才清点完毕,请您过目……”

“……好。”

她睁开眼睛,伸手接过车窗外递来的一张纸条,却没有看,而是将纸条折了个对折,放进了怀里。

只希望这次,不要出现上次那样尴尬的情况罢……都怪他,哭着喊着,跪在地上死皮赖脸地抱着自己的大腿,自己恼怒之下才给了他一记闪电箭的……自己绝对不是故意的……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她使劲地摇了摇头,然后手指下意识地捻着一缕金色的鬓发,任凭闪着金光的发梢在指尖旋转着。晨曦从车窗外斜斜地投进来,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小姐真是漂亮呐……”

“是啊,怎么看都不腻……”

她陡然瞪大眼睛,坐在对面的两个侍女便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开始咬起了耳朵。

自己这次之所以选择大清早便上门,就是不希望再在他家里多待哪怕一秒。稍微晚点,上午去的话,肯定会被留下吃午饭;下午登门,又显得不够礼貌。

等会最好就是进门以后,把彩礼放下,他一点头,自己立刻扭头就走,不多停留一秒,连茶水都不喝一口……

当然,至于注水肉事件,肯定也是他想办法弄虚作假,想为自己搏些名气……

“洛小姐,陆家已经到了……小姐!”

“……喔?嗯。……算了,你们帮我把东西抬进去以后,就都在马车上等我,我去去就回来。”

“小姐,别!你别一个人面对他……”

“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如若再如何,那就再……”

她回过神来,蛮横地拒绝了侍女想要一起进去的要求,手指上闪现着电火花,从已经停稳了的马车上走了下去,眼前便是陆家大院的正门。似乎是得到了通知,掉了些许红漆的大门已经打开,一个中年男子正笑呵呵地站在门口,看来是在等着自己。

“洛小姐,实在不好意思,还要麻烦你再次上门。”

“……见过陆叔叔。没有的事,没有麻烦。”

“来,请进,这边请——”

“……陆叔叔不必这么客气,……陆公子呢。”

奇怪,像上次和上上次,自己还没走进门,他就会扑出来才对……怎么这次,自己都走到正厅门口了,还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啊,犬子今天一大早,天不亮就和小女陆露出门,去市场为三家饭店采购食材去了……他说,前些日子闹出那样的麻烦事儿,最近去晚一点儿的话就经常被围观,到时候就很麻烦,很难脱身……不好意思,要么,洛小姐先喝杯茶?”

虽然嘴里说着“麻烦”,但是陆家家主陆天行的老脸上,此时分明满布着得意的笑容。

真是的,不知道今天我会来么!居然大清早就溜了,是不是因为不想见我……还洋洋得意地说“因为麻烦”!不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碰巧赢了严家公子……

该死的混蛋陆霖!

“……嗯,好。”

“请坐,请坐。宋叔,麻烦给洛家小姐,泡上昨天才从霓虹国运来的抹茶……关于之前便提过的那几单生意,洛小姐可否透露一下,洛家家主意下如何……”

……

“阿嚏!”

坐在已经空了的马车前面,陆霖使劲揉了揉鼻子,心想昨天是不是锻炼得有点过头,出了一身汗以后,似乎有感冒的先兆。

“哥哥,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等会回去,我给你熬姜汤……”

“没事没事……”

今天林子越据说要晚来一会儿,于是早上去采购食材的便只有小露和陆霖两人。惦记着今天洛小姐会来,两人没有什么耽搁,送完菜后便立刻返回了陆家。陆霖接过了坐在身旁的小露顺手递来的手绢,心里还是想着锻炼的事情。

经过了这几天的活动,他发现,自己现在的这具身躯,身体素质确实是差得很厉害。

厨师这个职业对体力消耗也非常大,所以自己以前每天都要去健身房,保持自己的体能;但现在,这具20岁的身体明显之前从没有进行过任何锻炼,运动量稍微大一点儿就气喘吁吁,显然不行。即使自己已经决定不握厨刀,但身体毕竟是做好其他一切事情的本钱,于是在确定自己的伤势已经恢复以后,加强锻炼,就被陆霖提到了日程上。

不过陆霖显然高估了现在自己这具身躯的体能。昨天下午的第一天运动,在龙落城里顶着来往行人的目光,跑步跑了大概两公里左右,就感到头晕目眩全身虚汗,不得已之下只能半路打道回府,回来以后就感觉身体略有不适。看来,想要增强体能,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事情。不过陆霖也不是很着急。

毕竟,还有多半辈子要在这个世界活着。

等到体能恢复一点儿以后,可以尝试回忆练习一下,上辈子自己了解的地球上那些武术、格斗,以用来防备不测……现在,就先每天做一两遍广播体操,逐渐把身体活动开来好了。

“诶,哥哥你有没有准备好,今天洛小姐要来……到最后也没商量出来该怎么招待,而且林公子昨天说了今天要来晚一点儿,今天到时候可能会碰上……”

小露看到陆霖陷入了沉思,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开口了。

“这有什么好准备的?”陆霖挠挠头,“来就来了呗,该怎么招待就怎么招待……毕竟是她提出来退我的婚,我总不可能,把她当神供起来……我还忙着要给林公子上课呢。”

“……哥哥,你真的失忆了,连她都……”

“怎么?”

“……没事。”

陆霖看着低下了头、似乎心里有事的少女,一头雾水。毕竟自己最不擅长的就是感情方面,在上一世也是这样,从来没有搞清楚过女孩的心思,就连以前,也是她主动先表白的,表白以后还骂自己木头了好几天。

也罢,小露都说没事了……

“到家了。咦,哥哥你看,怎么这么多马车停在院子里?”

陆霖从车上跳下来,看着黑色的车厢上,一个金圈中的“洛”字,心里已经有了数。

真是的,来这么早……想连早饭和午饭一起蹭么……

毕竟是想要与自己退婚的家伙,陆霖就算心里再平静,对她再好奇,第一印象肯定是不怎么样的。恶毒地揣测着,这个洛家大小姐说不定是膀大腰圆五大三粗,一顿要吃三个东坡肘子的那种姑娘,陆霖和小露一起,推门进了正厅。

一推开门,陆霖就看到了,一个约十八九岁,眼眸翠绿,稍微带点自然卷的金色长发披在身后,穿着却是一身纯黑色的男式正装,看上去干练无比的美少女,听见了开门声后,本能地抬起头来,眼睛不眨地,与自己对视着。

这个女孩,应当就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未婚妻,洛夕了。

原来这么漂亮啊……难怪之前的陆霖,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

“唷,你来了啊。”

随意地抬起手打了个招呼,毕竟眼前的洛小姐虽然漂亮,但自己在上一世,由于身份原因也不是没少见过美女,加上现在心里,之前她的身影还有些挥之不去,所以陆霖也只是稍微惊叹了一下眼前女孩的美貌,便平静了下来。

但是身边的小露,以及坐在洛小姐旁边的陆天行,一看到自己抬起手来,身体本能地就有了反应动作。陆天行双手按住了座椅扶手,眼看就要站起来,小露则下意识地就将自己的另一条手臂死死挽在怀里,身躯也紧紧贴住自己,倒像是要控制住自己,防备自己做出什么事情的模样。

以前的陆霖,还真是……

“放开我吧,没事的。那个,刚才帮忙往饭店里搬菜,身上衣服有点脏,你等一下,我去换身衣服……”

轻轻地将像藤蔓一样盘在自己胳臂上的小露推开,陆霖又冲着眼前第一次见面的金发少女抱歉地点头笑笑,正要向后院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发现房间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

包括洛小姐和给就座二人添上茶水的老仆宋叔在内,房间内其余四人,都用一种异样而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房间内一时鸦雀无声,窗外八月的夏蝉不知疲倦地鸣叫着,阵阵蝉鸣传了进来。

“……那个,我脸上有脏东西?”

陆霖左右看了看,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出口以后,几人目光中的意味,却更加一言难尽了。

“……啊,那个,没事,没事。你快去换衣服吧,换完赶快出来说正事……”

感觉到了房间内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劲,还是陆家家主笑着拍了拍手,打破了沉默。陆霖点点头,目光又看向了坐在陆天行旁边的金发少女。

然后,陆霖就看到,原本直勾勾盯着自己的金发少女,一看到自己的目光望了过来,便轻轻哼了一声,头转向了一旁。

记得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自古金发多傲娇啊……

无奈地摇头笑着,陆霖再不多犹豫,转身向后院走去。

身后四双目光,一直目送着他,直到他离开视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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