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说话间,云桥带人来给几位小姐上茶了,云桥也是和几位小姐自幼相熟的,自然知道各位小姐的喜好。

“泠姐姐这里的茶就是好。”三房俞孜抿了一口,笑眯眯的说到。俞孜年纪还小,圆圆的小脸上挤出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一身鹅黄,十分活泼可爱。

“马屁精”俞筱嘟囔了一句,俞筱坐在榻上靠着小几,瞧着其他人围坐在桌边和慕晴泠说话,心里十分不高兴。她本不欲来,要不是刚才在老太太那里,大家都说要来,就她不来的话,怕老太太不高兴,她才不愿意进慕晴泠的院子呢。

她和慕晴泠年纪相仿,只差了一两个月,在慕晴泠来府里之前,因为二房得势,她在诸姐妹中一直是数一数二的,结果慕晴泠来了,就养在老太太院子里,将她们所有人都压了过去。

前些时候她刚刚及笄,盛大的及笄礼让她得意极了,结果这才几天,慕晴泠就回来了,还给所有人都送了厚礼,一下子就让众人把她的及笄礼忘在脑后,这让俞筱如何不恼火。

“泠姐姐,这是我自己打的络子,送给姐姐。”二房庶女俞敉年纪最小,怯怯的递出一个络子。

众姐妹昨日都收了慕晴泠的礼,今日自然也要回礼。倒不是什么媳物,不过是一些自己所做的字画针线。俞敉拿出这个络子,也不算失礼。

许氏在整个府里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不用说关上门来自己过日子了。俞敉跟着她娘自小就在许氏手底下讨生活,年纪轻轻就被磋磨成了一副怯懦胆小的模样。

“你泠姐姐要什么没有,要你那个破络子献殷勤。”俞筱眼见俞敉居然敢向慕晴泠献殷勤,忍不住出言讥讽道。

俞敉一听俞筱说话了,被吓得一缩肩。咬着唇不敢作声。

“筱儿说的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要什么没有,难得的是姐妹们的一点儿心意,敉妹妹亲手做的,礼轻情意重。泠儿妹妹喜欢就好。”俞玫性子温柔、又有长姐风范,见俞敉被自己嫡姐吓得手足无措,忙开口道。

慕晴泠也不欲与俞筱歪缠,接了俞敉的络子,柔声说道,“谢谢敉妹妹,我很喜欢这个络子,很漂亮。看着手法新奇,不像是咱们平常打的,敉妹妹有心了。”

俞筱一见这,更加生气,又瞧着慕晴泠房里从桌椅板凳到金玉古董,色色最佳,房里服侍的下人比她们都多,想到母亲说的话,忍不住心思翻转。

“我不过是玩笑两声,怎么大家还当真了不成,瞧瞧这房里的铺陈,就知道泠妹妹什么都不缺了,咱们除了送点针线络子,还能送些什么。”俞筱拿绣帕捂了嘴角笑说道,好似刚才的讥讽只是大家的错觉似的。

“说起来,泠儿妹妹也是可怜,慕姑父这一去,偌大的慕家就只有泠妹妹一个人了。”俞筱说着说着,还拿绣帕拭了拭干干的眼角。

慕晴泠瞧着俞筱这幅装模作样的虚伪样子就烦,奈何大家都看着,也不好给俞筱甩脸色。以前不知道,如今一看,俞筱倒是把许氏这点变脸的功夫学了个十成十。

“昨儿瞧泠妹妹带了许多的人回来,听说还有好几大车的行李,说起来泠妹妹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从没管过这些,可千万要小心别被下人蒙骗了,毕竟这些事咱们也不懂,尤其是外面的庄子铺子,最好还是找个素日里管事的帮妹妹你管着。免得有些刁钻下人生了异心,欺上瞒下中饱私囊!”俞筱掷地有声地说道,至于这素日里管事的,整个靖勇公府都是她娘许氏在管,舍她其谁呢?

慕晴泠知道许氏不会轻易放弃慕氏家财,只是她万万没想到许氏会让俞筱来跟她说这个,慕晴泠连反驳俞筱的兴致都没有,只柔柔的说一句,“谢谢筱姐姐关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俞筱碰了个软钉子,还想在说什么,见势不对的俞玫赶紧把话题岔开了,一直到慕晴泠送她们出门,俞筱也没机会再说些什么。

不过俞筱折了戟,不代表许氏就放弃了,歇过晌午之后,就听外面的人传许氏亲自来了。

许氏来的时候,慕晴泠正坐在榻上,小几上放着笔墨纸砚,慕晴泠正准备抄写经文,听见许氏来了,连忙准备起身相迎,不论如何,许氏是长辈,在这个喉舌如刀的世道,她可不希望传出慕氏女不知礼数、不敬长辈的话。

可许氏还没等她起身,就扑了过来,将她按在原地,自个儿也坐下,搂着她一声声的唤着心肝儿。

“叫舅母看看,咱们泠儿可是受苦了,早知如此,当时我说什么也得跟着你一起回去,你瞧瞧,在京中的时候还跟个雪团子似的招人怜爱,如今不过回去了大半年,竟清瘦了这么多!”许氏可比俞筱厉害多了,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就流了下来,好似真是为这个外甥女伤心不已似的。

慕晴泠心中一阵恶心,不知道的还真要被许氏这副模样感动呢。

“舅母的心,泠儿明白,只是舅母毕竟管着府里这么一大摊事,哪儿能说走就走啊。再说了,文远表哥一路上对晴泠照顾有加,这点苦累不算什么的。”

慕晴泠轻言细语地说道:“舅母疼爱晴泠,晴泠铭记在心。舅母放心,有朝一日,泠儿一定会好好报答舅母的心意的。”慕晴泠嘴角噙着笑,仍是温温柔柔的模样。

许氏心里却是一跳,她听着慕晴泠这话,总觉得阴嗖嗖地,似乎意有所指。不知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慕晴泠真的别有他意?许氏将所有事捋了一遍,觉得没露什么什么破绽,又仔细打量了慕晴泠,见她还是一副恭顺孝敬地模样,眼中濡慕未减,暗道自己想多了。

“泠儿明白就好,不过泠儿放心,既然回来了,以后一切都有舅母呢。泠儿只管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用管,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小姐就成。”许氏拍了拍慕晴泠的手,一副满心满意为慕晴泠打算的模样。

“多谢舅母,泠儿知道,舅母是最疼泠儿的人了。”慕晴泠顺势谢道,许氏今天为何而来,她心知肚明。她就要看看,许氏要怎么把心中那些妄念说出来。所以乐得和许氏打太极演戏。

你演我也演,看谁先沉不住气!

“傻孩子,舅母不疼你疼谁呢?”许氏一副慈悲模样,“泠儿放心,回到府上,万事有舅母给你做主。府上若谁不尽心,惹你生气了,也只管告诉舅母!至于你带回来的那些人……”

许氏顿了顿,说道:“虽说是你父母生前服侍的老人,你念着旧情,可也不要太纵着他们了。你还小,不知这世上人心险恶。”

我真是太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了。慕晴泠瞧着许氏那副好舅母的模样,忍不住想到。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素日不在杭州,那些个下人奴才少不得欺你年幼又不知家事,做些监守自盗的事。这样吧,你将你这里的账册一并交给舅母,舅母管了府上多年,这点眼力还是有的。有舅母帮你看着,看谁敢欺负我们泠儿,动那些乌七八糟的歪心思!”

慕晴泠心道,来了,兜兜转转,总算说道正题上了。

“舅母的好意泠儿心领了,不过舅母放心,东西清点入库的时候,都有专人看着。登记造册之后我让人核对过了。父亲生前本就一心安居杭州,京中已经没有什么产业。如今到我手中的,也不过就是些死物。舅母放心,晴泠这点还是懂的。舅母管着府上这么一大摊子事儿本就累神了,若晴泠再不懂事,还拿我这点儿鸡毛蒜皮的事儿来烦舅母,就是晴泠的不是了。”慕晴泠只管捡着为许氏着想的话说。

“你这孩子,难不成还信不过舅母了不成?”许氏干笑两声,心道这慕晴泠这时候怎么如此死心眼儿,谁要你替我着想了?!

“你且放心吧,舅母就是替你盯着点账册,免得有小人从中作梗。日后你出嫁,那些东西一份都不会少咱们泠儿的。”许氏乐呵呵地笑道,心中却冷然。她费尽心机要将慕晴泠攥在手里,不也就是为了让她“平平安安”活到出嫁吗?

慕晴泠见许氏拿舅母的身份说事,忍不住想到,若是前世,她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哪怕为了以示对许氏这位舅母的信任,慕晴泠也会如了她的意。

“舅母就知道取笑泠儿!”慕晴泠偏过头去,做出一副羞恼模样。“泠儿可比筱姐姐小几个月呢,要说嫁妆,舅母也该先去跟筱姐姐说去!筱姐姐可及笄了!”

许氏嘴角抽了抽,心道谁要跟你说嫁妆了!正欲开口讲话题拉回来,慕晴泠就又道:“舅母,说起来我这两日才回府,有些忙乱,如今一想,我还没去看过文达表哥呢,文达表哥可好些了?”

俞文达就是这段时间许氏心中的一根刺,碰一下就疼,慕晴泠自然知道以许氏的性子,俞文达被当众气得吐血,这个坎儿怎么着都不会这么快过去。所以她偏捡着许氏的痛处踩。

果然,问起俞文达,许氏脸色冷了一瞬,随即又撑起那副和蔼模样,抹起了眼泪道:“嗨,你文达表哥心气儿高,此番一个不顺,心中郁结难舒,便病了些时日。不过不用担心,这几日听大夫说已经快大好了,等他好了,我再带你去看他。”

“文达表哥在国子监进学多年,如今文安都中了秀才,想必文达表哥也不会耗太长的。舅母,你多劝劝文达表哥,让他放宽了心。”慕晴泠一副真心劝慰许氏和俞文达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无异于在这两人心口插刀子。

二房素日是看不起三房的,觉得俞恩平一个庶子,柳氏又是商户出身,跟府里的下人都没什么两样了。如今慕晴泠口口声声将俞文达与俞文安相提并论,许氏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又不能发作。

慕晴泠顿了顿,给许氏奉了茶,自己也端起茶杯饮了一口,赶在许氏之前开口道:“对了舅母,怎么我这两日也没见着文敏?以前他是最爱找我一起玩儿的了,怎么这两日到处见不到人?”

许氏笑道:“他们男孩子哪儿能跟你们女孩儿一样,成日里没个定数?如今文安都中了秀才了,文敏还一天到晚瞎玩儿,看着不像话。我正拘着他读书呢,不求他才富五车,可也不能不学无术不是?”

许氏说得倒好听,其实就是怕俞文敏一见了慕晴泠,好不容易被她转圜的心思又扑到慕晴泠身上了。所以这几日借着读书的由头,将俞文敏拘在屋里。

如今俞恩祥与袁家关系日益亲近,她可不想俞文敏自毁长城,生出些什么事端。不过说到俞文敏,许氏心念一转,又道:“我的儿,你与文敏两小无猜,这样的情分当真是难能可贵。他日我的儿媳若能同你一般聪慧可人,善解人意。我可就享福咯。”

慕晴泠不禁感叹,难怪前世的她看不出许氏的蛇蝎心肠,这许氏实在是做戏的高手,瞧她这样,好似在老太太每每提及她和文敏的婚事的时候,推三阻四、顾左右而言他的不是她许氏,而是别人似的。

如今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暗示她赶紧善解人意地将账册悉数奉上?慕晴泠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低下头,羞羞怯怯地笑了笑。

许氏到底也没能如愿,不管她说什么,慕晴泠都绝不松口,只管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有本事你直接开口直说,你眼热我慕家家财,要把账册要过去管。

许氏拉着慕晴泠,说了个口干舌燥却还没达到目的,等回了自己院子自然又是好一顿发作。

不过许氏虽然生气,却还不算急,毕竟慕晴泠连人带东西的进了靖勇公府,还能不能出去,得她这位掌家太太说了算。

许氏现在心头第一记得的事,可是俞文安,她绝不允许俞文安入国子监抢了她的文达的风头。

这日,许氏本在屋里午睡,徐妈妈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进来,走到许氏近前,伏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长串话。

“你确定?”许氏听了徐妈妈的回话,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这老奴也只是听说,倒不敢说十分确定,只是如今都在这么传就是了。”徐妈妈有些迟疑的回道。

“你详细说说。”许氏想了想,觉得好似抓住了什么似的。

“是,咱们的人奉太太的命令去找文安少爷的把柄,可文安少爷平日里也就府里书院来回跑,偶尔再去去柳家。这府里都在太太的掌握之下,要是有什么,咱们早就知道了。所以老奴就把注意力着重放在书院里了。我家那口子亲自和书院里的人结交,带着他们吃吃喝喝,还从铺子里挑了一些贵重之物贵重之物送给他们,就想着从他们嘴里套出些什么。”当然,也顺便从铺子里拿了些东西做辛苦费这种事就不用让太太知道了。

“我家那口子常和那些学子来往,就听他们说,这届乡试有人替考。听说是那替考的学子自己酒后说出来的,说自己收了达官贵人家的钱财,替那家的小子考试。”徐妈妈将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出来。

“替考,达官贵人,钱财……”许氏将这几句话来来回回的念叨。

“你上次说,书院里有个学子对俞文安不满,说是因为俞文安是靖勇公府的公子,平日里先生才给他评的高分,实际上俞文安的学识根本比不上自己,那个学子多大年纪,什么模样?”许氏问道。

徐妈妈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二十七八的样子,不过书生文弱,瞧着倒是挺显小的。”

许氏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真是天助我也,“附耳过来。”许氏将计划详详细细的吩咐给徐妈妈。

徐妈妈听完真是心惊肉跳,瞧了一眼许氏,忙低头应道:“是!”

“需要什么,都从账上支,别小气,务必要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听得许氏这话,徐妈妈忍不住喜笑颜开,这当中大有可为之处啊。

留客居

“你说这是真的,这么猖狂?”

“当然是真的,你还不相信我吗?”

“这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咱们这些人寒窗苦读这么些年,还不如人家达官贵人家的公子哥花点钱。世风日下!当真是世风日下!”

“谁说不是呢,替考,你我这样的穷学子,也只有替别人考的份咯!出人头地,想都别想!”

柳钧楠刚进大堂,就听见大堂里一桌儒生正在议论纷纷,待细细听了几句,柳钧楠直觉不好。大庭广众之下,写几个儒生又没有刻意低调,反倒有种非要让大家伙都知道的意思。留客居人来人往,这怕已经传开了吧?

柳钧楠绕到后堂,将掌柜招了过来,“今日大堂里那些儒生的话,最近说的人多吗?”

能当掌柜的,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自家少爷的意思,连忙恭敬回道:“近日来,这来来往往的客人确实常常说这些,听说是乡试。”

乡试,文安也是这科乡试,但愿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柳钧楠想了想,还是命人给俞文安送了道口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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