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赔罪
可是这个时候老太太捂着心口,大叫起疼痛来。大爷请来府医给老太太诊治。府医看过之后只说老太太没有大碍。
大爷紧锁眉头,看了一眼仍旧捂着胸口在躺在雕花颤木大床上哼哼的老太太,抿了一下干巴巴的嘴唇,张嘴发出一个谁都听不清的音,又咽了下去,最后叹了一口气,决定留下老太太的贴身婆子在里屋侍候着,自己领着府医到外屋说话。
大爷想了想斟酌道:“母亲这是没病?”本想说装病,可是又说不出口。
“这?”府医朝里屋门的方向转了一眼,皱眉捋胡子略略沉思道,“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老夫人年岁大了,最忌讳大悲大喜。之前情绪动太大,身体会出现不适也很正常,休息一会自然见好。等会我再给老夫人开一个方子,平日注意调养,保持心情舒畅。”作为大夫,他自然看出老太太是装病,但是为了两不得罪,这样说是最好的。府医不是那么好当的,不仅医术要好,还要会做人。
大爷打发了府医,凝眉负手站在里屋的门边上,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没有再进里屋。吩咐了老太太左右侍候的仆妇丫环精心照顾好老太太。又说了几句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库房支了来之类的场面话。
大爷撩起东珠垂花珠帘朝里屋床上的仍旧大声哼哼叽叽的老太太道:“母亲身子不适那就好好静养,儿子之前跟母亲说的事母亲再好好考虑,儿子就不打扰母亲休息。”
老太太能为着一点子小病小痛躺在床上作妖得像大病一般,避着不上镇国将军府,而他不能,他得上门去请罪,安抚气怒中的岳母,体贴一下病中的妻子,寻求他们的原谅。
大爷到五姨娘处换衣裳。老太太那里闹的动静那般大,五姨娘是听到些许风声,但她乖巧体贴地不多追问,前前后后亲自给大爷更衣,再将大爷送到院门口。
大爷往外走了几步又转身回走,轻捋五姨娘耳边上垂落的墨发,并帮她扶正头上斜插着的朝阳飞鹤街珍珠金钗,温柔地低声喃喃道:“今日事多,许是不能早回,月儿不必等我,自个儿早些睡下。还有,针线活少做些,爷的衣裳够穿,仔细伤了眼睛。”
秋风大起,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院子里假山上几块小块松动的彩纹鹅卵石被风吹了下来。大爷被这股子突起的大风吹得莫名心慌意乱,烦躁不已。想到老太太惹下的一堆烂摊子还等着他收拾,大爷打了个寒颤,拢了一把身上的织锦羽缎绣青竹纹斗篷,领着管家匆匆忙忙地往外走,边走边问管家关于他去镇国将军府做的准备的相关事宜。
“都妥当了吗?”大爷道。
管家道:“安排好了,马车套好就停在前边,礼品也是都是按着大爷的吩咐挑选的。”
走到抄手游廊的时候,大爷的忽然驻足转身,管家跟得近险些为了避免撞着大爷向一旁闪身,许是脚下力道没有控制好,险些一头栽进旁边荷花池中。管家软着身子扶着游廊上大红色的栏杆,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下边清凉碧绿,飘着几片深绿色残叶的荷花池水。他怕水,又年纪又大了,如果真的下去折腾一回,那真得把他的半条命给搭进去。
“下回小心点,你年纪也大了。”大爷确认管家无事后,又道:“一会儿岳母怕是说话会难听些,你别出声为我出头辩驳什么。岳母心中这口气总是要让她出的,明白吗?还有,星丫头一早被大公主接走的事问清了吗?”事情太巧了,岳母到府中为夫人讨公道,夫人病着被岳母接走,偏今日夫人所出的女儿被大公主接进宫里。他是想让女儿同他一道上镇国将军府都不行。他疼星丫头这么多年,对她寄予厚望,但若是出了事一心只向着夫人与镇国将军府这个外家的话,但真是会寒了他的心。而他也自会考虑是否按计划一般继续尽心为星丫头谋划将来。
管家道:“回大爷的话,问清了,二姑娘前些时候偶感风寒,今日才大好,大公主得信,早早打发了人来接二姑娘进宫小住。二姑娘确实早前就和大公主约好的进宫陪伴,不过因病拖到这时罢了。”
大爷点了点头虽是暂消疑虑,但想了想还是道:“大姑娘那里你留个心,她初回府许是会一时不大适应。”还是要想办法将大女儿抓在手中才行。
大爷一连半个月都是下了朝就到镇国将军府去请罪,直到深夜才回。刚开始,镇国将军府府门紧闭,大爷被拒之门外。到后来镇国将军府见他日日坚持候在门外求见,态度端正,诚意实足,才让大爷进的门。不过镇国将军夫人仍旧没有好脸色,看着大爷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茶水都没让上,直接让大爷站在厅堂之上说话。
镇国将军夫人接过丫环递过来三粒豆大印细花黑色秘制药丸,皱眉喝水,仰头将药咽下,漱了口,靠着椅背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后,才幽幽地道:“你这声岳母我可不敢当。你母亲可是当着我的面说的,让我领了宝儿回去。宝儿不够贤惠,不配做你们吴家的儿媳妇。洞房花烛,没有落红之喜,当不得好人家姑娘。如今你已经是二品大官了,再添十个八个妾也属正常,弃了宝儿这个不够贤惠的糟糠之妻,另娶了如花似玉,二八芳龄的姑娘为妻也是再自当然不过的事。”
“这,岳母这话从何说起,当年的事,是我和宝儿不慎着了别人的道,我也有错,说到底是我对不住宝儿良多。让她没成亲就,就和我,我,”大爷拍了自己一巴掌,“怨我,当时没把持住,母亲也是一时气急才说的那话,她一个乡下妇人没见识。至于说那十个八个妾的的事也是母亲气头上说的话。再说了,我也不是那样的人,我在这里向岳母保证,从此以后再不纳妾。”大爷轻拭额间细细密密的冷汗道。
对于老太太与镇国将军夫人争执的事,大爷也只知道个大概,还当真不知道老太太争吵间将多年前的那点烂事抖出来说。
镇国将军又将老太太占用儿媳妇嫁妆的事以及大爷私置外室的事拿出来说,并狠狠地斥责大爷一番。
“我家宝儿是个心善的,见几房小叔自小流落在外日子过得清苦,不但将人安排进府一同居住,还拿着嫁妆银子明里暗里贴补着。没成想到头来一个两个的小叔子竟然撺掇着外人欺瞒起宝儿来。还有你,你个丧良心的东西,你摸着摸着良心说说,宝儿对你,对你们家,够好了吧。辛苦持家,相夫教子,你竟然敢背着她私置外室,让你领回府,宝儿已然算得上大肚,你进然还敢得寸进尺地提让那个狐媚子和贱种上家谱的事,你真当宝儿的娘家是摆设任由你随意欺负不成?”镇国将军夫人越说越气气愤,不知不觉地离开椅背,直起腰来,怒瞪着厅堂中央的女婿。她头上的金镶墨玉凤纹对钗上垂着的墨色流苏跟着左右激烈地摇摆。
大爷在镇国将军夫人说到“狐媚子和贱种”时,心底极为不悦,眉头几不可查地轻皱了一下。不过大爷自知理亏,忍下镇国将军夫人的斥责,左右小心地赔着不是,最终也没能让镇国将军夫人松口让他将宝儿接回去。
“宝儿如今还病着,大夫说宝儿的病需要静养,你家里有那个狐媚子在,宝儿哪能静心养病。”镇国将军夫人又道,“好好的一个女儿给了你,你瞧瞧如今天被消磨成这什么个样子,年纪轻轻的人,说晕倒就晕倒,你不心疼她,我心疼。”
镇国将军夫人的话意思很明显,只要五姨娘在家里,是不可能让他将妻子接回府。镇国将军夫人走后,将军府的管家按照吩咐进来催促送客。大爷就这样连大夫人面都没见着,就被将军府的管家送了出来。
对于大爷在镇国将军府里发生的事,刘紫月本来不知道的,但是因着前个儿五姨娘的投白绫寻死,那天的事渐渐地从五姨娘的房里传了出来。青曼是家生子,刘紫月的几个丫头中属她的消息最是灵便。因此府里的传闻刘紫月也知道一些。
这天夜里刘紫月洗漱完换了寝衣,正准备打发了身边的下人,正式开始偷偷练功的时候,院外头有人尖声喊了一声救人后,一阵又一阵的嘈杂声,呼喊声响起。
“怎么回事。”刘紫月听着响动走出听雨阁,朝着远处被火把,灯笼照得红亮处看。
“不过听着前边的小姐妹说,是五姨娘跳湖了。”青蔓道。
“人救上来了吗?”刘紫月道。
青蔓道:“具体的还不知道。”
“回去,院子落了锁,大家早点睡。”刘紫月道。离得远,透过火把灯笼掀开的一角光亮,旁观别人可悲人生的混乱一角。离得远些,也只是远远地窥上一眼,别人的喜怒哀乐,如戏的人生大都被深沉沉的夜幕给包裹着。
作为女儿,她也不好参合到父亲的房内事,披上下人们递上来的,祖母前些天赏下的黑色锦缎银丝绣寿字团花披风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