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闹
听大儿子如此说,老太太仍坐在床上安如泰山,未见起身。不是她真的愿意舍弃这里的泼天富贵,而是她心里清楚,大爷只是吓唬她而已。自己的儿子她自己明白,大爷比她更在乎如今天到手的权势。
大爷说完见老太太仍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不着急,轻整因匆匆赶路而略显歪斜的衣冠,弹去衣角上的尘土,反常般地朝老太太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转身走到外间吩附上院的丫环婆子收整老太太的行囊。
“贵重的首饰摆件,以及大件的东西的全都不用带,一会儿我让常管家来将那它们拿到当铺里当了,换成银票,这样上路便宜些。老太太的四季衣裳,随身用的物品都带上。”大爷有意将声音放大声了说。
老太太刚开始还镇定非常,等到下人们将她贵重的首饰,各色宝贝收拢好交给常管家时,老太太就彻底的坐不住了,披头散发地从里屋内跑了出来,拦下常管家,哭天抹泪地冲着大爷道:“你真要要把我送乡下去?”
老太太见大爷沉着脸表示默认,心下一横,坐在地上如孩提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子,见大爷并未心软改变主意,便开始呜呜咽咽地说起曾经,曾经,从前,从前,老太爷死后她有多难,她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将大爷养大,供他读书考取功名是多么不易之类云云。
老太太边哭诉边抬着拭泪的帕子遮遮掩掩地从帕子边角暗暗观察大爷,见对方虽有感触,但仍坚持她不去镇国将军府赔礼道歉就送她去乡下的想法,老太太就急了,口中的词令由开始的忆苦思甜回忆往惜母子相互扶持,母慈子孝的岁月,变为破口大骂大爷成亲以来偏帮着媳妇的种种不是,和细数生活上对她的诸多疏忽,再到最后的干脆地撒泼耍赖起来。
“我不活了,你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东西。你那媳妇就那样好,亲娘都不要了,巴巴把我送乡下去受苦。”老太太哭天抹泪道。
大爷被老太太闹得脑仁生疼,他的娘他懂,那闹腾的本事可是一等一的。
“母亲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何况又不是您一个人去,只是您先行一步,儿随后就到。”大爷捏着眉心无奈地道,“您和岳母闹到那般地步,总是要一个人低头,儿子知道母亲委屈,难道为了儿子,您就不能忍上一忍?”
老太太抹了一把泪道:“忍忍忍,你让我忍到什么时候?媳妇鼻孔朝天,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让我忍;亲家母,啊呸,不对,那个老贱妇欺辱,将我多年珍藏的宝贝砸了,我的白玉茶碗哟,我的宝贝们哦,儿啊,你摸摸,你摸摸,为娘心肝疼得厉害。你让我忍,怎么忍?你如今天不是二品的官儿吗,和他镇国将军比起来也不差什么,儿子,咱们不靠他们一样能有好前程。我儿是个有本事的,将来入阁拜相也是一定能够的。”
大爷抚额总算明白了,他说呢一向对岳母伏低做小的老太太怎么忽然会和岳母吵起来,原来根子在他升官这事上。大爷看了一眼左右,挥手将忤在原地进退左右为难的管家及上院的婆子丫环们遣退,并命令常管家带上几个心腹把守在门外。狠狠地给老太太恶补了一课。老太太出身低,又没正经地进过学,是以对官场上的事情只知个大面,内里的花花道道是一点都不清楚。也是他粗心疏忽了母亲的见识与身份不相配的问题。
官员的品阶虽然存在着一定的上下级关系,但是因着各自拥有的职权范围不同以及各自所属的地界,派系的不同,就是同品阶的官员间也有着三六九等的差别。甚至很多时候一些官员的品级看似比你更低一些,但他手中的实际职权却比你大。大爷举了几个例子,又难得有耐心地向老太太解释这个官职比那个官职虽是低了些,可是人家是京官,职位至关重要。又拿出了几个平级的官职比与老太太听,虽然是同级,但是一个握有实权,一个只是闲差。
镇国将军府开府百年,立下无数战功,历经三朝,手中握有的兵权那是连当今都要顾忌三分,而且这还只是镇国将军府摆在明面上的实力。暗地里畜积的财力,人脉,接触这么多年他也只是知道一点零星碎沫,就这就已经让他心惊不已。镇国将军府立府百年,谁知道还有多少底蕴。而他只是六部里一个二品文官,虽握有些许实权,但和镇国将军府比,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了。
当然,有些话碍着面子大爷没说。武将与文官不同,武将的升迁靠的是军功,而文官的进阶讲求的是论资排辈。他能在还未到不惑之年就进六部,当上正二品的户部侍郎,靠的多半是镇国将军府的顶力扶持。
他虽是状元出身,也颇具才名,但东华国每三年举行一次大考,每次除了状元,榜眼,探花外,还会录取三百的进士。这些人大多都会授予大大小小的官职。可以说东华国人才很多,并且还会不断地有后生子弟涌入,竞争激烈异常。想要升迁,除了能力非常,手段了得外,家庭背景,人脉资源也很重要。而他一个寒门子弟,白手起家到今天,除了靠他的能力外,岳家给他的助力很大。
再有,这次他的升迁纯属机缘巧合。当时听得户部出缺的风声,心中对这个位子是有念想的。岳父及几个舅兄的多番运作下,吏部将他的名字与其他六人的名字一同写进献给皇上的题名名册上。一同被提名六人他也暗中查探过,无论是资历还是政绩能力都胜过他一筹。本以为还得继续在原地熬上几年,但因着岳母得知太后与皇上正在为即将回朝的贤王赐婚而犯愁,他便想赌上一把。
在朝多年,对于皇上与太后关于贤王方面的小心思早就摸得透透的。这个时候将性儿好易拿捏,大字不识,粗陋不堪,乡野长大,身份还算勉强凑合的大女儿给推出去,果然引得龙心大悦。皇上为了让他的大女儿看上去更配得上贤王一些,这才大方地将户部侍郎的位置给了他。
儿子的费尽唇舌的解释,老太太这才开始后悔同镇国将军夫人吵嘴。以往她是知道镇国将军很威风,官位高,却是不知道竟然高到连皇上太后也要顾忌拉拢的地步。老太太开始埋怨地大爷来:“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以为您知道,有些话都是大家心知肚明,不能敞开放在明处说的。”大爷苦笑,也只有他娘这样没见识的乡下妇道人家才会不懂,他神秘地地朝天比划道,“那位自己也知道,可是满朝文武谁会放在明处说?那是要犯忌讳的。”
大爷见老太太软和下来,借机劝了几句让老太太同他一起登门同岳父岳母赔礼道歉接妻子黄氏回府的话。
老太太心有不甘,极不愿意拉下脸面登门瞧那个老贱妇得意的嘴脸,她哽咽道:“你别唬我,不就是吵嘴吗,哪那般严重,不去就到了丢官,回乡下种地的地步。说到底还是姻亲,他们总不至于真与我们断亲。再说了,不是还有星月和皓月吗,就是看在外孙女与外孙的前程上,她黄宝贤也不会真与你和离,只要她还是咱们吴家人,就没什么好怕的。”
事情哪有老太太想得这般简单,大爷心底暗自叫苦,五姨娘的事本就是他理亏在先,二弟三弟参和进他后宅私事的事情被抖了出来,再加上给五姨娘及庶子上族谱的事,吴家到底对不住宝儿良多,最后就是今天的事母亲最后说的那些话重了些。他还有求于人,他与母亲不亲自上门请罪能行吗?岳父与几位舅兄都不用作什么,只需要稍稍地对他放任不管,如今东华国各派系党争如此激烈,失了靠山,他的这二品官位就别想坐稳当,分分钟被人抓个把柄拉下来。
他真丢了官位,失了前程,莫说镇国将军府,就连妻子黄氏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和损失。对于黄氏来说,只要镇国将军府在东华国屹立不倒,自有星月与皓月两个孩子的前程。
大爷将其中厉害关系说与老太太听,左右先哄好老太太,让她同她一起上镇国将军府一趟。老太太虽然被大爷说得有些动容,但是心底还是极为不情愿低这个头的,她视为身家性命一般护着的宝贝,被人说砸就砸了,还要让门认错,认哪门子的错?整件事说穿了就是她黄宝贤不贤惠,一个妾室至于闹成这样吗?再有,她始终觉得大儿子是在吓唬她,她还真不信了,大儿媳就真能眼睁睁看着大儿子的官位不保?
大爷本以为母这样不哭不闹同他心平气和地说话,而他该说的的也都说了,该劝的也都尽力劝了,老太太这个亲娘也自然会为他的前程考虑,同他上门低个头,将这事顺利翻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