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请活下去
十分钟过去了。
“两位父亲都请住嘴吧！”
包同和孙克庸安静下来，两人都在喘气。包同有些得意，孙克庸则预感到失败般的沮丧。
刘晓燕回到了直播台后，她手里拿着一张对折的打印纸，面对着镜头，像一名宣布裁决的法官：“观众朋友们，刚才的直播十分混乱，我作为主持人，没能压住刚才的混乱场面，在此向各位观众致歉。两位父亲都牵挂着自己的孩子，因此上他们的歇斯底里之中，都充满了令人心疼的父爱，但是这种父爱突破了理智的边缘，双方都说了很多过分的话，又是那么的不堪和不美。现在让我们回到理智和冷静之中，可以吗，包先生和孙先生？”
两人都没有吱声。钟磊听了刚才的话，轻轻的点头。
刘晓燕：“刚刚导播告诉我，我们的投票已经结束。结果也已经出来了，相信观众朋友们一定都在关注着这次的投票结果。下面我就宣读一下，在短短的十分钟里，在网络上，微博和微信平台上一共有二十七万八千五百一十七人次投票，本台热线则一共接到了一千六百……”
钟磊皱着双眉，他摇摇头，忽然朗声说道：“主持人，请稍等一下！”
声音甫出，无论是刘晓燕，还是尤游和司马宇光，还是包同和孙克庸，还是不同诚下的观众们，都是一愣。
商场的电视售卖区前，许蓉蓉更是一愣，这声音她觉得有些熟悉。
刘晓燕：“请问刚才说话的人是哪一位？要做什么？”
钟磊：“我就是包同先生一开始联系的那个……本台记者，我叫钟磊。”
商场中，许蓉蓉有些惊喜地低声叫道：“啊，钟老师……”惹得他人纷纷侧目。
司马台长、尤游和导播、刘跃辰等人都看着钟磊。孙飞和一个摄影师扛着机器来到钟磊对面，拍摄他的画面。
刘晓燕：“好的，钟记者，你在哪里？请讲。”
钟磊：“我现在就在后台，我们和包先生的视频通话，就是用的我的手机。我知道刚才观众已经做出了投票，结果也出来了，但是我认为，投票应当作废！”
刘晓燕微微一怔。
孙克庸有些诧异。
包同更是惊诧。
商场里围观电视的观众们顿时小声交头接耳起来……许蓉蓉轻轻咬着自己的薄唇，她有些为“钟老师”接下来的话感到担忧，他要说什么，身旁人们的议论明显有些不满。
尤游惊奇地看着钟磊，她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钟磊接着说道：“观众朋友们，如果小男孩的爷爷不是厅长，他的爸爸也不是教授，他们家也没有钱没有势，甚至比小女孩家境还要差的话，你们会如何选择？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资格决定他人是否可以生存下去，没有任何一个人有权力决定谁可以获救、谁可以活下去。没有人！”
他顿了一顿，“有朋友会说，投票是因为孙厅长和孙教授首先剥夺了小女孩的权力。但是孙厅长和孙教授不可以，同样的道理，我们也不可以。我知道这话有点圣母心了，也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对不起，我不知道心脏应该给谁，我只是想说，面对着两个平等的生命，我们没有权力选择。”
商场里，很多围观的群众垂下了目光，许蓉蓉看着电视上的钟磊，目光中流露出欣赏和倾慕，认同地点点头。
钟磊：“我并不是要谴责各位投票的朋友们，因为每一个人在生活中都或多或少地遭遇了不公平的事情，大家都心怀愤懑。但这愤懑不能成为倾斜生命天枰的砝码……”
孙克庸：“没错，没错！他说的对，用投票来决定我儿子能不能活下去，简直就是胡闹！”
包同：“那你说，钟先生，该给谁？！”
“我刚刚说了，我们没有人有资格来决定……”
“放屁！我有！那是我女儿，我就有！”
“应该由医生来决定！”孙克庸也扯着脖子喊起来。
钟磊：“包先生，刚才我看到孙杨子涵在你身边，似乎一直想说些什么。还有，我觉得我们说了这么多，却没有给两个孩子说话的机会。我相信你女儿也一定想说些什么。我可以采访一下他们吗？”
“采访……孩子？”
“对。我想观众朋友们也一定想听一听两个孩子自己的想法。导播老师，能切到小女孩玲玲那边的信号吗？”
导播点点头：“没问题，我们一直有摄影师跟拍。——4号机，你那边怎么样？准备切换你的镜头了。”
钟磊的手机屏幕里，包同慢慢的退到后面，孙杨子涵则坐到了镜头前，颇有些撒娇地叫着：“爸爸……”
“儿子！子涵，乖啊，放心，爸爸不会放弃你，爸爸一定会让你做上手术的……”
这时刘晓燕打断了孙克庸：“现在我们可以连线医院那边了，女孩小玲玲现在正在医院的病房里收看着我们的直播。玲玲小朋友，你好！”
“阿姨好。”镜头切到了医院里玲玲的画面。
电视上，玲玲的画面和子涵的画面并列摆放。
“玲玲！”
“子涵哥哥！”
两个孩子亲热地打起招呼。
“你做手术了吗？”子涵问道。
“没有。”玲玲摇摇头，“子涵哥哥，我不想做手术了。”
“不！”子涵坚定地摇摇头，“妹妹，你活下去吧。”
“不，”玲玲也摇摇头，两根小辫子调皮地晃了晃，“子涵哥哥，心脏给你吧。”
“我不要。”子涵用力地摇头，似乎表达着自己无可动摇的决心，“爸爸妈妈……求求你们，把心脏给小妹妹吧，她那么可爱，我可喜欢她了。”
电视台走廊上，正看着墙壁上电视机的孙厅长和子涵的妈妈掩面而哭，孙厅长向电视伸出手，似乎想摸摸自己孙子的脸蛋：“孙儿……”周围的人眼圈也都红了。
玲玲道：“不不，子涵哥哥，你比我厉害，比我聪明，你要是活下来了，能做好多好多的事情，然后你当了医生，再回来给我治病，不就行了？”
玲玲的妈妈抱住了玲玲哭泣着。
“我做不到的，妹妹……连我爸爸都做不到，这个病治不好。”孙杨子涵遗憾地低下头来。
“你能的，肯定能，你比叔叔聪明。”玲玲鼓励着说道。
孙克庸此刻泪流满面，他重重地点头，然后双手捂住脸，又轻轻地摇头……
坐在他身边的刘晓燕从助理手中接过纸巾，沾了沾眼眶的泪水，然后将一张纸巾放到孙克庸的旁边……
昏暗的小屋中，坐在孙杨子涵身后的包同泪已成行……
后台，司马台长低着头，用指尖掐着眉毛之间的额头肉；尤游泪光晶莹；钟磊和很多人一样，用手背擦了擦眼眶，只有刘跃辰涕泪横流，一塌糊涂，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来，擤了擤鼻涕，俨然哭成了主角……
商场里，许蓉蓉和围观的人们同样泪目，一个女孩钻进了男孩的怀里……
大排档一条街上，冰啤热了，肉串凉了，食客们却只看着电视……
花州市依然灯光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