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战败国的女人

日本投降以后，中国战区首降仪式在湖南芷江进行，标志日本侵华战争结束，而后中国战区划分了十五个受降区，衡阳属于第四受降区，最高受降长官王耀武，坐镇长沙。衡阳的投降日军在接受整肃之后即要送交王耀武将军的正规军统一管理，等待遣返日本。这个统一管理的过程带有坐牢的性质，虽说国民政府三令五申要求各受降区不要虐待投降日军，但中国士兵和百姓对日本鬼子积压了多少仇恨，押解之时要他们一点不动粗也是不可能，遇上发狠的士兵，失手打死一两个降兵也不无可能。

东京方面。小泽太太惠子窜通已先行回日本的佐藤抽空来找王倩说情，问能不能让小泽他们先回国来，以防在押解环节中出现意外？王倩考虑小泽的确为自己营救战俘出过大力，美良子更是立有大功，遂向王耀武通了电报，委婉地道了缘由。

长沙王耀武复电：“礼遇出境！”当即签了特别通行证，着专人送往衡阳。

除了美良子、小泽、山野、伊仁四人获得一张特别通行证之外，还有一张特别通证令小泽十分感动，原是小泽有个侄子名叫小泽胜文，一直留在渣江当差，现今也在看押之列，王倩心细如发，人在东京，仍然记得小泽有个侄子，在给王耀武的电文中也报了“小泽胜文”这个名字。

江五带着小泽去龙海生家宅看守所守把小泽胜文领了出来。美良子一行五人得了特别通行证，准备起程回日本，美良子不单舍不得江五，更要面对与赵天明从此分离。江五把美良子叫到李旺财家后山上商量，提议道：“现在同盟国要派占领军进驻日军，让王倩递个话上去，替老赵在占领军中谋个职位，他可以名正言顺去日本工作，你们还可以在一起！”

美良子摇头道：“赵是一个有妻小的人，他又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就此作个诀别！我贪恋赵，但不能再占着他不放手，我已经对中国犯罪，也已经对一个中国女人做了这么久的错事，不能再错下去了！”美良子说完，泪水涌出，决绝回李旺财家后院收拾行李去了。

江五往山背后喊：“出来吧！”又问从山背后冒出来的赵天明：“你什么态度？”赵天明叹息道：“我尊重她的意见！”江五压低声音问：“很舍不得吧？”

赵天明道：“舍不得也得舍！只是有件事还请五姐帮我说句话？”

“说！”

“现在抗战胜利了，我决定退伍，回去做我的老本行，小泽也很希望和我一道做生意！”

江五盯住赵天明笑：“老赵，你的鬼心思，还是放不下美良子是不是？”赵天明也不否认道：“是有些放不下，但小泽告诉我，说现在的日本什么都缺，充满商机，我这双手现在一想到赚钱，都痒痒！”

江五问：“你打算从福建老家贩运一些货物去日本？”赵天明摇头道：“现在中国一穷二白，福建也一样，现在最富有的是美国，把美货贩运到日本才是商机！王长官在美国有现成的路子，不加以利用太可惜了！”

江五道：“十头牛也拉你不回头了，而且你跟日本人做买卖，为了还是想与美良子藕断丝连！”

赵天明道：“我不是藕断丝连的人，该分手就分手了！只是我觉得美良子一生命运太苦，我想看见她有一个美满的归宿！”江五道：“这还不叫藕断丝连！”

赵天明决定护送美良子一众人去上海港口。下午时分，美良子与江五相拥作别，在火车笨拙的启动声里，有一股浓重的亲情在美良子的生命里滚动加速，然后抽空，她伸出车窗外，目光定定相望憨厚地笑着挥手的江五，她在生命的至深处含泪叩问自己：“今生今世，还能再见面吗？”

美良子不顾小泽等五个同乡面对面的存在，放松了一个女人所有的软弱，滩倒在赵天明身上，列车分分秒秒的前行，就是幸福正在分分秒秒地消逝。

因为与王倩等中国人的友谊，美良子、小泽、山野、伊仁、小泽胜文成为非常的幸运者。美良子都不敢相信这友谊的回报竟会如此巨大，别的日军官兵还处于拘押之中，他们已提前获得自由。小泽胜文少年心性，更是欢喜得手舞足蹈，得益于李虎当日的教化，他这个兵蛋子在渣江老老实实替中国老乡干农活，老乡们也不亏待他，没少给他送吃的。

赵天明使用的军官证依旧是方先觉第十军军官证，过长沙时，车上警务人员查验身份时立即对赵天明肃然起敬，并悄悄告知列车长，列车长听闻自己的车上坐着衡阳保卫战的幸存军官，吩咐车上餐厅做出最好的晚餐伙食送给赵天明及同行五人。赵天明要付伙食费，服务人员坚拒道：“收您的钱，我们下辈子都没脸做人！”

翌日，服务员又送来丰盛早中晚餐，照样坚拒赵天明付费，晚餐过后入夜时分，车抵上海站，列车长领一众工作工作下车相送赵天明，他们对美良子、小泽等日本人不停的鞠躬致谢却不屑一顾。列车长早已看出赵天明和日本女军官有一腿，又盛情地把赵天明拉到一边，低声道：“赵长官，您在执行什么任务我不敢知道，但是，今天晚上，您找一个家好旅社，把这日本娘们狠狠干她一个通宵，干死了她算是替我们中国人报仇！现在政府要就这么原谅日本鬼子，我们想不通啊！”

赵天明吃惊，半开着嘴说不出话，列车长跑回车上去，又在车门口转过身来向赵天明说着唇语打着手势，列车员指了指美良子的背影，把左手握成一个圈，右手伸直食指往圈里猛刺。

同为男人，赵天明鬼使神差知道列车长的唇语是：“赵长官，狠狠干啊！”

小泽几个日本男人不敢回头看不该看的场景，美良子亦不敢回头，她一个久历江湖的女子，当然知道战胜国的男人会从战败国的女人身上想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