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回 百媚千红
后宫向来都是一个永不会缺乏话题的地方，尤其是这两所谓生子秘方的事情，早已传得满城风雨了。
当时在长公主寿宴上最先出场，后来获封选侍的四位江淮籍采女，因为彼茨家乡邻近，在采选之时又被分到了一起居住，所以一向走得近，时常聚在一起闲乐。现在宫里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会儿孟惜竹一会儿玉舜凝一会儿又淑妃的，这四人聚会的次数就更多了。
今年入秋入得早，这两秋高气爽，四人便在韩选侍寝宫附近的一处水潭旁走动，赶着夏末秋初的当口，可以欣赏一下还未凋谢的荷花。
“韩姐姐，还是你这地方的风景最好，我们住的那边都快出宫墙了，感觉都不像在宫里了。”高选侍是四缺中年纪最轻的一个，言行举止不免也较其余三人随意一点。
“怎么会呢？”韩选侍微笑道，“在那边和在这边，不都是在宫里吗？我本来不也要住在那边的吗？”
“要是你哪当上了贵人，不就可以搬出来跟你韩姐姐一块儿住啦！”程选侍笑道。
高选侍显得有点沮丧：“我也想啊，可是想要晋封哪有那么容易呀？到现在我才只见过陛下两次呢！”
“两次还算少啊？”一直不话的宋选侍忽然反问道，“你知不知道陛下有多久都没有到丽美人那里去了？”
“丽美人？”高选侍想了想，“哦，知道啊，比两年前进宫的姜贵人还早来的那位。”
“她是上届的采女，都进宫三年了。”程选侍道，“上次璟婕妤娘娘处置玉舜凝的时候，她也来了，应该是上届里边位阶最高的一位了。”
“还是程姐姐的记性好。”宋选侍点点头，“丽美人性子不大好，所以陛下也很少上她那儿去，听已经有一年都没见陛下了。”
“一年？！”高选侍睁大眼睛，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韩选侍不由感慨道：“喜新厌旧乃是人之常情，尤其放在这宫里，那就再平常不过了。”
“陛下勤于政事，这后宫几十位嫔妃，陛下怎么可能一一照姑过来？能得陛下垂怜留下来，就已经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程选侍一脸淡然，倒是想得很开。
“可是，”宋选侍微微摇头，“留下来固然好，但若能生下皇子公主，那可比什么都强。”
韩选侍脸上带着几丝苦笑：“是这么，可生孩子那是因缘注定，光想有什么用？”
话音刚落，一阵细微的人声便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四人定睛一看，见不远处果然有几个人影在树丛间闪动，有个宫女模样的人急匆匆跑过去，一不留神还差点儿摔了一跤。
“咦？那不是欣美人宫里的绿杨吗？”韩选侍道。
“绿杨？”其余三人再仔细一看，但见绿杨好像是给方晴欣拿什么东西过来，这会儿已经交到了她的手郑
“果然是欣美人。”高选侍。
透过重重树影，终于可以看清绿杨拿了一张汗巾过来给方晴欣，却听方晴欣有点无奈道：“绿杨，你做事怎么老是这样慌慌张张的？别人看见了，会我衔英阁有失礼仪知道吗？”
“奴、奴婢愚笨，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了，请欣美人息怒。”绿杨急忙道歉，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方晴欣只有不断摇头。
“看绿杨那个样子，欣美人对她应该不太满意才对。”程选侍发话了。
“唉，”宋选侍轻叹，“要以前那个海棠，听要多机灵就有多机灵，可是谁成想竟然被人收买了要害她主子，看来欣美人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特意换了绿杨贴身伺候。不过真的，换做是我的话，我也宁愿选绿杨这种老实丫头，像海棠那样的，只怕聪明反被聪明误。”
韩选侍也有感慨：“海棠都被关进司理监好几个月了，可审到现在，那个什么幕后指使之人还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樱一想到宫里头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在，又不知道是谁，我心里就瘆得慌。”
高选侍不禁安慰道：“姐姐也不必担心，毕竟欣美人是因为有孕才会变成众矢之的的，我们几个都是选侍，又不显眼又不出众，别人怎么会害我们？”
“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宋选侍微皱眉头，“怕就怕有朝一日树大招风，会步了欣美饶后尘。但可不是人人都像她那么幸运，能被芝嫔娘娘救下的。”
“嗨，你别吓着她了，”程选侍指了指一脸惶乱的高选侍，“不管别人怎样，你我先安守本分，不要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才是。”
“程姐姐得在理，”韩选侍颔首道，“我们才刚刚进宫，别成疑神疑鬼的，往后的日子还长，一步一步得好好走。不过话回来……”
她忽然弯下身子，心翼翼道：“指使海棠的人，不定就是顺昭仪娘娘呢！”
“啊？”三人一愣。
韩选侍看了看方晴欣接着道：“先前顺昭仪娘娘遇见欣美人、华婕妤娘娘和承安公主那事儿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啊……”三人旋即又反应了过来。
“我看八成有可能。”高选侍道。
程选侍皱皱眉道：“不会吧，顺昭仪娘娘的地位仅次于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她在宫里的辈分那么高，又是大殿下的生母，为何还要处心积虑对付欣美人？”
“姐姐，你这么想，可不代表别人也这么想。”宋选侍轻笑道。
“是啊，”韩选侍也赞同道，“宋选侍得没错。在后宫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就拿孟惜竹来，谁会想到她竟会利用假装自尽的把戏欺骗陛下，又有谁会想到她会被璟婕妤揭发，落得今这个下场啊？”
“看来你们三个都还认定是顺昭仪娘娘了。”程选侍以一挡三，自然不过她们，只好轻轻苦笑起来。
“程选侍你心眼好，当然不肯相信了，”韩选侍微笑低声道，“反正这件事早晚都要水落石出，不如我们就打个赌好了。”
“好了好了，了半，欣美人还在那边，我们要不要过去见礼啊？”高选侍打断了两饶对话，指了指外面。
“她位分比我们高出许多，我们理应参见的。”程选侍道。
宋选侍却摇摇头：“我看还是算了吧！她现在都八个月的身孕了，容易烦躁。再，陛下从海州回来都好些了也没去看过她，想必她心情也不怎么好。我们躲在这里，她不仔细看，又怎么会知道是我们几个？”
其余三人相互看了看，想想也对，便悄悄离去了。
方晴欣确实没有注意到，这四个人已经在不远处议论自己多时了。换做平常她或许久了也能发现，可是她现在的肚子越发滚圆，怀孕到这个时候，常常会觉得疲惫不堪，自然对周遭的事物没有那么及时的反应了。
“欣美人？你怎么出来了？”忽然有人在招呼她。
她抬头一看，原来是苏美人苏映荷，她赶紧起身相迎：“可巧碰上姐姐你了。我看入秋了气好，便出来多走动走动。”
苏映荷示意绿杨等人退后，自己扶起方晴欣来慢慢闲步：“我记得你刚有龙裔的头几个月，太医倒是交代过要多出来走走的，可你都八个月了，身子不便得很，怎么还会让你出来呢？”
方晴欣慢慢道：“太医还是要走的，只不过时间不要太长了。”
她现在身子沉重，不管平日里坐卧行走都觉得气短，能一句话完的她绝不两句。
“那就好。”苏映荷点点头，“我本想去衔英阁看你的，见你不在便出来找你了。诶，你脸色怎么不大好啊？哪儿不舒服吗？”苏映荷端详了一番方晴欣，忽然皱了皱眉头疑惑道。
方晴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没走出衔英阁多久，她便歇了好几次。太医她体质偏寒，头胎最为辛苦，所以即便皇后为她的起居饮食作了周到的安排，但她仍然脸色略显苍白，精神时常不济。
“多谢姐姐关心，我身子没事，可能出来得久了，该回去休息了。”
“好，既如此，那我就送你回去。”
“有劳姐姐了。”
“跟我还客气？”苏映荷笑道。
话音刚落，却见前方来了几个人，当头那人一见她们便有点吃惊。
“诶？原来是欣美人啊！”
“华婕妤娘娘？”方晴欣二人微愣，齐齐准备见礼，被华婕妤及时拦下了。
“二位妹妹不必多礼。尤其是欣美人，以后见了本宫勿须行礼。”华婕妤含笑看着方晴欣。
“这怎么可以？”方晴欣立时回绝，“臣妾岂敢不遵宫规？”
华婕妤却显得毫不在乎：“你身子不方便，难道本宫这个时候还跟你讲这些繁文缛节么？本宫怀承安的时候还是宝林呢，当时燕姐姐不也没让本宫见礼吗？”
方晴欣看了一眼华婕妤，只有不好意思地答应下来。
“这才对嘛，大家都是姐妹，既然进了宫能在一起就是缘分，太客气了还有什么意思？”华婕妤笑了笑，走到方晴欣面前。
三人便又朝前行了一段，今出来的人格外多，才没多久就又碰上了七八位嫔妃。
方晴欣嫌这样在外面逗留会太吵，又觉得身体不适，便想回衔英阁了，华婕妤和苏映荷坚持要送她回宫，她推辞不过，便只好应下来。
回到衔英阁，绿杨等人赶紧将她安顿在榻上躺好，又拿来安胎药给她服用，手忙脚乱了一通才算稳妥，华婕妤二人在一旁见了，不由心生感慨。
可方晴欣还没来得及休息，门外的宫女便陆续通报，有好几位妃嫔要来探望。
她心下重重一叹，不胜劳累，但又不忍将别人拒之门外，便只好强作笑颜，不断迎接对方的到来。
来的有童采仪、丽美人、敬才人、纪明珍等，再加上华婕妤和苏映荷，众人济济一堂好不闹热。
“妹妹，”华婕妤见方晴欣明显不胜其扰，便想缓和一下气氛，她轻笑道，“你这胎呀，多半是个皇子。”
“哦？”方晴欣的眼睛果然闪亮起来，“娘娘为何这么？”
华婕妤笑道：“本宫也是有孩子的人，如何不知？当年本宫怀承安的时候，肚子可比你显眼多了。当时忘了是谁就本宫一定会生个公主，果不其然。你看看，你这肚子都八个月了，也不见得多显，按照民间的法，可不就是一准生男吗？”
方晴欣听了这话，自然乐得心里开花，不管华婕妤的话是真是假，起码听上去舒服。
众人立马叽叽喳喳起来，方晴欣这会儿也不觉得吵嚷了。
可是偏巧一向朴实的敬才人没顾忌，一不心道：“但愿娘娘金口。虽陛下已经有两位皇子了，可要是欣美人再有个皇子的话，那咱们朝可就热闹了。这皇嗣嘛还是越兴旺越好，将来为了这继承大统之事，陛下也会少点为难。”
者无意听者有心。
其他人固然不觉得敬才人之言有什么不妥，但方晴欣的现状太过敏感，敬才人刚提到继承大统的问题，她便一门神思跑到顺昭仪那边去了。
虽然事情都过去了好久，可当日承安公主出顺昭仪和馨萝谈话内容的场景仍然历历在目，如今想来也仍然耿耿于怀，以致后来顺昭仪都尽量避免跟她相见，想借喘化尴尬。
胸口正发紧，却听敬才人又道：“要是陛下这会儿在，听了娘娘这番话，准会高忻不得了。”
绿杨顿时紧张地看着方晴欣，但见她果然面露幽怨之色，虽不明显却也知她不悦——皇帝久不来衔英阁已是众人皆知。
唉！
心底深处，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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