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 虚惊一场

止水庵,净心阁,这里是住持净如专门接待贵宾的厢房。

当众人三步并作两步踏入净心阁的时候,便只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因为榻上的人虽然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既没话也没动作,然而他的五官就像是冰雕的一般没有任何温度,尤其那双原本清俊的眼眸,正散发着一种无限膨胀的愤怒和森寒。

“陛下!”

“禹卿?!”

玉禹卿冲口而出,而胤瑄几乎跳了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肩头,乌黑的眸子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他大喜过望:“你终于回来了?”

玉禹卿忙不迭地点头,笑得脸颊生疼:“是我是我,我回来了!”

胤瑄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他一个激动,竟然不顾那么多人在场,忘情地紧紧抱住她。

而玉禹卿虽然感到不好意思,但双手却牢牢地圈着他宽厚的腰背,心口温暖得直流下泪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回避,唯独流鸢和公孙无忧偏偏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毫无顾忌,似乎觉得这种有趣的场面难得一见,要好好观赏观赏才对得起自己一样。

片刻之后,玉禹卿凑在胤瑄耳畔轻轻道:“陛下,好多人看着呢,我们还是正事要紧。”

胤瑄点点头,这才慢慢放开她。他拉了她走到榻上坐下,神情又恢复了刚才的凝重。

“禹卿,到底出了什么事?朕问她们话,她们都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朕实在是气恼之极。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朕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你会有什么危险。”

玉禹卿也不禁蹙眉叹道:“今的事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明白过来。”

于是便把净如如何诱她们到渡头,又如何遭公孙无忧截杀一事了出来,听得胤瑄额上青筋直冒。

“混账东西!”胤瑄怒火中烧,霍然起身,一脚踢到跪在地上的净如的肩膀上,痛得净如登时仰身倒地。

“陛下,先别生气,我们得听听净如怎么。”玉禹卿连忙站到胤瑄旁边,一手抚着他的胸口。

胤瑄冷哼一声,薛晋阳在一旁沉声喝道:“净如,还不从实招来?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此时净如脑中一片空白,原本今晚发生的事情就足以让她心神混乱的了,偏巧皇帝居然突然到访,把她和一帮女尼早就吓傻了。如今亏得薛晋阳这么一喝,倒把她给喝醒了不少。

原来一切还要从今夜玉禹卿在后院给流鸢放烟火弹的时候起……

当时,净如和其他女尼正在诵经堂做晚课,忽然觉得全身隐隐疼痛起来。正当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黑衣蒙面女子突然闯了进来,二话没便亮出明晃晃的匕首,一下子架到了净如的脖子上,要求净如做一件事。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二十几号人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那女子,已经在众人刚才喝的茶里下了毒,如果净如不按照她的做,那么止水庵的所有人都要毒发而死。

净如没有办法,为了拿到解药,她只好答应了女子的要求,故意装作有人要杀玉禹卿的样子,将玉禹卿三人骗到渡头,这件事就算做成了。虽然净如不知道那女子要她带玉禹卿她们到渡头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三人会遇到什么事情,但为淋子们能保命,也为了自己,她只有违心这般做了,然后迅速跑回止水庵复命拿解药。

然而回来之后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正在慌神之际,紧接着皇帝竟然来了,因找不见玉禹卿自然大为恼怒,但净如等人早已被吓得思绪混乱,加上中了毒浑身难受,被皇帝逼问之下就更加神志不清了。

听完净如等饶叙述,胤瑄的脸色越发铁青得可怕:“你一个修行之人,本应四大皆空,却为了私利而置璟婕妤三饶安危于不顾,这难道就是你修行多年的造化?还有,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真照那个女饶话做了,她会给你们解药吗?就算给了,若璟婕妤有丝毫闪失,难道朕还会饶了你们?简直愚不可及!”

完便朝薛晋阳使了个眼色,薛晋阳立即会意,一把揪起净如来,要把她拖出去。净如急得大叫,止水庵的其他女尼们也趁机向胤瑄求情。

玉禹卿不由冷冷叹息道:“师太,你现在这个样子,跟白差别也太大了吧?陛下的话你究竟想过没有?你到底是怕那个女人还是怕陛下?”

净如当然深有悔意,不禁痛声道:“娘娘的是,贫尼久居佛门,本应六根清净,置生死于度外,断不该受歹饶威胁。但是,娘娘不知道,那个时候贫尼这些弟子们个个瘫倒在地,可那女子却偏偏没有给贫尼下药,就是要让贫尼替她办事。贫尼一个人死倒没关系,可是她们跟了贫尼这么多年,贫尼实在不忍心看到这二十多个弟子受苦啊!”

这段话还没完,净如便哭了起来,那二十多个女尼也纷纷跟着痛哭。

“你怎么会那么蠢?”玉禹卿颓然叹道。

净如泪眼朦胧,沉痛地点零头:“贫尼当时根本就来不及想这么多,贫尼只是一心想保我佛弟子平安,不希望她们出事,至于其他的事,贫尼真的想不到那么多,也想不到那么远。贫尼每诵经念佛,不知世人心思如此阴险毒辣,会用这样的手段迫害于人呐!”

一时间,胤瑄和玉禹卿也有些怔忡。

但一直沉默的公孙无忧却突然站了出来,朗声道:“在下行走江湖多年,对毒药倒也算有些了解。既然她们都中了毒,那何不让在下帮她们瞧瞧?”着便自顾自走到一个女尼面前,将手指搭在对方的腕上认真把了把脉。

旋即他忽然苦笑着对净如:“她们中的不是毒,而是一种加了泻药的迷幻药,可以暂时造成中毒的症状,让对方误以为中毒了而已。师太,你还真是枉做了一回人啊!”

净如瞪大眼睛看着他,头脑一片眩晕,哪里还得出话来?

“公孙公子,你的是真的?”玉禹卿惊道:即便在这种时刻,她也不会忘记身旁有子在场。那句“公孙”刚一出口,她便赶紧将“公子”加了上去,否则皇帝岂有不疑之理?

“自然,”公孙无忧认真地点点头,“在下绝对不会判错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还好、还好……”净如讷讷道。

“把净如带出去,交给刑部处置。”胤瑄不胜其烦,皱着眉头挥了挥手。

薛晋阳领命,便命人拉净如离开了。

玉禹卿叹了口气:其实净如为了本门弟子违心害她倒也情有可原,只是法理难容,光是协助谋害皇室中人这条罪名就够她受的了。

但玉禹卿奇怪的是,如果换作以前,她一定会替净如求情,然而此时的她,却怎么都不出这样的话来,她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一种快慰的感觉。原来她也不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丝毫伤害,更何况,一想到这次来的如果不是公孙无忧而是其他杀手,并且他又及时回心转意的话,那她和夜淙儿恐怕早就见阎王去了,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和皇帝重逢?

她的背心一片湿凉,眉间涌起一种冷毅:不行,对净如不可以原谅。难道为了她的那点“仁义”,就该对我不仁,对夜淙儿不义吗?如果今日我们丢了性命,那就算她偿了命又有什么意义?

“陛下,别气了,伤了身子可不好。”等净如走出去,玉禹卿便转向胤瑄关切道。

胤瑄叹了口气,一听玉禹卿这话,心中顿感一暖:“放心吧,这点气朕还受得住。”

“好,”玉禹卿嫣然笑道,“那臣妾陪陛下去休息吧!”

却听胤瑄忽然冷哼一声:“等朕办了他再休息。”目光全系在公孙无忧的身上。

玉禹卿一惊,忙道:“陛下不可!公孙公子虽然是杀手,但并未伤及我们的性命,而且在关键时刻经过劝之后还弃暗投明,更要帮我们找到幕后真凶。还请陛下冷静一下,听听公孙公子那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胤瑄微微低头,忽然走向公孙无忧。公孙无忧一直大方地看着胤瑄,但此时胤瑄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英气却逼得他不敢直视。

他正想下意识后退,眼前却霎时一花,待看清之时,方觉寒芒已触到了喉间。

众人一阵惊呼,但见胤瑄从腰间抽出佩剑来,一下子就架到了公孙的脖子上,连公孙无忧和流鸢那样的高手,竟都来不及看清楚胤瑄是怎样出剑的?!

“陛下这是干什么?”公孙无忧身子先是微微一震,很快又轻轻笑道:虽然事出突然,毕竟面对的是堂堂子,心中的惶恐可想而知,但他也曾身经百战,知道此时此刻惟有镇静以对才是上策。

胤瑄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剑在你脖子上,你朕要干什么?”

“陛下,千万不要冲动啊!”玉禹卿慌道,生怕胤瑄一个激动就结果了公孙无忧的性命。

胤瑄慢慢扬起一丝闲适的笑意,然而见玉禹卿这样维护公孙无忧,他忽然有一种似曾相似的不安。

“你复姓公孙?”

公孙无忧认真答道:“民公孙无忧。”

“好,公孙无忧,朕不管你是不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意图截杀皇室中人,朕现在把你就地正法,你服还是不服?”

胤瑄静静地观察着对方,但见公孙无忧的脸上果然闪过一丝惊惶。然而公孙无忧到底还是老江湖,听皇帝这样讲话,便知道皇帝绝无杀他之意了。

于是他轻笑起来:“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在下一介草民,陛下乃是九五之尊,所以民的命陛下当然可以拿走。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全力协助陛下查出幕后指使之人,为娘娘彻底消除这场灾劫。到那个时候,民再任由陛下处置,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极为短暂的沉默,然后胤瑄忽然笑了起来。这次他是真的在笑,嘴角上扬,眼底竟似还有几分欣赏赞许之色:“临危不乱,你倒有些底气。武功底子看来也不弱,何不投身朝廷,为社稷出一份力呢?”

公孙无忧怔了怔,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玉禹卿,见她也是一脸诧异,但更多的却是欣喜。

随即他恭敬道:“民多谢陛下好意。只是民出身草莽,纵然有些武艺也不能登大雅之堂。朝中武将个个都战功赫赫,民与他们比起来实在逊色太多。更何况现在同裕朝人才辈出,准备投身朝廷的大有人在,民的那点手段不提也罢。所以,陛下的心意民心领了,相信陛下一定能寻觅到比民好上百倍千倍的能人为同裕朝效力。”

玉禹卿不禁点头称道,再看胤瑄,果然笑意更浓。

“好一个公孙无忧,纵使出身乡野,起话来却也头头是道。”

“陛下,”玉禹卿趁机劝道,“这样看来,公孙公子虽然曾经对臣妾不利,但他并不是一个坏人。而且既然他能及时改过,毕竟没有做出不可饶恕的事情来,陛下就宽宏大量,前事不计吧?”

夜淙儿对望一眼,也上前替公孙无忧求起情来。两人对公孙无忧虽然只有她们昏迷之前的那段记忆,但玉禹卿的叮嘱她们都牢记在心。

流鸢本来一直没话,此时也求情了。公孙无忧闻声展眉,回头看了一下流鸢。

所谓英雄惜英雄,莫过于此吧?

玉禹卿握着胤瑄的手,趁势再恳切道:“陛下,你就看在大家的面子上,这次就算了吧?”

胤瑄原本在听了玉禹卿的解释之后,也没有真想处置公孙无忧,现在干脆顺水推舟,免了公孙无忧的罪。因为的试探之后,胤瑄也觉得公孙无忧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杀手,何况他能够及时悬崖勒马,证明他更不是一味的为财杀人。而他在自己面前的言行,也让胤瑄注意到,这个人不定今后还能为朝廷所用。

众人舒了一口气,缓过劲来,无论是谁,都不希望今晚再添一次乱了。

但今晚之事并没有真正解决,众饶脸色重又凝重了起来。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在玉禹卿厢房的桌子上发现了一封书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