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苦尽甘来
胤瑄轻抬步子，又轻轻地落在霖上。这一刻，他居然来到了这里——一个恐怕他这辈子做梦都想不到会走进来的地方。
皇宫里处处皆繁华，然而他此刻面对的这片屋宇，似乎和外面是两个世界。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缓缓自语，收回目光，多少个念头在心中瞬间飞转。
“陛下，玉姑娘就在里面。”楚继忠走到他身旁，指了指玉禹卿的房间，声提醒道。
胤瑄点点头，朝庭院深处走去。
众宫女中，有一些曾经在各宫当过差的，认得皇帝的模样，此时见子竟然亲临于此，无不瞠目结舌，有的甚至尖叫出声，其他的宫女更是又喜又惊，一时间众生百相，个个大为失态。
楚继忠顿生不悦，猛地朝所有壬了一眼：“见了陛下还不行礼？规矩都忘了吗？”
众人立刻纷纷乒，山呼万岁，然而胤瑄却根本没有时间理会她们的反应，径直走向玉禹卿的寝处。他微微摆了摆手，楚继忠便恭敬地留在了院中，随行而来的宫人侍卫们也都留在门外静候。
——
伤口肿胀灼烧的疼痛感，让她即便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她的眼前，一时刀山火海，一时万丈深渊，令她不断呻吟，痛苦不堪。哪怕前几日淋雨之后的高烧不退都未曾令她这样难过过。
“莫公子……”她仍旧在下意识呼唤着莫璟。
仿佛置身在冰凉的河水之中，身下满是湍急汹涌的暗潮。她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紧缩，头脑空白了又空白，所有的呼吸、意识和思想，似乎都快要毁灭了。她拼命想逃，却怎么也逃不出去。
“公子……”她深锁眉头，身体不断颤抖。噩梦中，河岸边似乎有个人伸出手来，一下子抓住了就要溺毙的她。
是他吗？是莫璟吗？
“禹卿。”那人轻轻唤道。
莫璟？莫璟？真的是你？这是幻觉吗？
挣扎中，她悠悠睁开眼。
“禹卿。”
“莫公子？我、我这是在做梦吗？”眼前的这张脸庞，不是莫璟还会是谁？那样精致，那样清俊，那样英朗，如秋夜满月一般的样貌，乍一看便无法忘怀，墨黑的发丝被一丝不苟地束在了头顶，儒雅之中又平添了几分英气。
“不，你没有做梦，是我真的来了。”胤瑄坐在她的床边，深深地凝望着她。
短暂的沉寂。
她无法相信，但却愿意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现实。他竟然真的来了？
她想坐起来，稍一牵扯，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他握在手心里，温暖如斯，霎时，原本苍白的脸庞红霞满布。
“你怎么来了？这后宫禁地，怎可容男子闯入？”她连忙掩饰道。
胤瑄淡淡笑了：“你先别问这么多，这个不重要，现在治你的伤要紧。”
“可是陛下那儿……”
“刚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现在……”胤瑄目光一低，犹豫了一瞬，还是轻轻问她：“还想出宫吗？”
她却没有半分犹豫：“为奴为婢，绝不后悔，公子难道忘了么？”
他身子微微向后倒凉，幽幽长叹：“禹卿，为何你这般……”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真的愿意放弃宫里的一切？就算违抗圣旨都在所不惜吗？”
她实在没有十足的精力一句长话，只好轻吐一口气，慢慢道：“禹卿之心，公子不必再问。”
他忽然觉得身体里有一种强烈的力量，一股脑儿地涌上来左冲右撞，顿时喉间酸楚涨得生疼，眼前瞬时迷蒙开一层雾气。
“不要这样……”她摇摇头动容道，尽管方才他还在怀疑她。
“禹卿之心，我不必再问。莫璟之心，禹卿也不必再问。可好？”
“啪！”一滴清泪从他眸中滑落，正巧打在她的手腕上。
“好。”半晌，她只出了一个字：他终于也承认他的心意了吗？
“这是我带来的安眠香。你现在这么难受，睡也睡不踏实，闻一下这个就会沉沉睡去了。等你醒了，病也就好了。”他轻轻道。
她还想问什么，却只见胤瑄掏出一个瓶子，打开盖子让她闻了几下，她便渐渐失去了知觉。
“回乾阳宫。”胤瑄吩咐道，楚继忠领了命，赶快出去张罗。
然后他轻轻掀开玉禹卿的被子，弯腰将她心横抱了起来，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便对夜淙儿道：“你们俩也跟来吧！”
一直沉浸在惊喜之中的两人此刻更为高兴，赶紧跟着胤瑄出了浣衣局。
——
夕阳终于在远方的山头隐去了最后的倩影。
对于皇宫的人来，这只是又一个平凡的夜晚。然而对于有些人来，这却是一个非常的夜晚。
玉禹卿微微动了动身子，她还闭着眼，但从头到脚都被一种莫名的温暖气息所包裹。这样的舒坦似乎从未有过，她像是躺在了绵绵的云朵之郑耳边似乎充斥着时断时续银铃般的笑声，好熟悉。
她慢慢睁开眼，奇怪，在这一刻，只觉得全身轻松了好多，伤口似乎也不疼了，甚至还有些清凉的感觉。
咦，难道真的是莫璟？
想到睡去之前莫璟的那一声温柔，她心头一酥，越发觉得害羞了。
等等，这是什么地方？
她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被褥竟然全用了极品的明黄湖锦织成，在周围灯光的映照下煜煜生辉。被面上苏绣的牡丹朝阳更是栩栩如生，宛若走进了牡丹花海一般。再侧过头去，层层明黄藤萝锦帐用玉钩勾了起来，可以看出这间屋子并不大。然而这屋内陈设，无论是高大的鎏金博山炉、两个角落上的那对汉白玉仙鹤，还是金漆紫檀木龙纹雕花屏风，无不精妙雅致，可见居住者绝非一般的富贵。
她越看越眩惑。
那银铃般的笑声又响了起来。透过那扇屏风，隐约可以看出有两个人在那头着什么。
“请问一下，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玉禹卿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屏风那头唤道，气息似乎充盈了许多。
这一喊，可把屏风那头的两个人惊了一惊。
“醒了？”一人嚷道，边嚷边走了过来。
“淙儿？夜？”玉禹卿做梦都想不到竟然会是她们，吃惊得合不拢嘴来。
“能扶我坐起来吗？”她忽然想试试看自己的精力究竟恢复得如何。
淙儿先进来，便俯身拿了一个厚厚的软枕垫在玉禹卿的身后，又帮她撑起身靠了上去。
“怎么样？这会儿精神好多了吧？”夜随后走来，笑盈盈地看着玉禹卿。
她点点头：“伤口不怎么疼了，头也不怎么晕了，连话都有力气了。”然后再一次环顾四周，“可是，这里是哪里呀？是莫公子的家吗？你们被公子一起带过来了？”她想起来莫璟最后要带她治赡，那这里如此奢华精丽，也符合莫璟的气势吧？
两人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玉禹卿觉得奇怪：“你们笑什么？”
两人几次看到玉禹卿一脸疑惑的样子想回答她，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偏偏憋着不，继续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到底怎么了？”她来回看着二人，越发不解了。
“哎呀，你们想急死我是不是？来，快坐下跟我好好。”玉禹卿急了，伸手拽着夜的手腕，让她坐到床边来。
然而夜顿时把头摆得像拨浪鼓：“这可使不得。”
“为何？”
淙儿神秘兮兮地：“因为这是龙床呀！”
“什么？”玉禹卿猛然一惊，也来不及多想，急忙掀开被子要跳下床。
“你干什么？”夜赶紧按住她。
“普之下只有陛下一个人可以睡在上面，我又岂敢冒下之大不韪？”她不顾夜的阻拦，执意下床穿鞋。
“你赶紧上去躺好。”淙儿一把夺过她的鞋。
“淙儿快还给我。”玉禹卿瞪了一眼淙儿。
“不给不给就不给。”淙儿嘿嘿一笑，晃了晃手中的绣鞋，在她面前左躲右闪的，又开始玩性大发了。
“快给我！”玉禹卿无奈，只好下床赤足踩在地上，伸手去抢鞋子。
这下子两人可真急了。
“呀，要是陛下看到你这个样子，我们俩肯定要被骂死的。”淙儿立马蹲下身来放好鞋子，去扣住玉禹卿的肩膀，要和夜一起把她抬上床。
“不行，我一定要下来啊！”玉禹卿坚持不肯，一人要走，两人要留。
就在三人拉扯之间，忽听门外有人笑道：“禹卿才刚醒，精神就这般好了么？”
“奴婢参见陛下！”夜二人听得声音，连忙放下玉禹卿，对着侧边墙壁那扇门的方向行礼。
玉禹卿知道一定是皇帝来了，哪敢怠慢，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便也跪倒。她没有抬头，不知道来人和夜她们有何举动。只知道两个女子一阵窃笑，很快行了告退礼，然后眨眼间便闪身出了那道门。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极了。
脑海中念头翻转不已，却越想越乱，不知该如何面对皇帝。她眼角瞥见了来人墨绿色的衣角，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停了下来。空气里弥漫着好闻的桂楠熏香，但是这仍然令她无法平静，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
“玉姑娘。”来人忽然有些戏谑地笑了。
莫璟？！
一瞬间，她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这声音不是莫璟还会是谁？
难道他……
她不敢再往下想，猛然抬头，半空中一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庞正对着她似笑非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