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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时光真的能够磨平一切,有时候吕幸会忍不住想。
钟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出去,厅堂中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人,一直以来,吕幸都把豆当做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是兄妹倒也没有什么不妥。
虽然常来王府走动,可豆还是。哦哦。很拘谨,甚至有些自卑,话时都低着头,不敢与吕幸平视。方才吕幸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她就急着告辞,明显可以看到她心中的惴惴不安。
吕幸暗暗叹息一声,道:“我没有什么事,你们怎么到了这里?”
四真无邪,又整游手好闲,当然哪里都能去得,可豆却是个闷闷的性子,能够主动来到吕幸的住所,可谓是头一遭。
“对不起,我们玩闹时慌不择路,打扰了哥哥。”豆忙着辩解,她可不想给世子留下一个不知轻重的印象。
“才不是呢,明明是讨厌鬼欺负你,哥哥你可一定要为豆姐姐做主啊。”四禁不住的一脸怒色,大眼睛圆鼓鼓的瞪着,显然是气的不轻,与刚才的憨态可掬迥然不同。
吕幸皱了皱眉头,他知道四经常在背后把吕苟称作讨厌鬼,这可不是她该有的态度,若被父王得知,恐怕少不了她一顿斥责。便放她在地上,双手按其肩,半蹲于四身前,肃穆正色道:“过你多少次了,他和我一样都是你的兄长,你这样诋毁他,要让父王如何自处?”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这些事情还是不要把她牵扯在里面的好。
后来又叮嘱豆几句,让她照看四回后院,而他还要出席一项盛会,虽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可也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连他的父王吕布都会亲自参加,他自然不能缺席。
这件盛会就是每年一度的蹴鞠大赛,自举办之年起已经到邻五届了,赛事由刚开始仅限于安邑城的几支球队,已经发展成了整个河北地区的地区性赛事,甚至还有专门的票务机构,和球迷文化形成。
原本的蹴鞠大赛原本只是用来检验军队训练成果的比赛,现在他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来的意义,参赛的球队也不在仅仅局限于军队,更有无数民间团体参加,这可是专业性质的竞技性比赛,可远远不是从前那些表演赛能够比拟的。
赛事采取单场淘汰赛,即便如此,多大数十支的参赛队伍,还是经过了长达一个月之久的角逐,今正式闭幕式,也是最重要的决赛之日。
名列决赛的两支队伍,是分别来自凉州的特攻营,以及来自安邑城民间的风神会。特攻营名声在外,更是蝉联四年冠军的强队,自然被人们所熟知,可是这风神会却是异军突起,从原先的藉藉无名,到去年进入十强,到今年更是击败了号称最强一届的传统强队陷阵营,拿到了进入决赛的入场券。
神峰会的会长不是别人,正是向来都争强好胜的吕苟。他不但是神峰会的会长,还是蹴鞠队的绝对主力,担任前锋主攻手,今年冬,可算是在安邑城大出风头,赚足了人气。
闭幕式就在城南的北都大竞技场举行,大竞技场今年才兴建完成,其中设坐席三万座,若是站立观看,便是十万人也完全能够承载,光是兴建这座竞技场,便足足花费了五铢钱三百万贯,动员人力达到万人,前后用了四年方才建成。
吕布还亲自为竞技场命名,为了符合安邑北都的地位,特取名为北都大竞技场,并亲自提笔提书。
吕布为了这项赛事更加具有魅力,让人修改赛事规则,由原先的七人、九人制改为现在的十一人制,并在规则之上参照后世的经验,修改场地大,规整比赛场地为草地,把原来的实心球改为皮质的空心球,让比赛的进球数大大减少,而进球过程却更加引人入胜,强队再也没有碾压一切的优势,弱队也能够凭借着顽强的防守,以及正确的战术,拿到自己想要的分数。
吕幸作为世子,这些赛会的琐事正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出席盛典本是他分内之事。可是就在先前,他受人陷害,被罚禁足十日,若没有吕布许可,他只怕连出王府都做不到。吕布有没有别的打算吕幸自然不知道,但他身为人子,便要有统筹全局的觉悟,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家国大事,不得还要向吕布请命,看能不能暂缓处罚。
而吕幸却并没有见到他的父亲,侍卫晋王已经提前去往竞技场,陪同的还有王后严秀丽以及大姐长平侯,走时只留下一句话:你先管好自己的事。
吕幸只能够与这件大事失之交臂了,王府中也似乎比以往沉寂了不少,吕幸感受深冬的寒风,只觉得冰冷刺骨。
待吕布从竞技池来,已经到了深夜,比赛原本就在傍晚时分开始,原本能够早早结束的比赛,却因为打成平手进行了加时赛,这就让观看比赛的众人过足了眼瘾。
“没想到神风会竟然能够击败特攻营夺得桂冠,还真是出人意料。”吕布脸上掩不住的兴奋,红光满面,也不知道是屋内的炉火太旺,还是室外的气太冷。
“有你亲自指导,苟儿算是幸不辱命了吧。”严秀丽言语中听不出喜乐,她才安顿好四休息,今欢呼了半晚上,可算是累坏了,在来时的路上就已经睡着了。
吕布确实客串了一把主教练的身份,却也是短短几刻钟而已,况且受文化限制,蹴鞠赛终究与足球有很大的分别,他又忙于政务,可没有那么多空余的时间来指导球队,由此可见严秀丽对于他指导风神队取胜,还是颇有微词的。
落败的特攻营,在归属上属于凉州魏越节制,可实际指挥已经是曹豹与秦朗二人负责,他二人又与吕幸关系非同一般,这里的心思相悖就已经很明显了。
吕布当然也知道严秀丽此刻心里的想法,她看上去平静,心里却还有着心结。起来自从吕苟入府以来,严秀丽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不满,每每遇到吕苟都以礼相待,也不曾刻薄对待这个外来的孩子。
只是这几年来,随着吕幸、吕苟逐渐长大,两人都已经投效到了政事之中,吕幸从政事,吕苟从军职,应该并没有利益上的牵扯,可吕苟却是一个争强好胜之人,总在明处暗处想要压制他这个兄长一头,因此两人间的火药味早就已经初见端倪。
吕苟已经搬去了军营,只有在节日或者月末休假的时候才会回到府中暂住,因此他更不会顾忌府中众人,除了吕布,几与他人形同陌路。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禁足幸儿吗?”吕布缓缓问道。
“不是幸儿犯下了大错,晋王莫不是忘了?”每当心情不畅顺,严秀丽总是这样啊的语气,称呼也就从夫君变成了晋王。
吕布苦笑一声,摇头道:“你也看到了他们兄弟二人如今你争我斗,就差同室操戈了,半月之后便是幸儿的加冠礼,在这之前,老三不定会有什么样的举动,将幸儿禁足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要是中途发生什么变故,搅黄了加冠礼,岂非憾事?”
“呵,这还不是晋王一力促成的局面,一个堂堂的晋王世子,竟然让一个庶子逼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要靠躲在府中保平安,岂不是笑话。”对于今的事,严秀丽已经有所耳闻,吕幸所遭遇的不公平待遇,让她很气愤,要不是在公众之前顾及颜面,她不会等到回府才发作。
吕布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自己的打算,总不能是自己故意养虎为患,让吕苟成为吕幸成长道路上的磨刀石,也不能自己能知晓未来,猜到将来会有五胡乱华的乱世,才要磨砺出一个铁血的继承人,而不是一个书生气的温和君王。
“吕幸若是连老三这一关都过不了,我怎么还能把这诺达的基业交到他的手中,他如今的性子太过温和,与老三的几次针锋相对中都是处在被动的一方,虽然都能游刃有余的全身而退,却还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被人轻视的位置,在众臣眼中,这可不是一个雄主应该具有的品质。”
在吕布看来,吕幸就是顾虑太多,总想着平衡各方面的牵制,做到一个完美的平衡,可偏偏却把自己放在了极为不利的地位,这对于一个臣子来或许是一份让人称道的品格,可对于一个将来注定要君临下的雄主来,这将会是他最为致命的弱点,都家无情,吕幸就是情太真,他实在不想让他的父亲陷入两难之郑
而吕苟就没有这些顾虑,在他的眼中,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会全力去争取,他才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包括他的父亲,他觉得时候就已经受够了苦,现在的他再要求什么都不过分。
严秀丽微微动容,她没想到夫君想的这样久远,她也知道自己的儿子缺少的不是果决与坚毅,而是狠厉与无情,许多事都被情感禁锢,在行事时难免就会碍手碍脚,不想旁人那样干脆。可她也不想就这样原谅吕布,翻了个白眼就会后院了。
吕布也只是摇了摇头,他现在可没空哄佳人开心,还有一堆重要的公文需要批阅,许多事正在展开,千头万绪,都是史无前例的举措,没有一件能够离开他的掌控,如今他是大汉这艘船的舵手,行驶的方向已经与原来截然不同,未来命运如何,吕布都要为他负责。
次日殿会,吕布驳斥了中书令上奏的人才选拔提案,陈群的九品中正制已经实行多年,算是吕布能在河北稳固各方势力的重要保障,可是多年下来,这项政策的弊病便也显现出来。
各级官吏举荐任人唯亲,德行评估流于形式,使得士族大家势力崛起,各地大族成了个地方的实际霸主,就连当地的官吏都要退避三分,甚至于有些官吏就是他们任命举荐的。中央朝廷对于地方的控制,甚至还比不上分封制的时候,这也是百年之后异族之所以纵横肆虐中原的主要原因之一。
当然这个时候吕布的威势还如日中,可一旦有朝一日吕布不在了,那么各地方士族的成长姿态将是雨后春笋,便成延绵不绝之势。
士族尚文,鄙弃武者,一旦让士族掌权,无异于自断脊梁,这股歪风邪气可万万不能在自己手中重演。都以史为鉴,在明知将来可能会发生的灾难面前,吕布必须要逆水行舟,将这种歪风邪气扼杀在摇篮之郑
中书令钟繇奉命草拟官吏选拔制度,可他自己本身就出身士族,所以草拟出来的提案让吕布十分失望,这不就是九品中正制的翻版吗?换汤不换药,要只是这样,他还有什么必要弄起这些是非。
“如今吏治清贫,各级官吏比之于先帝时不知好了多少,可见九品中正制比原来的征辟制要优越太多,既能够造福百姓,也能够团结乡里士族,如此一举两得的仁善之政,这些年来已经成果累累,晋王的顾虑莫不是杞人忧?”
话之人正是九品中正制的制定者陈群,任谁也不会容忍自己的劳动成果遭人质疑,何况还是一个被证明十分有用的善政。
“咳咳。”一声咳嗽,久没有话的军师祭酒庞统发言道:“我认为晋王的顾虑并不是全无道理,士族势力太过庞大,对于我朝今后的发展并没有半点好处,甚至将会是心腹大患,各位试想,各级地方官吏都由各地原任官吏举荐,受荐人无一不是出身当地的名门名士,即便有官署履历可以查询,可是再如何正直的人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出身,长此以往各地士族的权力将会无限增长,直到最后必是尾大不掉之状,我认为有必要对现存的人才选拔之政进行修改,先人曰:兼听则明。既然是选拔人才,就应该不拘一格,网罗下英豪,才应该是盛世之兆啊。”
吕布这才听到了一些顺耳的言语,庞统虽也是士族出身,却是庶族寒门,处在士族与平民之间,算是两头都不靠的阶层,正是如此,他才对于士族的势力所知颇深,即便是庞统也不由得感到敬畏。
“先生所的不拘一格,难道是想要将贫民囊括在内?”尚书令王桀更是士族大族,更与蔡邕等人有姻亲关系,绝对可以是士族中的核心人物,他明显对于庞统的话不以为然。
“正是。”
“哈哈,并非我辈桀骜不驯视下英雄,可是士族中的才学之士才是我朝立国之根本,贫民家境贫寒,书本笔墨价值不菲,就连会写字之人都屈指可数,这些人中,又能有几个可用之人,不过是沙中选砾罢了。”
“既然如此,各位还有什么顾虑,士族既然有着绝对的优势,何妨开放用人范围,为晋王收取平民之心不是更好?”庞统眼见王桀上套,顺着他的话道。
王桀一愣,这才知道自己失言,这庞统只怕就是故意激起众饶好胜之心,就等着他往里钻了,要知道在场的官员之中,几乎九成九都来自士族,这样的政策想要推行本就很难,吕布虽然没有明,可他的用意已经显而易见,就是要削弱士族的影响力,以扩大人才的选拔范围,来稀释士族中已经逐渐强盛的权力。
但现在他一语出口,便没有收回的道理,他从来都是一个骄傲的人,又是骑虎难下之势,只得点头道:“既然丞相有命,我便让人重新起草提案,再报于丞相,只是能不能成行,我却无法保证。”
吕布自然知道这样的政策必然是阻力重重,就连与他同舟共济过的双尚书钟繇、王桀都这样难以通过,更何况还是他人,但此政宜早不宜迟,晚一分便难一分,吕布就是要趁士族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时机,把选拔人才的权力掌握在朝堂之上,科举制才是权力能够集中到政府的重要保证。
王桀松口,其他人便也不在这件事上纠缠,更何况还有同样出自士族的司马朗支持吕布的新政,贾诩又是出身寒门,同样是吕布的忠实拥护者,杨修、陈琳又公干在外,在朝的军师再加上几位重臣,都一致同意重新拟定新政,这件事终于算是盖棺定论了。
其后执笔陈海呈上昨夜吕布甄选出来的奏报,是从兖州陈琳处提送而来,其中特意提到东郡的曹操已经病危,似乎熬不过今年。并建议吕布加强兖州、徐州的布防,以防东郡、青州在曹操死后陷入纷乱。
吕布问计于众人,曹操的实力虽然大受削弱,兵力财力都不及从前十分之一,可是青州、东郡都是养兵之地,这五六年的休养生息,足以使曹操恢复不少。
但是自从兵败扬州之后,曹操便受了重伤,这些年来病情一直反复,从未痊愈过,这两年更是卧床不起,听连解手都要人伺候,风烛残年又是中风之症,青州事便由长子曹丕代行打理。
可要命的是曹丕身在青州,而曹操身在东郡,自从曹操卧床不起之后,次子曹植便以奉孝敬老为名,接管了东郡防务,曹操势力实际上已经分裂成曹丕与曹植两股势力。
“曹操几次要死都没死成,我看这次又和前几次一样,不定又是白忙活一场,我看还是等等看,若曹操当真死了,那青州的曹丕必会有所动作,曹植近水楼台,又素有智谋,更有荀彧、李昱等饶支持,麾下还有夏侯惇等大将。到时候只怕是两虎相斗之局,我等只需坐等渔翁之利即可,何必太过费心。”
田丰并不将曹操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一个将死不死之人,又是屡战屡败之人,吕布能够容留他活到现在已经是大的奇迹了。有曹操的青州尚且不值一提,客况是一个没有曹操的青州,那不过是碗中肉糜,早晚食于腹中罢了。
司马朗却神色凝重,摇头道:“曹丕应该已经启程往东郡去了,曹操势力根深蒂固,正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曹丕回东郡,他是长子身份,继承基业名正言顺,曹植便会不堪一击。”
“曹丕他敢,我们当初一力促成曹操势力的实际分裂,就是为了防止他们一旦复合,他曹丕要是敢行此毁约之事,便不怕晋王引大军兵临城下?”高柔是廷尉出身,性情总有些快爽,对于曹操他亦是素来不齿,更何况是他的儿子。
吕布点零头问道:“伯达这么想来必有缘由,你为何笃定曹丕已经在去往东郡的途中?”
“曹丕会如何做我并不知道,但他最倚重之人正是家弟司马懿,我这个弟弟向来老谋深算,无论何事都会算计在先,此次曹操病危看来与以往不同,估计是真的很难挨过这个年关了。以仲达的心性,必会暗中去往东郡蛰伏,绝不会坐等曹操病故立于不利之地。”
吕布皱了皱眉头,这件事的发展看来并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沉声道:“看来东郡之变已经迫在眉睫,既然风云突变时不待我,那么也到了该起风的时候了。”
“恭喜晋王,终要得偿心愿。”贾诩起身笑道。
吕布似笑非笑道:“哦?依军师看我喜从何来?”
贾诩何等人精,当然知道吕布这是要借自己的口宣示他自己做下的决定,这种为人喉舌的事,贾诩当然不会推辞,当即正色道:“曹丕不守其父许下的承诺,悍然推翻当初与晋王立下的约定,不顾青州、东郡两地百姓的安危性命,倒行逆施,公然反叛,晋王以下计,当兴王师讨伐,以煌煌正义之师,务必让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