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春江水暖鸭先知
此刻的相府之中,吕幸已经去了孟津求学,如意也陪着弟弟前往,完成她未尽的学业。因此,当府医来为严氏诊治时,陪伴在侧的还是吕布自己。
倒是一干女仕侍者被惊的鸡飞狗跳,一个个只能守在殿外干着急,要是王后身体抱恙,她们这些负责饮食起居之人,必难逃脱干系。
府医微闭着眼,一脸的高深莫测,一缕山羊须微微跳动,表情时而凝重,时而困惑,让人感觉非常焦虑,只看得吕布想要上去给他几脚。
“怎么样,王后可是哪里不适?”吕布终于忍不住问。
严秀丽只是短暂的晕厥,这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情形,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温和笑道:“晋王就不要难为张医师了,臣妾身体很好,刚才可能只是有些乏了。”
“王后的脉象急而不稳,滑而不畅,气血足而中气亏,看面色又与常人无异,此症着实蹊跷。”府医张医师一脸困惑。
“你倒是说些我能听懂的,到底有什么问题?”吕布有些着急上火。
“王后最近可有其他不适症状?”张医师并不理会吕布的责难,他在府中多年,早就清楚吕布的脾性,知道眼下抓紧问明病因才是要紧。
“近来可能有些风寒,常有头痛鼻塞之状。”严秀丽回想近来确实常有不适,当时并未在意,此刻想来当是早有征兆了。
“可有困乏无力之感?”张医师追问道。
“有的。”
“可会厌食胃酸?”
“这…”严秀丽终于有些明了了,想起自己月信延迟已近两月,当时还以为是太过劳心劳力所致,如今看来恐怕只怕是另有所指。
张医师看到严秀丽惊喜的神情便已经明了,当下抱拳恭贺:“恭喜晋王再添新喜。”
吕布反应不及,疑惑问道:“喜从何来?”
“笨,你要再做一回父亲了。”严秀丽掩嘴轻笑,只在眼睛中,已然都是满满的欣喜。
吕布恍然大悟,顿时开怀大笑道:“好,好…”说着竟有些哽塞,要知道他夫妻二人多年来一直想再添一个孩子,可自从严秀丽洛阳受难,受尽煎熬产下吕幸以后,身体上受了亏欠,因此之后多年再无所出,即便经过多年努力,终究是求而不得,此刻竟然收获意外之喜,怎不让他夫妻二人欣喜若狂。
“晋王先不要高兴太早,王后虽然是喜脉,可脉象滑而不稳,是胎儿坐胎不稳之兆,风险尤其大,极易有滑胎早产的风险,以卑下看,王后还需好生调养养胎,再不益劳心劳力了。”
张医师的话让吕布顿时打了一个激灵,娇妻虽然看上去年轻,可在生育的年龄上,已经算是高龄产妇了,如今意外怀孕,再加上先天不足,是喜是忧还在两说之中。刚才的欢喜顿时一扫而空,再想起以如今的医疗条件,每次生产都似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样,正常生产尚且如此,更何况是胎气不稳,此后定是磨难重重。
吕布不忍娇妻再受这种苦楚,万一遭遇不幸,这天地间还有何人能托心事?心中肝肠扭转终沉声道:“夫人,我们已经有了一双俊秀靓丽的儿女,算是上天待我吕布不薄了。既然这个孩子并不稳妥,不如…”
严秀丽与他多年夫妻,早就心意相通,知道他此刻心中的担忧,出言打断道:“晋王不要说了,既然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不会放弃,这孩子我一定会把他平安的生下来。”
娇妻言辞之间的果决是吕布从没有见过的,他毫不怀疑严秀丽的决心。
“晋王放心,我先为王后开一副养子汤,定会让胎位坐正,只需要往后静养不要太过操劳,应该不会有大碍。”张医师适时发挥了他的作用。
吕布心中终于安定了一些,既然没有什么大碍,再添一个孩子也是他心中所愿,当即嘱咐严秀丽道:“以后可不许骑马乱跑了,就在府里好生养胎吧。”
“那臣妾就却之不恭了,只是还要向丞相请辞秘书令之职。”严秀丽看到夫君回心转意,也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次日,一早王府朝会,吕布当众宣布严氏身体不适,暂时免去秘书令之职,由洛阳归来的王桀担任。
吕布并没有言明真实原因,因为此子胎像不稳,自己又处在一个政治的漩涡中央,实在有难以防备的很多危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件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而此刻的洛阳郊外却是另外一番景象,大雪虽然已经停止,可连日来积累下来的积雪,还是铺了厚厚的一层,把漫山遍野都染成了银色,初春的阳光照下来,终于有了一丝暖意,皑皑的白雪,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辉。
在一片皑皑白雪当中,一座座小雪包就像山丘一样,错落有致的分布在河道之旁,这里正是高顺驻扎在城外,守卫洛阳的大军兵营。
这里是洛阳郊外的郿县,此前曾是董卓的封地,也是吕布曾经大破董卓的地方。这里原有一条杏,是黄河水系众多支流当中的一条,河水堪堪淹过脚裸,兵营驻扎在此,正是为了方便取水。
在初春的阳光下,冰雪逐渐消融,河面上原本厚实的结冰,此刻已经消去了大半,只有两侧河岸还残留着薄薄的两片冰翼,伴着清澈见底的河水缓缓流过。
消融的雪水尽都汇聚到了河道之中,使得河水比平时高涨了不少。
几只野鸭欢快的漂浮在其中,扑打着平静流淌的水面,时而捕食水中游荡的小鱼。
几名巡逻兵沿着河道行进,戒备的查看着四周的情形,自从与马超交战以来,双方几次在冰雪中大战,奈何西凉军兵力几倍于洛阳守军,大军只能一退再退,已从弘农、池绳一带退到了这里,身后便是洛阳城,再败众人就只能坚守城池,做瓮中之鳖了。
“你们看,我捡到了什么!”一名落在后面的巡逻兵兴高采烈的呼喊道。
众人回头,只见他左右手中提着三四只鸭子,每一只都足够肥硕,脱去皮毛内脏,只怕每只要有三斤多,下锅煮熟再配上佐料,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定是无比享受的美味。
“吃货C好的鸭子,你打死做甚,万一是附近村民喂养的可怎么办,真是造孽啊。”
鸭子闭眼歪着头,两只翅膀耷拉着一动不动的,明显已经死了多时,尸体都僵硬了。羽毛被河水浸泡成一缕一缕的,看上去却没有一点伤痕。
“可不是我打死的,它本来就是死的,是我从河边捡的。再说了,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圈养的鸭子?”巡逻兵急忙为自己辩解,侵占、强夺百姓财产在吕布的军规中是极其严重的事,轻则施以军杖,重则开除军籍,这可万万马虎不得。
“那就好,既然是无主之物,那就提回去,让牛三师傅给咱加餐。”
“队长英明!”
“队长威武!”
“队长牛逼!”
几名巡逻兵大喜过望,一时间纷纷歌功颂德。
自从开年以来,吕布深知经济下行,国库储备一日少于一日,因此提倡全民节俭之风,军中亦颁下号令,号召全军节衣缩食共渡难关。
因此大军已经有好几天没见荤腥了,要知道军中可都是些年轻汉子,这不让喝酒也就算了,可几天不吃肉,就连走路也觉得眼冒金星,没有半点精神,也难怪几次输给了马贼,无数士兵把大军败北的原因归结为,朝廷不给肉吃。
“先别高兴太早,既然是野鸭,当不会无故溺亡,先让我看看有无不妥,万一是病死鸭,那可吃不得。”
这些士兵多是农户,喂养一些鸡鸭都是平常事,有人能够分辩是否病死的鸡鸭,并不是太难的事。
队长一番检查,神情忽然大变,道:“这些死鸭你是从哪里捡来的?”
“就在后面,你看哪里还有两只,我拿不了。”士兵指着后方不远处的河岸说道。
不远处河岸之上果然有两只野鸭的尸体,甚至在河水中,除了水中游戏的野鸭之外,还有一些一动不动的鸭子漂浮着,显然也已经死了。
众人这时终于发觉不妙,急走到河岸查看。
“队长快看,河里的鱼都死了!”
众人无不心惊肉跳,只见河水之中,一些大小鱼虾的尸体漂浮在河岸的枯草之间,流淌的河水并不能冲走它们的尸体。。
“有人在水中投毒!”队长沉声说道。
“哗…”
“那我们快去禀告将军,要是这水被人误食那可就糟了。”
“来不及了,如今马上就到饭时,大军造饭必是用的这里的河水,看这些鱼虾野鸭的死亡时间,正好与大军打水造饭的时间吻合,河水是活水,投毒之人一定算好了投毒时间。去禀告将军先要经过重重上报,会延误不少时间,如今之计只能去后营造饭之处,让士兵们不可食用,待查明是否有毒之后再食用不迟。”
“可是知情不报是大罪啊!”
队长一沉吟,咬牙道:“你去向王将军禀告,就说有人预先在水中投毒,请他前来主持大局。其余人随我去后营,阻止向大军放饭。”
没有军令私自行事可是死罪,队长这等作为无疑是孤注一掷,万一饭里无毒,他将是扰乱军心性命难保。
可队长却顾不了那么多,没毒或许死的是自己,可万一有毒,与他同来的两万兄弟可就没人能够幸免了,无论如何都得搏一搏,没有值得与不值得,只有愿意与不愿意。
众人各行其事,队长率领巡逻队员火速来到后营,见各营兵士正在列队,相互嘻哈推搡好不热闹,只是还没有到放饭的时刻,因此众人还在等候。
前排士兵已经等的不耐烦,拿筷子把碗敲的震响,催促着炊事兵赶紧打饭。
“什么山珍海味啊,还整的这么隆重,不就是几片烂菜粥吗?”
后排兵将们一听又是黍米青菜粥,顿时都不乐意了,无数人敲击碗筷附和起哄,甚至还有人破口大骂。
“他娘的,老子提着脑袋卖命,天天就给老子吃这个?他娘的不吃了!”
无数排队打饭之人顿时纷纷附和,这让前来阻止放饭的巡逻队等人一筹莫展。
如今已然是这般情形,要是被士兵知道饭里可能有毒,只怕情势将更加难以控制。
这时一个威严而宏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都是谁不想吃饭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来人龙行虎步,一身战甲工整锃亮,眉宇之间不怒自威,正是新上任的司隶大将军高陵侯高顺。
高顺虽不是洛阳旧任,可他的名号早就在军中传遍,作为晋王手下的头号大将,高顺的履历可以说是无比显赫了,甚至曾经是手握两州之地,统领十万大军的一方都督。
因此高顺一来,一众起哄兵将顿时失了胆色,都如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了头。
“我知道你们苦,可你们知道吗?晋王已经两个月不吃肉了,难道你们自认为还比晋王金贵?如今是非常时期,我等既然想要锦衣玉食,就应该同舟共济,与晋王一起度过眼前的难关,想想我们曾经大鱼大肉的生活,朝廷与晋王可曾亏待过你们,能同富贵却不想共患难,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忠义吗?”
闹事兵将此时都不由羞愧的低下了头,虽说近来少了荤腥,可黍米饭粥管饱,从没有饿肚子一说,这比在敌营的西凉兵不知道强了多少。
两军兵营相聚并不远,斥候经常互相窥探,众人早知西凉兵每日只吃一顿饭,想一想都觉得可怜,可就是这样的兵,众人竟然打不赢了,也难怪将军们盛怒时斥骂他们为饭桶。
高顺见这些骄横的兵油子终于被自己镇住了,也不由对自己身上的王霸之气深感钦佩。前日他便接到汇报,说军中兵将对整日吃素颇有微词,因此高顺专门在饭时前来,就是想看一看营中的情形。
虽然这洛阳远不如冀州来的安逸,可在哪里不是替君侯出力,而现在君侯已经是晋王了,他更应该事事亲力亲为,小心谨慎为是。高顺在冀州时便深感手中权力太重,古来少有位高权重者能够善终,因此高顺已经几次请辞了。
这次来洛阳,他虽然看上去受了委屈,少了兵权,可在心中高顺却还是感到庆幸。吕布有意无意间的帮扶,让他清楚的知道,君侯的心还是向着他的,否则就不会把参与阅兵的八千陷阵营整个建制全部调往洛阳,并且还让自己统帅。
这些兵油子吃几顿素食就嗷嗷叫,想当年在并州边地时三天都吃不上一顿饱饭,这样的生活过年都想不到,活该被教训。
“开饭!”高顺从袖里掏出一只碗,伸到盛饭炊事兵的面前和声道。
将军竟然要和士兵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