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腔痴情终错付
方才流荒就闻到了天九的气息,才不问子软原因就拉着她躲藏了起来。
天九一看眼前的人是流荒,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还不忘朝青衣那边问了声好。
“殿下可曾见子软姑娘到这里来?”天九纠结着一张脸问道,眉目间隐约透着着急。
“没见着。”流荒撒气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拈手就来。
“好殿下,你就告诉我吧,”天九拽着流荒的衣袖央求道,“我找子软姑娘找了好些时日了,想她想得紧,好殿下,你就告诉天九吧,天九日后一定日日给您上高香烧纸钱。”
流荒:“……”
青衣:“……”
流荒原本只是想随便捉弄一下他,谁知这孩子嘴上说话也没个把门的,越说越离谱了。
上高香!!!
……上香就算了,还烧纸钱!!!
她在外人眼中已经这么穷了吗?竟然已经轮到要靠纸钱度日了吗?
流荒木着一张脸问青衣:“这孩子有孝心哈,见咱家穷得揭不开锅了,都要拿纸钱给我烧了。”
青衣但笑不语。
天九脸色“嗖”地一下红了:“不是不是……殿下一点都不穷,我……我……”
天九这孩子实诚有单纯,口才变成这样纯属是叫他那个不靠谱的白丁仙人给教的,这本来是多好一个娃儿呀。
可怜巴巴地“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个什么。
不仅脸红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红了,眼里水分浓郁地像是要掉下来,一副泫然欲泣地模样。
看得流荒一阵揪心:瞧瞧,这可怜见儿的。
流荒自觉是个和蔼可亲体谅后辈不摆架子的好鬼王,怎么今日,天九就被她给吓哭了呢。
真是……太可思议了。
是她的魅力不在了么?
流荒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小九啊……”流荒一脸恳求地看着他,“我跟你没仇吧?”
天九茫然地摇头:“没有。”
“我对你不好吗?”
天九再摇头:“好。”
“那……那你干嘛要在我面前哭成这个样子啊?我不记得我怎么你了呀?”流荒欲哭无泪,语气相当无奈。
天九心里一惊,才发觉自己的脸有些凉。
哭了。
他哭了。
为什么哭呀?
“我……我也不知道。”
天九这个样子,真是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无助有多无助。
这孩子是怎么了呢?
不明真相的人若是见了这场景,定是要误会骂流荒冷心冷肺的。
外表软萌天然呆的小正太天九可怜兮兮地拉着流荒一只袖子,流荒拧着眉头看他,一点都不温柔。
就像……天九声泪俱下问流荒为何不要他转身爱上了别人,而流荒一脸不耐烦地想摆脱他一样……
天杀的!这是什么剧情啊!
青衣顿时觉得自己眼睛有些刺痛!
莫名一只醋坛子打翻在地的青衣上前一步将两人分开,拉起流荒将人护在了身后。
所以……所以,吃饭的时候,饭菜是……醋熘白菜,醋溜萝卜,醋溜白条鸡,醋溜土豆,醋溜……蛋汤?
三十岁如狼似虎的男人啊,说老不老,说年轻也不年轻了,自然比不得那些软萌孩子讨人的喜欢,危机感重重,随时面临着被劈腿的危机,所以……醋劲一上来,就不是几句话几天能解决了的,他能给你念叨一辈子你信不信!
整顿饭下来除了夏夏,没一个人是正常的。
青衣忙着吃醋,流荒忙着“察言观色”,天九忙着看着子软泫然欲泣,子软忙着不抬头埋首吃饭。
一时之间,饭桌安静得过了头。
流荒拿眼瞅瞅青衣,想来个眉目传情,结果青衣那厮一脸傲娇地装作没看见,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哎呀呀!
她这鬼王当得好生憋屈!
夏夏吃了萝卜,撇了撇嘴唇,又吃了土豆,皱了皱眉毛,夹了一筷子白菜,还没吃呢,就被那股醋酸味给呛得连打好几个喷嚏,最后实在无法,那喝口鸡汤吧就,结果酸的齁嗓子,差点吐了。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呢,吃个饭而已,盘盘酸得他头疼。
自家老哥的低气压相当不正常!连带着他也遭了殃。
于是乎……
夏夏这娃儿决定去讨好他哥,跟他哥统一战线,将矛盾源头直指一脸泫然欲泣的罗庸小天九身上。
怪不得哥哥生气呢,这天九哥哥长得可真是好。
但是,那又怎么样,好看能当饭吃么,好看的人多了,你长得再好看,也做不出来夏夏喜欢吃的饭菜呀。
还是哥哥好,哥哥好!
跟着哥哥才有饭吃,哄哥哥开心了才不会吃他最讨厌的醋。
今儿的全醋宴他可是受够了!
流荒心疼夏夏,忙把孩子给拉过来,往手心里塞了一把铜钱:“去街上买个糖葫芦垫巴垫巴吧先。”
夏夏接过钱,若有所思:“山楂是开胃的。”
流荒大窘:“……”
不得已,又从袖子里摸出了点散银:“你想吃啥买啥吧。”
夏夏抓着钱离开了,临行前说好,回来后扛着一杆子糖葫芦回来了。
流荒拿手遮脸,心说,这孩子吃了啥撑成这样,扛回来一杆子山楂来助消化?
倒是子软可能觉得天九在这她有些尴尬,就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夏夏,怎么买了这么多糖葫芦?”
夏夏一脸傲娇:“我买了一个,吃了,很酸,怕你们觉得今天的醋没味道,来给你们加点料。”
子软:“……”
青衣:“……”
流荒:“……”
天九:“……”
空气突然静默。
夏夏这是学会与青衣这股子恶势力学会斗争了呢。
“所以,你就把整杆子的糖葫芦都买回来了。”流荒问。
夏夏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将剩下的钱还给了流荒。
真乖啊这孩子!
流荒看剩下来的钱还不少,就问道:“夏夏,你吃饭了吗?”
夏夏点头:“吃过了,一个烤红薯,两文钱。”
哎呦,这孩子,可怜见儿的,给他一堆钱,出门就吃了个烤红薯。
看着夏夏就愈发心疼起来。
流荒瞪了青衣一眼——都是你,没事乱吃什么飞醋,人天九是还是孩子,又是冲着子软来的,与你何干?
她跑过去拉着夏夏的手就往门外走:“姐姐带你下馆子去。”
青衣:“……”
他也没吃饱好么?醋……一不小心……就放多了。
夏夏一眼瞥见青衣的脸色,忙拉住了风风火火往外跑的流荒:“姐姐,我已经吃饱了,不饿。”
流荒又瞪青衣一眼——瞧你把孩子吓的。
她看着夏夏,一脸怜惜:“真的不饿吗?”
夏夏摇摇头:“真的不饿。”
说完,又十分有眼力见儿地补充了一句:“姐姐,哥哥饿了。”
“咱不管他,”流荒捏捏夏夏的小脸,“姐姐心里只爱你一个,你不知道么?”
夏夏一副惊吓过度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好半天没敢往青衣那边看。
哥,不是小弟不帮你,实在爱莫能助。
哥,不要将怒火迁到小弟身上,受不起,流荒姐姐说的话,你不能信,她最爱你了,真的真的。
青衣那边直接黑脸:
知道你哥没怎么吃饭,竟然不知道给兄长带饭,白疼你这么多年!
流荒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站得比乖宝宝还要乖的子软天九两人,故作深沉,一言不发。
良久,流荒轻叹一声,吓得子软一哆嗦。
流荒纳闷,她什么时候这么可怕了呀?她怎么不记得在子软这丫头面前有什么鬼王威严可言啊?
莫不是……这丫头在演戏?
罢罢罢,只是可怜天九这个好孩子了,白费了一番的一往情深。
不待流荒开口,子软反倒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双眼红红的,一滴滴泪无声淌下。
哭戏是子软的拿手本事,跟画本子的主角一样,说掉就掉,说哭就哭,委实动人。
流荒昧着良心配合她,装作吓了一跳的样子:“小子软,跪着干甚呀?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这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叫我好生心疼。”
啊啊啊啊!
不知道这样会不会遭雷劈啊。
接着,又是“扑通”一声,天九也跪到了地上,声泪俱下,甚是可怜:“殿下,我对不住子软,害她这般伤心,想来,也是我一腔痴情错付,妨碍了子软姑娘,也给您添了麻烦。我心系子软姑娘,舍不得看她受苦,她如今跪着,天九自然没有站着说话的道理。”
他看向子软,眼里裹着两包泪,极力忍着不掉,语气里少有的正经和伤心:“初见时,只觉得姑娘长得美,与姑娘亲近交谈时,才相见恨晚,倾心托付,但天九只顾着追求情爱,自西海一别后,便想着方法与姑娘亲近,日日纠缠姑娘,却不曾为姑娘想过,既然姑娘厌了天九,烦了天九,不喜天九,那天九往后再不出现在姑娘面前便是,只求……姑娘莫要再这般伤心了罢,不然,天九看着会心疼。”
说罢,就站起身来,朝流荒与子软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了,红着眼睛,肿着眼皮,淌着眼泪,却脊梁挺直,不肯回头一眼。
少年肩膀依旧单薄,却倔强骨气,却隐忍决绝。
子软跪在地上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她本想演戏叫天九知难而退,现在……戏还没开场就目的达成了,她怎么就……好像不太开心呢?
流荒好半天没说出话,她记得……那就那孩子,既是个单纯的开心果,又是个乖巧的小哭包。
她这么做,伤了那孩子的心,伤了那孩子的情,真的不会遭天谴么?
那分明是个很乖很乖的好孩子呀。
她尚还记得天九初见她时,上来就是一阵阿谀奉承,比如那句:口说不如身逢,耳闻不如目睹。
故作成熟的话语,从那孩子嘴里说出来,市侩得很,又可爱得很。
流荒将眼神投递到子软身上,见她还是一副呆愣模样,遂问道:“他走远了,你不打算起来了么?”
子软的泪“哗啦”一下涌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问:“殿下,我没想到,我没想到,殿下……”
流荒抬手将眼泪替她拭去,将她抱在怀里,温声说道:“我知道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流荒是清楚子软的脾性的,她原本也就想着演出戏逼退天九罢了,谁知道那孩子竟然对她动了真感情,还此般倔强。
流荒很少见子软这副模样,见她如此无助惊慌,说不心疼,那定是假的,从小就偏爱这个丫头,与其说将她当妹妹养,不如说是当闺女养。
纵使子软有错,纵使她不该无情偏要招惹天九,可这个时候,流荒也一句指责她的话都说不出来,她终究是有私心的,自己养大的娃,怎么说都会多疼一些。
只是……苦了天九。
在子软哭得如此伤心的时候,流荒却罕见地走了神。
子软从小到大,被宠惯了,不只流荒,覃沐枭衍也极宠她,平素没一个舍得她伤心的,一哭起来,即使是装的,也心疼得要摘星星摘月亮地哄。
天九呢?
谁来安慰他?谁来给他摘星星摘月亮?
天九有师父。
有师父又能如何?
看他当时转身离开的决绝,就知……那孩子就跟狼崽子是一个样的,受伤了,哭着自己一个人舔伤口,也断不叫旁人看一眼。
天九是个很明媚的孩子,笑起来眼睛总是很亮,开很大的玩笑也从不会生气,被人嫌弃了总能笑着将场子圆回来……
流荒与子软都被那笑容感染,觉得他没心没肺能容人,却忽略了……这样一个总能逗大家开心的孩子,也是会伤心的,一伤会伤很久。
这样的单纯的一个人,本就是很倔强的啊,倔强地相信能以心换心,以情易情,殊不知……这样可能会痛,也可能会没有一丝一毫的结果。
而今天,她们用自己的自私和无知伤害了一个名叫天九的人。
不可饶恕!
流荒将子软从地上拉起来,对她说:“去洗把脸。”
子软依言照做,听话得像个闯了祸一心想要弥补的孩子。
“在西海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俩不对劲,瞧出了些端倪,却不曾往深处想,只当他单纯还是个孩子,只当你见他有趣心里怜爱。”
子软“啪嗒”一声,又掉了两行泪,红着眼睛,一脸悔恨:“是我的错,见他好玩,就生了招惹之心,本想着在那无聊之地跟他逗个趣儿,却害得他认真,又害得他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