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城
一间寝室将来自天南海北的六人聚在了一起，在这之前，谁也不认识谁，孟烨初来乍到，连他们的名字都没有听说过，只是本能的靠近对自己释放善意的傅向辰。
活着的时候没有接触多少，死了之后更是没有在意，他对其他几个室友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了薄薄的同学之情上，甚至对其他人的印象还要再深一些，因为在临死之前，他们还和傅向辰一起嘲笑过他，而对于柏羽的印象，就连那些人都不如了。
一间屋子六个人，除了他以外还有五个人，孟烨怎么也没有想到，对于自己的死亡挂念的最深的，竟然是来往最少的柏羽。
其他几人因为傅向辰的关系，还友好的和他说过几句话，帮过忙，带饭，代替点到之类的事情都做过，可是对柏羽却没有多少影响了，那人对人一向冷冰冰，和谁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他们更是连话没有说过几句，孟烨也不敢对着他的冷脸开口。
可是傅向辰却说柏羽喜欢他。
在两人打起来的时候，他就站在了一个最佳的观赏角度，能将几人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更是能看到柏羽的，他脸上的悲伤和后悔不像作假，孟烨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
柏羽一向冷淡，连微笑都很吝啬，怎么会因为他而伤心呢？
在出事的时候，傅向辰和他分手，同学老师鄙夷，论坛上的陌生人唾骂，就连他的亲生父亲都选择打电话过来和他断绝父子关系，那个时候孟烨很绝望，也还记得，柏羽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是难得的没有对他抱有恶意的人。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还想过，大概无论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让柏羽惊慌失措，什么样的事情也不会让他的表情变一下
。
可是到头来，他爱的人一番真心是假意，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最冷淡的柏羽却是最牵挂他的人。
孟烨茫然。
那份感情不知从何而起，沉甸甸得让他心惊。
甚至心底还生出了几分可惜，如果能够亲自站在柏羽的面前，至少说句谢谢也好啊。
孟烨的遗憾无人得知，只有傅向辰看着眼前被他的话打击到的柏羽，眼中的得意更盛了几分。
“被我说中了，所以你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傅向辰越发口无遮拦地道：“你看看，你做了那么多，到底还时是没抵过我几句话，孟烨那么听话，我说什么他都信。你费尽心思给他找的工作，我说是我帮的忙，他立刻就信了，因为我刻意靠近孟烨，我的爱慕者们嫉妒他想要对他动手，也是你帮他拦下了。他缺钱，是你放在桌上的，他生病，也是你送他去医院，他成绩不好，你想方设法给他找复习资料。你什么都不愿意当面做，我只不过是说了一句，他就全部信了，柏羽啊柏羽，你做这么多，到底还是成全了我，你老是这样冷着一张脸，孟烨怎么会知道？他不但不知道，他还怕你，连一句话也不敢和你说，做了那么多，却什么都没得到，我还真是替你心疼。”
“行了，傅向辰，你别说了。”寝室长拦道：“到底是室友一场，都给对方一点面子。而且柏羽，你看孟烨都死了这么久了，当初他是自杀，和傅向辰也没关系，你恨他也没有用，孟烨也不会活过来，看开一点，就你这条件，哪里愁找不到……”
被两人拉住的人忽然暴起，猝不及防一拳打在了寝室长的脸上，成功让他停下了话，两人也顺着惯性倒在地上一团。
“操！柏羽我是好心劝你！孟烨早就死了，我哪里说错了？！你打我干什么！”寝室长还想扑过去反击，却被反应过来的室友连忙拉住了。
剩下的人手忙脚乱地架住柏羽，没有让他再扑过去，另外的人也跟着劝道：“是啊，柏羽你想想，老大说的没错，孟烨他早就死了，而且还是自杀的，和傅向辰没什么关系，你们两个吵起来也没有用，还不如看开一点……”
柏羽动弹不得，又气又急，眼眶发红地瞪着对面那两人，恨恨道：“如果当初不是傅向辰把那些照片放上去，孟烨他怎么可能自杀！”
众人心虚。
他们是孟烨的室友，又听过傅向辰的坦白，自然也是看得最明白的了。当时孟烨满门心思扑在傅向辰的身上，结果傅向辰和他处了几天就腻了，还想出了那么个损招逼孟烨和他分手，当时所有的舆论都一边倒，孟烨一向敏感，承受不住一时想不开就选择了自杀，他们的寝室住在高层，活生生一个人，猛地一跃就死了。
说起来，他们也是那些人当中对孟烨冷嘲热讽的几个，知道傅向辰和孟烨分手之后，就不再刻意和他要好，甚至孟烨想要找他们说话的时候，也露出了一副敬而远之的表情。
孟烨死的时候，他也做了很多天的噩梦。
后来不知道谁开始说起来的……“都是孟烨心理素质太差了，被人说两句就承受不了。”“是啊，都是他自己想不开。”“难道他跳楼还要怪我们吗？”“……”……渐渐地，他们也就再也不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了。
直到现在，那些话已经成为了理所当然的理由
。
室友们道：“是孟烨自己心理素质太差，傅向辰是把照片给了别人，但他们当时是情侣，秀秀恩爱怎么了？孟烨被说了几句就想不开跳楼了，难道还能怪傅向辰吗？”
“是啊，大家也就说说，过几天就没有人理了，热点不都是这样的嘛。”
“谁知道孟烨这么脆弱，他要是再忍几天，就什么事也没了。”
室友众说纷纭，却都是站在了傅向辰的那边。
他们虽然说着，可是手下却并没有放松，生怕柏羽忽然暴起又是一拳打在他们中央谁的脸上，纷纷用着力气将他抓得紧紧得不放开。
傅向辰却是笑得更得意了：“照片是我放上去的又怎么样，谁让孟烨那家伙那么粘人，交往之后连我和别人多说一句话都不行，这样我怎么办？我想和他分手，只是换了个办法，难道还有错吗？说道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
柏羽一僵，霍地抬头怒目看去。
傅向辰道：“当时你在找人□□子吧？你找人禁言的吧？可是嘴巴长在大家自己的身上，大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拦得了几个人，拦得住全部人吗？你费尽心思去删了那个帖子，结果呢？孟烨还是死了！”
众人连忙拉住了柏羽，才没有让他扑过去。
“你看，你现在这么急着打我，当时怎么不知道急着把孟烨从我手里抢过去呢？”傅向辰讥讽地看着他：“人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做得什么深情有什么用，他早就看不到了。”
“……”
“哦，我倒是忘记了。”傅向辰忽然恍然大悟地道；“你一直都最喜欢做这些无用功了。”
他的话虽然可恨，但是一句话也没有错。柏羽颓然地垂下了头，孟烨早就死了，他做得再多也看不到，如果他当初让孟烨知道傅向辰的真面目，没有任由傅向辰将自己的做的那些事情的功劳抢走，阻止了两人在一起，说不定孟烨就不会死了。
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孟烨喜欢傅向辰，他以为只要护着孟烨不被欺负就可以了。
可孟烨最终还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跳了下去。
他看着心爱的人站在了窗台上，奋力呼喊着想阻止，话才刚喊出口，那人就已经丝毫不带犹豫、决绝地跳了下来，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还是没来得及接住他。
那时候孟烨离得他那么近，温热的血液溅到了他的身上，也将孟烨血肉模糊的身体看了个清楚。
他想要大哭，想要咆哮。渐渐围过来的所有人都曾经对孟烨冷嘲热讽过，那些人对着尸体议论纷纷，带着冷冰冰的同情，丝毫不记得自己曾经也是压死骆驼的其中一根稻草。那些人那么多，可他只有一个，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压抑着哭腔，颤抖地掏出手机给孟烨叫了一个救护车。
那个床位空了下来，后来又住进了别的人，害了孟烨的帖子删的干干净净，时间久了，连为孟烨伤心的人也只剩下了他一个。
或许以后时间一久，连他都会把孟烨忘了。
柏羽甩开了室友的手，冷漠地看了傅向辰一眼，转身出了寝室
。
剩下的众人互相看了看，对刚才的事情一句话也不提，沉默地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
阎回在上课的时候，又看到了一颗脑袋从自己的课本里冒了出来，还是孟烨。一模一样的出场方式让他又吓了一大跳，慌乱之中又踩了宋锦瑜一脚，还没来得及从冲自己的恋人道歉，就看见眼前的孟烨啪嗒啪嗒地掉起眼泪来。
没有实体的眼泪落下来滴到课本上，穿了过去，什么印记也没有留下。
阎回连忙从包里找出纸巾，抽出来之后才想起来他用不上，手下也没有打火机，只好胡乱地把纸巾塞给宋锦瑜擦鞋子，关切地小声问孟烨：“发生什么事了？……傅向辰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孟烨摇了摇头。
阎回继续猜：“还是别的鬼欺负你了？”
孟烨还是摇头。
他吸了吸鼻子，努力止住了眼泪，又用手背用力擦了擦，才道：“我刚才和傅向辰回去了，去了寝室。”
“嗯？”
孟烨想了想，又道：“以前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们寝室里有一个人，他叫做柏羽，他对所有人都很冷淡，一直面无表情，就像……就像阎王大人一样，看起来很凶，我连话也不敢和他说，当然，我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我一直觉得他很难接近，他几乎没有朋友，一直独来独往，但他很聪明，嗯……还拿了奖学金，是我们班的学霸。”
阎回茫然地看了一眼宋锦瑜，可惜恋人并没有默契地接到他的目光，只好又无奈地转了回来。
他很凶吗？
孟烨没有察觉，低着头慢慢地数起来：“虽然他很冷淡，但是他人其实很好的，冬天的时候帮我打过水，我忘记带饭卡的时候也借了我饭卡，请我吃过水果，牛奶，啊……我生日的时候，他还送了我一条围巾，那时候是天气快冷起来了，我没有带围巾，也没有买，那条围巾很暖和，帮了我很大的忙。上课的时候我回答不出来问题，他也帮我解过围，嗯……还帮我提过东西。有一次我胃痛，也帮我买了饭……”
慢慢的回想起来，孟烨才发现，其实柏羽帮他做了很多事情，不大，却很贴心，没有一件是多余的，柏羽总是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
只是一开始，他的目光就放在了傅向辰的身上，才没有察觉这些，虽然当时已经有好好的感谢过了，可现在回想起来，联系起傅向辰说的那一番话，他才发现柏羽为他做的并不止他知道的那么多。
柏羽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他却把对方的好意全部都安在了傅向辰的身上。
阎回听着他一件一件事情数完，似乎没有尽头，直到孟烨数不出来了停下来时，半堂课都快过去了。
他等到孟烨话音落下，才问：“你回去看到的事情，和柏羽有关吗？”
这句话像是开关一般，让孟烨的眼眶又红了，阎回一惊，还没有来得及去拿纸巾，就见孟烨又抽抽鼻子忍住了，这才放下心来。
“我回去之后，听到傅向辰和他们的话，才知道原来那些事情都是柏羽做的，他帮了我很多，却一句也没有说，结果被傅向辰那个人渣占走了功劳，那些事情……我一直都以为是傅向辰做的
。”
阎回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那个柏羽……喜欢你？”
孟烨刷得抬起头来惊讶地看着他，一连后退了好几步，直接从前排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然后又飘了回来，害羞地点了点头：“……嗯，应该是这样的。”
其中发生了什么，不用孟烨多说，阎回也能明白了。
尽管阴阳相隔，那份迟了几年的心意，终于还是传给了孟烨。也幸好孟烨怀有怨恨，这才在人间徘徊，不然只怕投胎了也不知道这回事。
阎回柔声道：“那你想要报答他吗？”
“小阎王，柏羽他是好人，他会有好报吗？”
“当然的。”阎回点头：“只要他不做坏事，都会有好报的。”
孟烨放下心来：“柏羽他肯定不会做坏事的。”
他顿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又道：“只是我担心他为了我而朝着傅向辰出手……傅向辰的背景不小，我以前听它们说，柏羽家里和傅向辰家里似乎不相上下，他为我做了那么多，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因为我，他被傅向辰报复的话……我恐怕也不能安心投胎去了。”
阎回眼皮跳了跳，安抚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的，不会让柏羽有机会朝着傅向辰出手。”
锦瑜还要报复傅向辰呢，顶多让柏羽帮个忙，锦瑜想要玩，就要让锦瑜玩，绝对不能让锦瑜失望。傅向辰那样的人渣，会有什么报应也都是咎由自取，如果因为这么而阻碍了鬼魂投胎的工作，那他都要忍不住违背职责出手了。
得了阎回的肯定，孟烨放下心来，飘走前，又转了回头，小声地问阎回：“那……那你们什么时候对傅向辰动手呢？”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傅向辰的下场了。
阎回微笑：“很快。”
孟烨走了。
听见他说话的声音没了，宋锦瑜这才沉默地拉了他的衣服。
阎回纳闷地转过了头去，却听见台上的老师忽然道：“那边的那位黑衣服的同学，你上来解一下这道题。”
阎回抬头看去，看到上面陌生的公式，顿时眼前一黑。上了大学以后，他依旧没有摆脱最讨厌的数学，不但数学课上的题目更难了，他刚才也忙着和孟烨说话，根本没有听课！
小阎王茫然地四处看了看，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看，才不得不承认老师叫的的确是自己，他只专注着和孟烨说话，却忘了现在还在课堂上。
心中抉择了一下，他立刻扭头求助地看向了宋锦瑜。
宋锦瑜：“……”
阎回默契地往桌上一趴，宋锦瑜认命地站起来帮他去解题。
……
阎回没有骗孟烨，对于傅向辰的报复很快就来了
。
在这几年里，像是孟烨那样被傅向辰玩弄过感情的人并不少，他们比孟烨坚强很多，没有选择轻生，但是也对傅向辰怀恨在心，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报复他。
学校的论坛里忽然出现了一个八一八的帖子。
楼主以匿名的方式大倒苦水，说自己曾经也是个刚入学的小新生，遇到了一个好心帅气又受欢迎的学长，两人认识没多久，学长就向她告白，她也接受了，没想到自己识人不清，学长是个人渣，对她做了多么多么过分的事情，结果自己眼瞎掏空心思反对学长好，学长转过头就和她提出了分手。原本时间过去了太久，她是不想说的，可是看到那个人渣学长又对别的无辜小新生伸出了手，回忆起那段日子，才上来树洞一下。
那个帖子里，大概是时间过去了太久，楼主说的语气很平淡，但文笔很好，愣是写得学长渣到天上地下罕见的那种，甚至还放出了证据，统统打了打马赛克，更是能证明学长是个人渣。
一时间，点进去的人都纷纷为楼主骂起那个人渣学长来。
那个帖子的热度越来越高，很快就堆起了高楼，因为是本校的论坛，大家都纷纷猜测那个好心帅气又受欢迎却是个人渣的学长是谁，楼主的帖子里透露出了几个关键，众人也便循着那个关键去猜。
还没等他们找出来人渣学长的真面目，忽然又有一个人冒了出来，问楼主所说的人渣学长是不是xx，那个名字打了掩饰，众人还没有猜出来，楼主却飞快的回复：【是的，你怎么知道？！】
那个人说：【因为我也是被那个人渣学长渣过的小新生。】
围观的群众哗然。
紧接着，竟然有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说自己也遇到过那个人渣学长。
众人刚开始是不信的，可是那些人都放出了证据，一个比一个真，聊天记录的对方是同一个人，做的事情也一个比一个可恨。
在傅向辰没有发现的时候，人渣学长在校园论坛里悄悄地火了起来。
他平时很少去逛论坛，也不是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室友，也没有人把这些八卦和他说，那些料说的真假参半，而他的形象一向很好，人渣学长渣到全校皆知，他听到了也只是幸灾乐祸跟着附和了一下。
直到有人将傅向辰和人渣学长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想要□□也来不及了。
倒是宋锦瑜和阎回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在放学的时候，柏羽忽然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柏羽问他们：“傅向辰的事情，是不是你们做的？”
宋锦瑜假装听不懂的样子，拉着阎回就要继续走，柏羽却拉住了他，又问：“我可以加入你的计划里吗？”
两人停了下来。
柏羽恳切地道：“我想要报复傅向辰，可我对付不了他，我知道那是你们做的，如果眼睁睁地看着傅向辰遭殃却什么都不做，我心里也咽不下那口气。我想要□□，以后不管想要我做什么都好，让我加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