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北帝贵妃

谢览坐在桌边,对着桌上一张极大的地图默默出神,此时门外有人大声报名,“府使路秋,求见府督。”

谢览随意应了一声“进来”,却并不抬头,仍旧用笔在纸上涂抹。路秋大步进来,走到他面前,把手中一只檀木匣子放在案上,躬身退了两步。

谢览又写了几个字,把那张纸整整齐齐折好了,塞入袖中,才打开匣子,里面露出一本镶金奏折,他拿出来略翻了翻,便扔了回去,默默出神。

路秋忧虑道,“仍旧不准?”折子内容他们都知道,内容是中州令请旨,请拓跋府督前往中州巡视军械锻造所,扩充各地军备。

谢览轻轻摇头,隔了一时才冷笑道,“说京中事务繁忙,让中州令自行处置,话虽客气,却仍是不让离京,看来……这是真疑上我了。”他却仍是并不在意的样子,向路秋问道,“贵妃往涿州相看贵女一事怎说?”

“这个却是准了。”路秋看了他一眼,才道,“只贵妃有言,府督一日不离京,她……也不离京,这几日只向北帝推说是病了,一步不出宫门,一个人也不见。”

谢览皱眉道,“我在燕京,贵妃想要离京不难,你让宫里人劝劝贵妃,让她设法尽早成行。至于我们——”他说到此时才第一次抬头看向路秋,郑重道,“只怕也不能再等了,你当有所准备。等贵妃一离京——”

路秋神色坚毅,“这么多年等的便是这一日,府督放心。”

“谢瑜果然去建康了?”拓跋览隔了一时才问。

路秋点头道,“果然去了,回来必然给府督上许多烂药。蛇咬一口,入骨三分,府督此番需防着谢瑜。”

谢览冷笑一声。

此时门上有人匆匆报名,“路东有急事请见府督。”说完却不等谢览出声,自己跑了进来,想必一路跑了许久,说话时还不住喘息,“贵妃传府督入宫。”

路秋大吃一惊,“拓跋氏不是有令,燕京城内不太平,为了安全,不许府督出府?”他这么说着不由忧心,向谢览道,“会不会有诈?”

谢览摇头,“他若要拿我不必借贵妃之口,只需令外面禁军冲进来便是,何须如此麻烦?想来应当不是坏事。”说着便站了起来,“我自入宫,你们都不用跟着。”

路秋急道,“路秋乃府督亲卫,怎能不跟?”

路东也道,“求府督让我等跟随。”

谢览拿他二人无法,三个人便一同骑马入宫。到宫门时依例缴了械,由着一个太监引着到了贵妃宫门之外,便听里面贵妃说话的声气,“阿览来了么?你一个人进来,本宫与你说说话。”

谢览便命他二人在外等候,打开殿门便见贵妃坐在暖阁内,正自饮着茶,屋内只一个年老宫娥侍立

。谢览瞟了一眼,只觉那宫娥面生,仿佛并未见过。

贵妃见他进来,便道,“来暖阁里坐,这里暖和。”

谢览便走了过去,贵妃拉了他在自己身边坐了,伸手不住摩挲他面颊,好一番打量才道,“你这是又没好好吃饭么?看着又瘦了些。”

谢览并不答话,由着她抚弄一时,才问了一句,“您何时离京?”

“我什么时候走有什么要紧?”贵妃淡淡地笑了一声,“我便是不走,也不会怎样,倒是你,你既有事要办——”

谢览抬手制止了她,偏着头看向立在一边的宫娥。贵妃便道,“她是建康顾王爷府上的人,奉南边陛下之命,从建康过来送信,一家老小都在淮安王爷府上,你放一百八十个心。”

谢览一听顾府便多看了她几眼,问道,“王爷年初被马踩了右足踝,如今可大好了吗?”

那宫娥忙答道,“王爷年初确是落了一回马,被踩的却是左臂,如今只是硬弓拉不得,别的还好。”

谢览闻言脸色稍霁,点了点头。

贵妃开口道,“好啦莫盘问啦,你是看哪个都不放心。”

谢览笑了一笑,“以前未曾见过,总要多问几句。”

贵妃便哧了一声,“你一年来我宫里几回?我这儿的人个个你都认识么?”说着又接了之前的话,“你既有事要办,就赶紧出京,我这里你不用操心。”

“我等您走了再走,更何况如今拓跋揽胜也不会放我出京。”

贵妃笑道,“我今儿叫你来便是为了这事,你门口守着的人这会儿都撤啦,此时已有旨意,命你往中州查看军械锻造。”

谢览又惊又喜,“什么时候的事?”

贵妃便把他拉得近了些,轻轻抚着他鬓发,叹气道,“遇到这等烦难事都不找我想办法,果然是儿大不由娘了么?”

谢览看了一眼旁边侍立的宫娥,贵妃笑道,“这位姑姑奉南边陛下之命来燕京,不去寻你,却来寻我,还有甚么是不知道的?”说着便把手中一块令牌递给他,“你看看这个。”

谢览看了一看,心头疑虑渐去,便向贵妃道,“你答应拓跋揽胜什么了?我要与你一同走。”停了一停又道,“阿娘,若不是要来接你,当日在南边儿便不回来了,儿此番特地来接你,你绝不能不走。”

“我自然要走。只是你去看军备,我与你一同走个什么?”贵妃道,“你若不放心,明日一早我先走,你待我走后晚些再离京吧,走前去见见拓跋揽胜。”

谢览喜不自胜,起身道,“儿现在便回去准备。”

“等等。”贵妃说着便取了案上一只匣子过来,打开赫然便是一只象牙雕的绣球,她取了出来,递在他手内,“最后一只,拿去吧,事到如今,我也算把你爹的罪过赎尽了,九泉之下,他也应当瞑目。”

谢览目光闪烁,接了那绣球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好一时,再开口时已有了哽咽之意,“我以为……已经凑不齐了。”想想又有些疑惑,“当日拓跋揽胜拿到手中都不足十二只,最后一只阿娘是从哪儿得来的?”

贵妃笑了笑,“这事却要问这位姑姑

。”说着便朝一旁侍立的宫娥招手,“来与我们府督大人仔细说说。”

那宫娥上前道,“兴城守备刘据前日向淮安王爷传书,言道在一群商旅所贩货物之中发现此物,陛下得知后派奴婢往宫中将此物面呈贵妃。”

贵妃便道,“就这样吧,明日你我分头前行,咱们——建康再见吧。”

谢览便站了起来,走到她身前端端正正地跪了,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我自派路春在燕京城外等着阿娘,这一路上阿娘听他安排,阿娘在建康等儿归来罢。”

贵妃眼中便也有了泪意,却强自忍了,伸手在他头顶摸了一摸,嘱咐道,“万事小心,为娘只求你平安。”

谢览又磕了个头,自携了那绣球,起身去了。

待他去远,贵妃才向那老年宫娥道,“刘据怎样从谢瑜手中得了这最后一只绣球?你且与我细细说来。”

那宫娥正是易妆的杨眉,想了想才道,“这个却是谢瑜路过兴城时交给守备刘据的,刘据不敢自专,便禀了王爷,王爷本欲派人携了绣球面呈谢大人,陛下却命奴婢前来面呈贵妃。”

“陛下心细如发,此时有生人入羽府,只怕要召北帝猜疑。他既派姑姑前来,想来对姑姑也是极为信任的,我母子二人此番多得姑姑相助啦。”贵妃客气道,又拉了她坐下,犹豫一时才道,“只是谢瑜那孩子,一直与我家阿览不对付,如今竟是为了什么要帮我家阿览?他家若有所求,请姑姑不妨今日与本宫直说,否则本宫念及此事,始终心中不安,竟是夜不能寐。”

杨眉搜寻一时,也不着个合理的理由,只得半真半假道,“如今南北局势格局分明,是谢瑜新妇……怕谢瑜在歧途上走得远了,日后不得善终,好容易说服谢瑜,襄助谢大人,也是……也是为日后寻个立命之所的意思。”

贵妃听她这么说终于释然,便道,“那便好。”想想又道,“也请代我多谢你家王爷。”

杨眉听贵妃这么说,连忙躬身道,“贵妃客气了。”又劝道,“既如此,贵妃明日应尽早离开燕京,否则……谢大人一直不走,拖久了只恐又生变数。”

贵妃点头道,“言之有理。姑姑便与我一同去涿州吧,兵事一起,难免有难以预料的祸事,涿州阿览经营这许多年,总是安全些。”

杨眉哪敢答应?谢瑜又怎肯让她与贵妃同行?便道,“贵妃先走,奴婢需回兴城,向刘守备回话。”

此时门上轻响,有急促的脚步声过来,两人恍然抬头,来的竟是去而复返的谢览。

杨眉大吃一惊,连忙站了起来。

谢览进来见母亲与那宫娥坐在一处说话,心中微微生疑,便道,“阿娘,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聊点家乡事还得向府督大人禀报吗?”贵妃说着,又打发杨眉道,“去给府督大人弄点吃的来。”

杨眉便应了,低着头往宫外走,走到门边依依不舍地又回头看了一眼,却与谢览审视的目光碰了个正着,登时吓得一个机灵,再不敢看,自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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