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若为自由故
第二天凡音到学校的时候，便看见郑嫣然十分专注地看着笔记。
晨间曙光落在她的发丝与眉眼，不惊风尘，惊了多少人的年华。
凡音放下书包，坐在她身旁，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她。
阿三：你干毛又盯着女神！
凡音又开始摸下巴：三三呐～你有没有觉得嫣然有什么变化？
嗯？
阿三闻言仔细地瞅瞅了郑嫣然，也没看出来什么：……又变美了？
凡音神秘兮兮地摆了摆手：不不不……是气质。
阿三：……
行行行你美你说什么都对！
凡音：蠢货。
她的意思是，那种自信美丽由内而放的气质……冷淡了很多。
郑嫣然转头看着凡音的神情，有些无奈轻笑。
这人也是个有趣的，表情总是比常人生动许多，仿佛她心里有个很有意思的世界或人。
让她看起来，有些脱离世俗般的轻漫与自由。
自……由。
想到这儿，郑嫣然忽然垂了双眸。
昨天那位的话意未必不是认真的。若她真的选择了，或许真的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沈家主母。
只是注定会失去一项东西，也是她永远不能放下的——
自由。
为了那飘渺游弋的些微感情，失了追求自我喜好的的自由，失了维护自身利益的自由，失了努力去完成自己一直以来的梦想的自由……
所以那个答案，她根本就不用思考。
而完全不知道自己险些被看透的凡音，看见女神回头瞬间就得瑟了：
“啊～然然～昨晚没能陪你，我感到非常遗憾，你可有想我？”
同不知道自己险些被看透的阿三：凑不要脸！也不想想哪次女神搭理你了！
郑嫣然：“想了。”
阿三：……
凡音：？？？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郑嫣然继续说：
“想你是怎么用了一晚上就抄完了我所有科的笔记，而且一字不落的。”
凡音：“……”
好吧，郑嫣然看的笔记，是后来凡音给她的，说是自己当初借的时候偷偷抄了一份她全部的笔记，现在虽然老师给了她一套新的课本，但还是……缺笔记。
所以……当初凡音凭着记忆默写了整整一晚上！
凡音：哎，果然她才是女神真爱啊～
阿三：这么说应该我才是女神真爱的。是谁只管背然后让劳资写的！
劳资那么美的爪子都磨出泡了！
就知道欺负猫……汪！
凡音略心虚，当然是对女神而不是某只土狗。
所以凡音双手捂住胸口，眼睛使劲地挤出两点生理性泪水，深情地说：“因为我想记住你写的每一个字，但又不想因此影响到你。所以即使通宵熬夜，挑灯夜战，也要全部铭刻在我的心里，我的笔记里～”
阿三：呕……
这次的杀伤力实在太大，郑嫣然也表示受不了，忙扭过头去学习。
嗯，她爱学习，学习使她真快乐。
然而，总有些人不会让她安心。
“快快来看，看那是谁～”
有女生窃窃的声音，通常这种事凡音和郑嫣然连头都不会抬的。
不过，下一刻凡音感到郑嫣然有一瞬的僵硬。
“沈戟！他怎么会来咱们这边。”文理班说来不远，也并不是很近，来往还是很少的。
况且是在僧多肉少女生如虎狼的文科班级，沈戟这种……唐僧还是很少踏足的。
“可能是有老师找吧，看这方向应该是要去办公室。不过真的帅啊……”
“麻麻宝宝恋爱了。”
“男神男神，看我看我～”
“男神缺腿部挂件么～能吃三碗饭的那种～”
“一群死花痴。”凡音撇撇嘴。
阿三抠鼻：你是在嫉妒吧。
凡音：瞎说！遥想当年，冥界有多少小迷鬼拜倒在本殿的英姿之下~为得本殿一面，甘入忘川千年~
阿三猛点头：是啊是啊，见您一面造成的心理阴影，必须要到忘川去泡个千年才能消除。
凡音眨了眨一双大眼：……
咦？刚刚有什么声音么？
算了，不重要。
还是看看嫣然美人吧。
美人儿不要伤心不要难过因为本殿会心疼快快到我怀里来吧让我给你安慰～哦～cockly，irl～
阿三：……
两行泪水猝然而下。
不行了！劳资真的忍不了了。
冥王大人我愿在忘川泡个千万年的，也不要外派在小殿下身边了嘤嘤嘤～
郑嫣然知道这人来这边真实的意图，但……她依旧没有抬头。
从昨晚她没有回他的短信，以他的敏感，就应该能察觉出来了。
所以……
她垂下眼帘，小声地读起了英文。
窗外经过的人，不经意地放缓了脚步，他未曾偏头，只微微将对面玻璃反光收入眼。
可那几步的距离，他却觉得漫长到花开至盛而枯萎，一切喧嚣沉落，世界彼端唯一的人，终究……
没有侧眸。
理科一班。
气氛的变化很多人都察觉到了。
一个区域内的氛围往往有其源头与中心，也是众人精神所向。
一班的中心是谁，毋庸置疑。
所以自从沈戟回了班，一丝怪异的气氛便缓缓在班里散开了，甚至扩散到班外。
而这不过源于沈戟的变化。虽然他并没有什么特殊行为和举止，甚至似与往常无二。
但，他浑身散发的气息变了。
若说以前的他是旭日耀辉灼而不骄，那他现在……
用花痴们的话来说，就是改走忧郁美男子路线了，让她们母爱少女心一齐泛滥。
用沈戟哥们的话来说，他这就是一副被甩了的死样子。
而只有沈戟自己知道……他在恐惧。
这是一种他从未这么深刻体会到的恐惧，铺天盖地而来。压得他窒息，直渗透后背的冷意，一直蔓延到心里。
是的，他在害怕，因为他不敢想象。
他可以冷淡着接受长年无人交流完全隔绝的环境，也可以在豺狼虎豹的觊觎下浅笑开口……
他可以平静地从地球上最混乱的地区走过，也可以冷漠地看着那漫漫黄沙掩没熟悉的面孔……
他走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要强大。
强大到足够承担得起一个家族的重任，强大到个人感受完全可以忽略。所以就算他被人从天上狠狠摔下流放到本族老宅所辖的普通高中，他也没有滋生一丝多余情绪。
但此时，他忽然觉得无比恐惧。
因为，他怕一个答案。
若真的是那个结果，他宁愿散尽千金背亲灭祖不孝不义。
但他知道……
——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