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侍中点将
“阿扶的手腕给我瞧瞧,刚刚瞧得不仔细。”
他一路追到她房门前,终是停了下来。
她回身注视着他,眼神要比刚刚缓和了些许。
“谢大人请回吧”
眸光流转,语气却冰冷。
“阿扶莫气,我走便是,不过也得让我走得明白不是。”
他一步一步小心凑近。
“为何要叫别人误会你我关系?”
她终于质问出口。
他一听,便明白了事情原由,想必定是那个王嫣落一时口快说了。
如此看来她手腕的红印也寻出原因了。
“阿扶你才是误会我了”
他忽慢条斯理地同她解释起来,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觉得奇怪。
“阿扶如今接管北府军,以后你我就是同朝为官,这进进出出,若别人知道你是桑眠夫人,又见你抛头露面与夫家兄长交往过甚,定会在背后说你不守妇道,如此一来不是毁你清誉?”
听他分析,她方觉得也有几分道理,可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但一时间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
正绞尽脑汁时,他开口将她思路打断
“阿扶手腕现可还疼着?”
她将手一背,躲过了他探来的手。
“无妨”
“既然无妨,那我便走了,阿扶早些休息。”
今日他倒走得极快,有些反常。
进了屋,弄苒端来热茶放与她手边,似随口说道
“姑娘与谢大人刚刚在屋外的话,奴婢都听见了。”
她偏偏头,想听弄苒继续说下去。
“姑娘既与桑眠公子成了亲,再同大人出入成对的确是有不妥,可干脆就成了宰相夫人,那这又是何道理?”
弄苒一席话,可谓醍醐灌顶,她恍然大悟,终于意识到刚刚是哪里不对。
“奇怪,姑娘聪明一世,怎的遇到谢大人就开始糊涂了?”
弄苒疑惑地皱眉。
的确,连她自己也惊讶发现,自从与谢沉檠共事开始,她就多次栽到他手中,次次被他气得头昏脑涨,而且还毫无还击能力。
但又转念一想,每次同他气的又好像净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
似乎只要他一出现在她身边,她就会不自觉地生出些懊恼嫌弃的情绪来。
甚至有时候连注意力都无法完全集中,全被他的一举一动所牵制着。
究其原因,不明。
这样的疑惑一直延续到次日扶嬴准备去校场巡视。
还未出门,乍听门外吵闹声起,一个略显粗狂的男子声音在这众多的声音当中尤为出众。
“末将求见桓大人!”
“何人在此喧哗!”
弄苒首先站出来指责。
稍后她才款款从后面走上来,见地上正半跪着一个身材魁伟的男子。
面对弄苒的质问,他也岿然不动。
男子知道她来,一抬头。
她这才见那人生得剑眉英挺,双眼炯炯有神,薄唇紧锁,抱拳的手上骨骼分明。
望着她,地上男子郑重其事
“末将刘道澄,在此拜见桓大人!”
此般,她也晓得了原来此人就是她用计夺来的人。
“刘将军起吧”
她欲上前去扶,却又听他道
“末将此行,是谢桓大人的知遇之恩。”
“刘将军不必谢我,是将军自己卓越出众,应当得这份正视。”
她还是俯身将他扶起来。
“末将已在王将军府上蹉跎数月,如今终于得桓大人看重,重回北府军,以后必定赴汤蹈火以报桓大人之恩。”
他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叫她不甚欣慰。
如此,北府军的军心也将牢牢攥在她掌中了,她到底是存着些私心的。
“刘将军以身报国之心我已知晓了,一会便随我一同校场见见刘将军的故人吧。”
“末将遵命”
校场高台,旌旗猎猎,台下十几万将士瞩目。
扶嬴俯视众人,沉了口气,道
“今日召集大家在此,是有一事宣布。”
她顿了顿,复声调清亮道
“北府军听令,今奉陛下之诏,即日起命刘道澄重回北府军,再任鹰扬将军,辅本侍中讨伐秦虏,匡助晋室安邦定国!”
当众人听到刘道澄要重回北府军的一刻,台下万众高呼。
而同时她高昂的气魄,也震动了三军。
彼时,刘道澄从后面缓缓走上来。
“快看!真的是刘大哥!”
“刘大哥真的回来了!”
“刘大哥!”
“各位兄弟,蒙桓大人照拂,我刘道澄今日得以重回北府军。”
“刘大哥回来还走吗?”
“请兄弟们放心,如今我既已回来,就一定会带领弟兄们再振北府军!”
他斗志昂扬,台下便又掀起一波热浪。
“刘大哥带领我们,再振北府军!”
“再振北府军!”
他伸出手来按下众人一波接一波的呼喊,肃然道
“咱北府军的将士们,如今秦人势力强大,我们若想要胜,就必要于荆州的同僚们一起,同心协力,一举歼灭前秦。”
“刘大哥,我们听你的!”
台下立即又有人应和。
但站在台上的刘道澄却摆了摆手,压下众人的声音,复又凛然道
“桓大人曾为上游之主,如今位居侍中,并又对我刘道澄有知遇之恩,我相信她定是那个可以带着我们战胜强秦的人,今日我刘道澄就在此立誓,此后鞠躬尽瘁,一生为桓大人马首是瞻!”
刘道澄忽跪拜在她身前,台下随即一呼百应。
“鞠躬尽瘁,为桓大人马首是瞻!”
这般响彻云霄的呼喊似有雷霆之力,震荡地她身心澎湃。
望着云云众将,血液里好似有一股炙热的气流在全身涌动。
这种久违的气血翻腾的淋漓之感,令她想起年少时随父亲在疆场驰骋的浩荡壮阔,当时又是何等畅快淋漓。
傍晚,结束了操练。
她想着无事,且今日高兴,便从校场转去城外桑眠的别院。
一进院子,又是阵阵药香扑面,不过她来过几次也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兀自走进屋,将一袋乾酪放下,身后倏地响起一串轻快的脚步声。
回身,发现是桑眠从门外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松垮的袍子,却背负弓箭,手里还提着一只灰色的野兔,望着她的眼眸也分外明亮。
见到她,桑眠十分高兴道
“桓姐姐你看,算准你今日会来,我早早出去打了野味,一会烤了给你。”
“你不在房里休息,怎么跑了出去?”
她走过来为他卸下箭筒。
“没事,我的病不打紧。”
“你这般上蹿下跳,心口可有不舒服?”
几次与他相处下来,她才知道他患的是心疾,若动作剧烈或者情绪过分激动都会有所影响。
“没事的”
他脸上笑容皎洁,如孩童一般,人又风风火火地拎着兔子跑了出去。
见他生龙活虎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会发病,于是便放任他去,自己则留在屋内替他收拾。
等到她收拾好,将脏了的衣物拿出来,他已经把一个光秃秃的兔子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她走到他身后,静静坐下来。
“桑眠可还记得刘道澄?”
她漫不经心地问起。
“记得”
他忙着扇火,随口一答。
“今日他重回北府军了。”
忽然间她好像瞧见他拿扇的手一顿,身形也有些许僵硬。
“哦……”
他表示知道。
“桑眠你是否也想回去?”
她的话另他完全停了下来,一阵沉默后,他颓丧道
“恐怕是没有机会了吧。”
她望着他,感觉他的背影似乎有些无助。
还来不及想些话来安慰他,又忽听眼前的人朗声问道
“桓姐姐今日又给我带乾酪来了?怎么没有糖呢?”
“这……”
她也没办法,自从谢沉檠命人日日往她房里送,她都已经开始恐惧起乾酪来了。
“桓姐姐是将那卖乾酪的铺子买下了么?每次来都带,我吃不完啊。”
她也吃不完啊,她心道
“没事,你且慢慢吃吧。”
“行了8姐姐你尝尝。”
他一用力从兔身上撕下一条腿来转身递给她。
她干脆地接着,也不嫌腿上还沾着烟灰。
毕竟自小跟着父亲混迹军营,这点灰尘确实也算不了什么。
“对了,桓姐姐,看日子是快要到天中节了,等姐姐下次再来,我去山上采些苍术,你拿回去吧。”
“桑眠还懂得采药?”
“从前常年征战,总受伤就学了点。”
望着他说话时眼里清澈的眼神,她试问
“桑眠可想家?”
蓦地,他眼底波光轻颤,本就白无血色的脸上又透彻几分。
“想过”
“天中节不如就回家?”
他摇摇头
“这里很好”
见他心里有其他考量,她也就不再继续劝下去。
“不过,姐姐下次来把把乾酪换成霜糖吧!”
他晃了晃手中的咬了一口的酪子,弯着秀目对她冁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