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小侯爷
第二日一早,乔庄从马车出来,因着阳光刺眼,不由眯了眯眼睛,伸了个懒腰,就见那人风姿卓绝地站在树下,似是也很是享受这和煦的阳光。
看到她下来,桓尹轻笑一声,说道:“昨日睡得可好?”
乔庄在宫中被养得刁了,虽是肯定比他们这些睡在外面的人好上许多,可还是不如宫中那美妙的大床。
闻言,乔庄撅了撅嘴,“不若宫中的舒适柔软,不过也是极好的了。”
看她也不矫情,桓尹不由一笑,只道:
“前方是巴蜀边界的小镇,可以好好歇上一歇。”
乔庄听着,然后目光移向刚刚回来不久的桓齐,明白了桓齐刚刚又去探路了,也真是辛苦,而且她发现,桓尹是可了劲儿地折腾桓齐。
昨日剩下的野味还有一些,汐文起来又去摘了些野果,几人吃着也算是能够饱腹,只不过吃得多了,就让人有些反胃了。
乔庄吃了几口野鸡肉,不若想象中的好吃,吃了几个果子,也就不再多吃了,桓尹看她没吃多少,不禁笑了笑,揶揄道:
“今日怎吃的这般少?”
看他笑的模样,好似她是个大胃王,今日吃的这般少有些不正常,乔庄撇撇嘴,说道:“人家是美女子,自然胃口小些啦。”
桓尹听着,只是摇头一笑,乔庄眉头一挑,蹲下身子,在他耳边道:
“阿尹今日也是美美哒!”
美美哒?
什么意思?
见乔庄那一脸迷惑的表情,乔庄心里暗喜,哈哈,又被她给调戏了吧!
乔庄拍拍手,便要起身,还未直起腰,就听桓尹幽幽说了一句:
“这位侠士不若出来与我们见见。”
乔庄一时有些懵,看了看桓尹,又往四周看了看,然后低声问:
“阿尹,你在同谁说话?”
要不是现在太阳大得很,她还以为桓尹没睡醒呢。
桓尹悠悠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转过身看向林子深处,桓齐等人也作出保护的姿势。
看着一个蓝衣男子从树后闪身而出,乔庄圆目一瞪,有些惊奇,这人看起来风尘仆仆,似是赶了好些天路,难不成这人一直跟着他们?
这人行动之间,举手投足尽是些贵气,相貌堂堂,让乔庄一阵疑惑,临安之中,好像没有这么一个俊逸的她不知的公子哥!
虽然这话有些怪怪的,但好歹是个女帝,怎能不知那些个贵族子弟?可是印象中,还真没有这么一个人,这人跟着他们又是做什么呢?
带着疑问看向这人,又瞧了瞧桓尹,只见桓尹悠然一笑,对着那人道:
“好久不见,郑安!”
郑安?
临安贵族之中,并没有这个“郑”姓,乔庄眨眨眼,盯着郑安瞧了好几眼,不由在桓尹耳边悄声问道:
“这人一直跟着咱们?”
她奇怪的是,如果一直跟着,为何桓尹现在才叫他出来,若是之前没有跟着,那郑安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郑安从树后缓缓向几人走来,桓齐等人也收起了剑,看得出,桓齐等人是认得他的,而汐文也是皱了皱眉头,不明白怎么本应该不在这里的人就这么大咧咧地出现了呢?
郑安看着桓尹,笑道:“你忍得也久啊!”
郑安在他们出临安之时,就已经跟着他们了,只是一直没有露面,也是想等着看看桓尹何时能唤他出来,没想到走了这么久,桓尹才想起来他。
桓尹也是故意想要晾他一晾,而桓齐等人自然也知道郑安跟着,只是桓尹未让他们抓人,自然没有轻易动手。
“不过想看看蓄爷的耐性罢了。”
桓尹轻声一说,看似不经意,可那双眸子却是犀利地盯着郑安,而乔庄却因为这句话陷入了深思。
蓄爷?
要知道现在临安城里只有一个侯爷,那就是文渊侯,而文渊侯的几个儿子她都见过,未曾有过这么一号人物,能称得上蓄爷,那也是之前的宋臻罢了,更何况这人姓郑,怎么也不可能和文渊侯府有关,那么眼前这人的身份可就耐人寻味了。
“丞相大人这话说得违心,丞相大人是有意让郑安多费些脚力吧?”顿了顿,郑安摇头一笑,笑容有些无奈和苦涩,又道:
“更何况,我已不是什么蓄爷!”
乔庄看向他的目光更加多了探索,似是感受到她看着郑安的目光看得太久,桓尹轻轻上前一步,正好将她的视线挡住。
看着眼前突然多出的肉墙,乔庄撇撇嘴,歪着脑袋看了一眼郑安,扯了扯唇,算是打个招呼。
郑安看着桓尹的动作,微微一怔,又看着眼前笑容明媚的姑娘,眸光一闪,心下却有了几番思量。
“臣参见女帝陛下!”
郑安不过瞧了乔庄一眼,便马上掀袍跪下,这般敛目恭敬模样,却是让乔庄一阵恍然,好似这人真的十分尊崇她一样。
可若是说尊崇,那为何刚一见面不来个下跪,而是这时才跪?
乔庄觉得做个皇帝不容易,有很多人心里不服气,可是做皇帝有十分得好,因为他们再不服气,也得下跪。
乔庄清了清嗓子,便道:“起身吧。”
说完,就趴在桓尹耳边,轻声问道:“这人是谁啊?”
感受到独属于女子的温热从身侧传来,耳边热气喷薄,又夹杂着她身上特有的皂角香,竟是出奇得让人心怡。
桓尹也不知是那温软取悦了他,还是她那带着些小调调的声音取悦了他,他微一勾唇,看着她的眼睛便道:“郑安乃是逍遥侯之子。”
这声音很轻,不过郑安却听得到,听到从桓尹口中说出自己的身份,竟是心头一阵苦涩。
逍遥侯之子?
乔庄微微一愣,她自然知道逍遥侯是谁,顺义帝斩杀的一族,是满门抄斩,可是怎么又冒出来个蓄爷?
难不成逍遥侯一族还剩个“孤家寡人”?
看着眼前的蓝衣男子,那人转瞬之间的苦涩又化作了一丝狠厉,然后对着二人道:
“今日郑安来此,不为活命,只为一求公允。”
乔庄眨眨眼,觉得今日日头有些大,晒得人晕晕乎乎的,然后今日可能会听到一些秘闻,她得好好竖起耳朵听听。
听着郑安缓缓道来,乔庄却觉得脚底生寒,逍遥侯一家是因为顺义帝吸食致幻花所致,被人引诱斩杀了逍遥侯一族上百人。
一个号令,就是上百条人命,一个眨眼之间,就是他们人头落地。
帝王,手握重权,一语,便是夺命。
只是因为一句不知从何处传出的“逍遥侯意欲谋反”,便让顺义帝大怒,直接斩杀。
乔庄时而想,顺义帝若是清醒,知道了自己所做的事,又是何种想法呢?
而身为逍遥侯次子的郑安因为在外远游,躲过一劫,幸得乔昕和白陌离将他藏在府中,一直都没有让孙沪那个老狐狸发现。
逍遥侯对白陌离有恩,白陌离自然不会对郑安的安危视而不见,是以虽郑安拼了命地想要从西秦回临安,也被白陌离用尽了办法阻止。
郑安不能回,甚至不能出现在除了王府的任何一个地方,因为临安是个是非之地,而他身为逍遥侯之子,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对于孙沪来说,郑安自然是不能留的,利用顺义帝之手除去了逍遥侯一族,更不可能放过郑安这个“漏网之鱼”。
想必孙沪也是愁坏了,找了许久也找不到,没想到郑安一直被乔昕所藏,安安稳稳地过了这许久,今日才出现在此。
乔庄愈发觉得,乔昕这个人面硬心软,而郑安被他们救了,也算是幸运的,而这也多亏了祖辈的荫蔽,若不是逍遥侯对白陌离有恩,怕他的命数也要改写。
“今日你来此就是为了翻案?”
对,郑安就是为了翻案,乔庄悠悠一问,只听郑安的回答掷地有声,敲落在每一个人心上。
“是!”
紧接着,他又道:“若无法为父母亲族翻案,郑安绝不一人苟活!”
乔庄闻言挑挑眉,这郑安也是个有骨气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来临安。
白陌离自然不会让郑安冒险,只以为他会老老实实待在西秦,却不曾想,郑安在知道白陌离也要去往临安之时,便觉得他的机会来了,更不可以错过。
新帝即位,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他的一个机会,可白陌离最初却不这么认为,帝王深不可测,怎可知这一代帝王又是个什么想法?
是以,郑安偷偷摸摸跟在白陌离他们后面,也幸得孙沪因女帝大选而忙得焦头烂额,才在临安城没有设防,郑安更是在自己脸上胡加乱加,变了模样,才得以此时出现在此。
郑安很聪明,他知道什么是时机,也知道如何把握,所以来了临安,又能准确无误地知道乔庄他们所在之处。
他们并没有去香山,而是前往淮幽,郑安了如指掌。
这么想着,乔庄不由重新打量起眼前之人,而郑安只是迎着她的目光,丝毫不惧,乔庄看他那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不由扑哧一笑。
“早就听闻逍遥侯有勇有谋,今日一见,朕觉得果真是虎父无犬子,郑安,你真是个顶不错的。”
这话乔庄是真心的,而郑安听闻,脸上不见自得,没甚太多惊喜,乔庄更是觉得这是个可用之才。
郑安心中最开始对这个女帝是有些怀疑的,在临安之时也听了不少她的荒唐事,可有些大事又处理得很好,最开始以为是桓尹暗自帮忙,可今日一见,听她说话,便觉得眼前这个女帝果真是个深不可测的。
“陛下,此乃郑安的状纸,还望陛下一接。”
说着,郑安便从袖中掏出一张牛皮纸,上面有些墨迹,可以看得出写这些状词之时,那人是何等的气愤与恼恨。
乔庄只是悠悠看着,却没有伸手接,微微勾起唇角,便是瞬间百媚横生,郑安一抬头,便看见眼前女子明媚的笑容,心神一晃,接着就是心慌不止。
他看的出,乔庄不会接,也不想接,原来他还是错了……
原来,在新帝心里,孙沪这个人是惹不起的,他是不能贸然来此的。
郑安不禁自嘲一笑,又看向桓尹,只道:“你我好歹也算是曾经的同僚,若是我死了,还望给我选个好地方。”
逍遥侯一族满门被灭,被丢在了乱葬岗,尸骨无存,足可见孙沪之阴狠,而郑安已没了容身之所,今日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没想到真的要魂归此处。
桓尹没有答话,微微偏过头,看着身旁的娇艳美人,乔庄红唇轻启,
“谁说要杀你了?”
说罢,她便是哈哈一笑,觉得郑安这个人内心戏特别多,来此之时,就没想过从她这处下手,在他心里,桓尹才是真正的执权者,也知道桓尹恨不得除去孙家这颗毒瘤,与她说的话,也不过是个幌子,想要试探一番桓尹。
乔庄觉得,郑安太过聪明,而这点聪明差点儿就骗过了她,而她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他,瞧人家马上就开始打了感情牌,虽说,在桓尹心里可能没什么感情,但桓尹会衡量,若是除了孙沪,对他百利而无一弊,又能许郑安一个人情,无甚不好。
郑安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可没想到,乔庄却是早已看穿,眼波流转间,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趣味。
而郑安却是一头雾水,看了看乔庄,又看了看桓尹,就听得桓尹对乔庄十分恭敬道:
“那不知陛下是何想法?”
看到桓尹如此恭敬,郑安心里一怔,旋即又有些了然,不过心里却也是八卦起了坊间传言女帝和丞相的那点儿事儿。
桓尹这时候没有叫她“阿庄”,而是恭恭敬敬地唤着“陛下”,乔庄知道,桓尹这是在给自己面子。
乔庄悠悠一笑,没有回答桓尹,看着郑安道:
“朕此时不接,没说以后不接,蓄爷稍安勿躁啊!”
她这么轻轻说着,郑安却是有些茫然,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个女帝并非传闻中的傀儡,也与以前所传的那个生性暴躁的九殿下丝毫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