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斩草

青竹看着眼前吓得直顺气的奉茶婢女秋儿,笑道:“在这王府中,莫不有贼人?把你吓成这样。”

“夫人别拿奴婢寻开心了。”秋儿舒了一口气,回道:“王爷正在书房发脾气呢,方才还摔碎一件汝窑的青玉茶盏。”

“为何?”青竹故作惊讶。

其实全府上下早都知道,黄昏时分,睿王爷封了长春殿,对外说娘娘身子不适,需要静养。除了留下了王妃娘娘的陪嫁丫鬟,其余伺候的人都被安置到了别处。

“奴婢也说不好,奴婢入府这些日子,还从未见过王爷这般呢。”秋儿小心翼翼答。

“那你需小心伺候着。”青竹略带关切的点点头,道:“兴许是为王妃娘娘的身子忧心呢。”

“也不知娘娘生了什么怪病,听府兵们说,长春殿都落锁了。”秋儿双手交叠在一起,道:“王爷娘娘情深,王爷忧心也不为过。”

青竹闻言,内心极度不适,只见她柳眉一挑,道:“死丫头,竟敢妄议娘娘贵体,小心被王爷听见,拔了你的舌头!”

秋儿吓得立刻噤了声,忙道:“是奴婢多嘴了!”

说罢便向青竹请了辞,急急地离去。

望着秋儿离去的背影和书房依然亮着的烛火,青竹嘴角扬起一丝耐人寻味的微笑。

沈茯苓,这次,我看你再怎么狐媚王爷。

只是,王爷发现她与陆慈溪逾矩,仅仅只是禁了她的足?

不应将她家法伺候,再一纸休书送回沈家吗?

青竹想到此处不禁又皱起了眉。

跟青竹一起皱起眉头的,还有跪在书房的翁先生。

王爷将他半夜传来,却一言不发,他已经在地上跪了一刻钟了。

今日诊出娘娘有孕时,主子的奇异神色让他费解。

而黄昏离府时,他在书房外瞥见了主子与太医的对话。

“本王问你,今日娘娘只是染了病,是吗?”肖之祯面色沉静,眸中却带着狠戾的光。

“这······下官虽医术不高,但娘娘着实是喜脉,只是脉象有些虚浮。”太医不明就里,拱手道。

肖之祯手指轻轻扣着椅子扶手,不带任何语气道:“听闻太医的长子正要去陇西服役,你可知陇西苦寒,一不留神,易有性命之忧。”

陇西节度使是睿亲王在北凉战场时的故交,自己这般不识眼色,真是愚蠢至极!

太医用袖子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连连点头,道:“请王爷赐教。”

“本王再问你一遍,娘娘只是生病了,对吗?”肖之祯直起腰,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

“是是,王爷说的是!是下官疏忽了!”太医的后背一冷,险些趴在冰冷的地板上。

而眼下,自己二度入府,不知这位心思深沉的主子有什么吩咐。

“翁先生。”肖之祯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沙哑,下巴也长起了青密的胡茬。

“属下在。”翁先生双手抱拳,恭顺道。

“这么晚传你过来,想必惊扰了家中妻小。”肖之祯声音淡漠,目光隐含失落。

“属下这条命是主子的,这种小事,您提它作甚?”翁先生跪着向前挪了几步,道:“主子有何吩咐?”

肖之祯指节分明的手揉了揉眉心,冷冰冰的开口道:“把她的孩子,打掉。”

她的,孩子?

翁先生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服下身子,道:“是。”

肖之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翁先生正欲离开,只听肖之祯道:“莫伤了她。”

翁先生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道:“是。”

肖之祯从未感觉如此疲惫。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那般口是心非的话来。

他不许一个野种,汲取她身体的养分,在她身体内长大。

她是他的,永远都是!

翌日。

长春殿。

茯苓头痛欲裂,她缓缓睁开眼,窗外刺眼的光照在灰蒙蒙的殿内,显得极不和谐。

奇怪,分明每日都在打扫的。

怎的肖之祯封了殿,就成了这般凄惨的光景?

“小姐,小姐,您可算醒了!”浮光在一旁的小塌上睡着了,听见细碎的响动,便醒了过来,她望着茯苓寡淡面容,道:“您可觉得哪里不好?”

“我很好。”茯苓摸了摸浮光肿肿的眼睛,勉力扯出一丝笑容,“你莫担心。”

一定极难看。茯苓默默想着。

“参见娘娘。”殿门突然被推开,南风的身影出现在稀疏的光影中。

茯苓见眼前的青年一直垂着头,便知他定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让你来做什么?”茯苓思积极昨日他的言行,心不由得冷了几分。

“主子说,让您服了这剂汤药,好好在长春殿闭门思过。”南风垂首,如实转述着自家主子的话。

“还有呢?”

“想明白了,再去见他。”南风继续道。

“还有呢?”

“没有了,请娘娘用药。”南风将小太监招呼过来,将碗递给了浮光。

如此浓郁的红花药香。

茯苓叹了口气,果真他还是那般快的动作。

只是这碗滑胎药入口,她的身子要亏空一段日子了。在这“冷宫”之中,缺医少药,自己真不知该如何调养自己。

“你放下吧。”茯苓推开了浮光的手,“我待会儿自会用。”

南风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离开的意思。

“非要看着我喝下去吗?”茯苓看着南风,问道。

“主子说了,要看您一滴不剩的服下。”南风行了个礼。

“好。”茯苓微微点点头,抓起药碗,仰头灌了下去。伴着急促的咳嗽声,茯苓一张小脸泛着异样红色,将药碗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娘娘有什么要对主子说的吗?”南风面色如常,仍旧稳稳的站在原地。

“无话。”茯苓用帕子拭了拭嘴角的药渍,冷冷道。

“是。”南风弓了弓身,毫不迟疑的退出了长春殿。

茯苓嘴巴里还弥散着淡淡的苦味,不知是药里的,还是心里的。

去见他,又有何用?

徒增烦恼罢了。

她已经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方式与他相见,可叹,我本将心像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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