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末路
陈?
这个字太晃眼了。
温朗只觉得脑仁好像被轰炸了一样,一种恐怖的可能蹭得窜上了他的心头。
他疯狂地按门铃,使劲地拍打着铁门。
然而闻声来应门的人不再是之前六十多岁的躬身佝背的大爷,而变成了眼前这个三十岁左右油头粉面的壮酗。
小门卫瞧了一眼温朗,见他蓬头垢面,胡子拉碴,衣衫褴褛,全身上下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当即白眼一瞥,连铁门都懒得打开,隔着缝隙朝温朗啐了口唾沫,撵道:“哪里来的叫花子,还真会找干净地方要饭。滚!滚!滚!要是脏了我们陈少爷家的地皮,小心剥了你的皮。”
“陈少爷?哪里来的陈少爷!”温朗发疯一样的对着铁门又踢又打。
“哎呦我去9真来了不怕死的?”小门卫瞧着有人跑到了自己管辖的底盘上撒泼打滚,立即乐了起来。
自打他得了这么个狗腿的差事,还从来没有机会能干点狗仗人势的事儿来,今儿可是让他给逮到这个机会了。
小门卫吆喝了一声,立即从院子里闪出了四五个家丁打扮的男子,他们各个手里拿着长棍,面孔却是温朗一个都不认得的。
铁门哗啦一声被打开,温朗还没来得及反应,噼里啪啦的乱棍就好像雹子一样冲他迎面打来。
温朗被踹倒在地,他能做得只有机敏地用双臂遮脸抱头。
身上的疼痛怎么都比不上他心中的伤,他没有能力反抗,更不可能求饶,只能咬着牙忍受着这一切。
“停手停手!快停手!你们这是要打死人的!就算是个叫花子,你们随便驱赶打发了便是,也不能把可怜人往死里打呀!”
这个声音温朗很熟悉,是“温宅”的厨娘宋妈。宋妈的话虽是在帮他,可却显然并没有认出他来。
如雨的棍棒终于停了下来,温朗抱着头蜷缩在地,听着“棍棒们”和厨娘的对话。
“今儿主人不在家,宋妈妈给咱们几个兄弟开个小灶呗。”
“主人不在家,你们就不看门了?麻利点干自己的活儿去!少干些丧良心的事儿!宋妈我得先去照顾小少爷,晚上回来了自然给你们做几个下酒菜。”
“那咱们兄弟就先谢过了!宋妈妈的菜好,人更是个菩萨哈……哈哈哈!”
“滚滚滚!给你们点儿吃的,就一个个嘴比蜜甜!”
“棍棒们”闹哄哄地撤了回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每个人在温朗的身上补上一脚。
铁门重新被关上了,宋妈瞧着地上这个被打得快成烂泥的年轻人,连连念着“阿弥陀佛”。
见这人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宋妈担心他是被打傻了,叹了一口气,上前了一步,轻声说:“以后记得再要饭的话就不要来这里要了!地儿还是那块地,只是好人都死绝了,留下的都是些丧尽天良的……”
“宋妈……”温朗艰难地喊出声来。
他颤抖的声音已经低到了尘埃里,不是因为他身上的疼痛,而是因为落难的公子羞于求助。
宋妈心一惊,眼一亮,赶忙蹲下身来,捧起年轻人的脸。待她辨认出温朗,慈祥的皱纹里堆满了喜悦和忧愁,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少爷?你真的是少爷!少爷你竟然没死?”
温朗沉沉地点了点头。
宋妈立即机警地朝身后大院望去,幸好没人注意到他俩。她赶快抹了抹眼泪,扶起温朗躲到了巷子后面。
宋妈用她那松弛且布满老茧的手,颤颤地抚摸着温朗泥泞又伤痕累累的脸,她的喜悦全都淹没在了眼泪里。
“少爷!你……你回来的好迟啊!”
“宋妈……我妈呢?我舅舅呢?刚才那群人口中的陈少爷是谁?是陈楚吗?为什么我的家全变了?”
温朗有太多的疑问,为什么他只是晚回来了一个月,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夫人她……过世了!”
温朗一惊之下,陡地退后,站不稳了。
“你说什么?宋妈你……你在说什么?”
宋妈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现在哪里还有什么隐瞒的必要?她只得流着眼泪继续说:“老夫人得到消息说是少爷你在火车上遇难了,当即就病倒了,没几天就过世了。”
“为什么……为什么?怎么可能?”
温朗依旧不敢相信,他只觉得昏天黑地,呼吸困难。
“为什么不等等我?妈……你为什么不等等儿子?为什么要听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啊!”
宋妈想要上前安慰,可遭了这种变故,安慰哪里能有半分作用?
她只得轻声地说:“先是建邺少爷带来消息,说少爷您在火车上遇到了劫匪,生死未卜。咱们就求着警察厅派人去找您,可一直都没得消息。老夫人一急就病倒了……谁知舅老爷却带来消息说少爷你已经遇难了,老夫人知道后当晚就合眼了……”
“舅舅?宋妈你说是……我舅舅?他竟然说我死了?”
宋妈拭着眼泪:“当时我就在老夫人跟前伺候,听到那消息已是五雷轰顶,更何况老夫人……少爷,你怎么能才回来啊!老夫人走得冤啊!”
里应外合?舅舅是和陈楚共谋了我的财产吗?
温朗不敢相信,陈楚是外人,一个外人再怎么害他,他都可以理解。但是李岳风是他温朗的亲舅舅,是他的亲人,李岳风没有理由这样对他啊!
温朗此时的目光凌厉到好像能将人直接冻结了一般,他上前抓住宋妈的手腕,急声问:“那些人口中的陈少爷是陈楚?是吗?我的家怎么会变成了他家?”
“还能有哪个陈少爷?就是您的同学,您的发小,您的朋友,陈楚啊!至于这里怎么成了他家……少爷,您都不在了,老夫人也过世了,这温家还不就是舅老爷说的算吗?”
宋妈上前抓住温朗的手,又心疼又激动:“个中细节我一个下人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没两天的功夫,咱这温家就改成了陈家,舅老爷也没了踪影。家里的仆人也被换了个干净,之所以能留下老婆子我,也是那陈楚说喜欢我做饭的手艺……少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只是宋妈我也要糊口啊!”
“我不怨你,宋妈……”
“少爷……不但如此,您的死讯也登了报,您的厂子和码头也姓了陈了!就连文小姐……文小姐她也……”
“倚云怎么了?”温朗悚然吃惊,喊着:“她也死了?”
宋妈长叹了一声,脸已是煞白,恨得咬牙说道:“我倒希望她也死了!咱们温家遭了劫,她……她竟然转眼就跟了陈少爷!”
温朗气急之下一把拽起了宋妈的衣领,这架势简直就要将她直接摔出去。好在他迅速回神,稍稍缓了缓气,赶忙又将宋妈靠着墙扶好。
他冷着声线,一字一顿地说:“宋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少爷,事到如今宋妈我还能骗你吗?那个女人……已经和陈少爷……哎!造孽啊!想您当初视她如珠如宝,捧在手里怕摔着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对她也是订了婚也下过聘了,这在我们老家就已经是您的人了!可结果呢?您这边死讯刚刚传来,她就钻进了别的男人的被窝啊!这男人……偏偏还是陈家少爷!”
宋妈越说越恨,气得直跺脚,话都说完了她才想起去看到身旁的温朗。
温朗的眼睛已然是越来越浑浊,宋妈瞧着打心底里疼惜:“少爷……好在您回来了!那这一切就还有希望啊!”
温朗愣在原地,好像木桩一样没有了任何神情,好像灵魂已经被勾走了。
他轻轻地敛着眼皮,他的呼吸轻到几乎可以被忽略:“我妈葬在了哪里?”
“无人认领,无处安葬……烧了之后我就把她的骨灰埋在了我家后山那儿了。不是宋妈我敷衍无情不认主,实在是有心无力!可怜了老夫人她生前富足,死后却……”
“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