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二度(上)

洁白的世界。

理应闭眼的我,能够看见世界的纯洁无瑕,仿佛我不是身在世界中,而是与世界融为一体。

没有寒冷,没有孤独,没有绝望。

“温暖,羁绊,希望。”理应合嘴的我,能够说出自己的想法。

有人在我身后出现。

“你是谁?”

来者无形无相无言。来者可是这个世界?

他的双手通过我胳膊与身体间的空隙,紧贴我的腋窝把我的身体贴紧在他的身体上。

一个拥抱。

皮肤与皮肤相连,他的温暖传递到我的心田。

这里没有时间,何必说过去与未来。那么,这里可是现在?

“不要离开我。”泪水滴落在空无一物唯余两人的天地间。

刹那——

漆黑的世界。

他还在,世界还在。

睁开的是他的眼:蓝色的幽瞳中有着一片真理之海,红色的血瞳中有着一个命理之轮。

空灵的声音响彻绝望的世界:

“人生如梦,一曲长笛无言中。攘权夺利清廉改,沽名钓誉赤心非。何去何从?追忆,追忆,相知晚矣。莫忧莫惧莫悲切,永生永世永相随。”

“梦?”

坐在自己的床上,睡意朦胧。窗外明媚的阳光射入窗户,把房间的木头地板照得发亮。

“啊……啊?”

惊慌失措,我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指令是:找到我的手机。然而,手机不在我床头柜上。急忙下床打开房门到自己家的大厅,我看见妈妈正把早餐放到保温锅里。

“妈,你怎么不叫醒我?完蛋了,要迟到了!”

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穿上裤子,一瞬间的违和感让我停止手上的动作:“奇怪,昨晚我光膀子睡在地板上的吧,怎么早上穿着短袖在床上醒来?”

“佳和,你们星期日也要上学?”

“什么?”我扭过头看向妈妈,“老妈你糊涂了吧,今天是星期六不是星期日。星期六我们要上学的啊。”

“哎,那是我搞错日子了吗……”妈妈拿出兜里的老爷机,然后举起手机把手机屏幕展示在我眼前,说:“哪里是我搞错日子了。你看,今天不就是星期日吗。”

我取走妈妈的手机仔仔细细查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又生怕自己视力不佳看错大声读出来:“八月十六日,星期日……”

大脑混乱,我尝试着回到现实世界,对我妈妈说:“妈,问你个事:我的手机你放到哪里了?”

“手机?你已经买了?我不是和你说了我会和你一起去买的吗?对了,你哪里来的钱?”一连串问题以及手机上的时间证明我的处境:不知何缘由,我回到一周前了。

重回过去,再重回过去?搞没搞错!

我在无意间做了什么,还是神明在肆意玩弄我?

“佳和,既然你醒来了,快吃早餐,然后我们去买手机吧。”

走在去营业厅的路上,我观察着周围的景物。尽管记忆不是很清晰,但诸如路边跑过的狗妈妈和狗崽子、站在商场前露出美妙胸部的小妹妹、十字路口亲密碰撞的两辆轿车,这些毫无疑问是我在八月十六日去买手机的那天在路上遇见的情景。

“我真的回到一周前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不是没有苗头,只是,硬要把我再度重返过去的事归咎于我所做的两个梦,还不如把这件事归为神明的所作所为来得更切实际。

“天,我已经快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了。”

“佳和,你愣在那里做什么?快过来啊。”妈妈催促我。

我小跑到她边上,她向我抱怨说:“不是你要买手机我们才来的吗。”

“我没要妈妈你来啊;我自己会买。”

“你自己会买个屁。一个高中生买手机,一定会被别人骗了去。像你这样的孩子被人骗了还不知情,以为自己赚到大便宜。”

妈,忧患意识不能说是坏事,但你也犯不着这么担心啊。你儿子大学毕业上社会见过很多欺骗隐瞒事件了,买东西被人骗这种事,我心里多少有数的。

走入营业厅,销售员立刻出柜台笑脸相迎。

“你好。请问是买手机还是办业务?”

问话里为什么要把买手机放在前面呢?啊,相同的吐槽我已经说了两遍了。

“我儿子要买只手机,不贵的那种。”我妈妈先说。

“这样啊。这边请——这里是新出的手机,有很多价廉的款式。”

我妈妈瞅瞅橱窗里的手机标价,为难地说:“这些价格都好贵啊。”

“阿姨,现在大部分智能手机都是这个价格……”销售员开始给我妈妈普及那些智能手机的产品知识。

趁妈妈和那位销售员交谈,我来到边上柜台查看当时我一眼就决定了的智能手机。

“你好。这些是今年比较新的款式……”另一位销售员来到我身边向我介绍产品。

没等销售员介绍完,我指指我身前的这款。

“这款啊。这款是……”

“大尺寸,64g内存,单卡,性能较其它同品牌弱些,主要是功能没有同品牌多,但是有比同品牌其它大部分手机更快的运行速度,实际上使用效果也还是不错的。”

销售员呆住,而后才尴尬地开口:“你了解的还是挺多的嘛。这是新款,刚上市没多久。价格1699元……”

“有活动没?”

“啊,有的。现在购买可以减免两百元……”

“就这部了。”

销售员又呆了一会儿,她可能正在思考要不要向我推荐其它手机。最后她大概是依靠直觉知晓我一定非这只手机不买,准备帮我处理电话卡。

“老朋友,见到你很高兴。”举起花了近一千五百元买到的这只手机,我兴高采烈地和为花钱心痛不已的妈妈走回家。

八月十六日下午我本在家研究手机,然后用手机上上网什么的。由于我已经知道这只手机大致要怎么用,我下午的时间就空出来了。

“今天天气晴朗,外出走走也不错啊。”

与到亲戚家去忙事的妈妈分别,我走在北河街道的马路上。闲来无事,去看看刚才的小妹妹还在不在。遗憾的是,小妹妹已经不在商场前。

“这么美丽的妹子,简直是商场的吉祥宝。去哪了呢……”

四处寻找小妹妹,我还真碰到了我的妹妹。

易梦华是年纪比我小两岁的我的堂妹。有着我们家族特有的“长相出众”之特点的易梦华从小就没有和我走一样的路线,身材苗条直到嫁人生子。和我不同,堂妹从小是真招人喜欢:嫩嫩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笑起来的小酒窝,还有那在你脸上亲你一口足以让你神魂颠倒的巨大杀伤力,我的堂妹是易家里出了名的小甜心。人们都说女大十八变,很多其实是小时候丑长大变漂亮。易梦华小时候可爱,长大竟然更加可爱,而且在可爱中汇入非比寻常的淑女风度,是她班级里公认的班花。顺便说一句,我不是妹控——恰恰相反,我十分害怕和我这个妹妹接触。

“哥,你来商场买东西?”易梦华曙光四耀的笑容招致经过男孩子们的注目。

我望望她边上,没人。

“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易国华呢?”

易国华是易梦华的亲哥哥,也是比我大四岁的我的堂哥。时值暑假他应该在家休息。这里再顺便说一下,易国华才是个名副其实的妹控——我的堂哥十分疼爱他的亲妹妹,而且程度有点过了。具体的事宜我就不列举了,因为实在让同为易氏的我感到羞耻。不要问我为什么没人阻止易国华,那是因为,易国华是个难得的人才加帅哥。他是学校级别的美男,在他们学校校草评选中荣获第一名;他是才华横溢的博士助手,是我们易家门里的骄傲。当然,他绝不是我的骄傲。

“哥哥在家休息。前几天天气热,他和朋友到外面去玩结果中暑了。你找他的话,可以到我家去。”

“不不不不,我不要。”

堂妹动人一笑引得周围的男孩子害羞一笑,甚至有人拿出手机想拍下易梦华的容貌。

“我们到商场里面去吧。”我拉着易梦华的手迅速跑进商场中,才不会让那些小兔崽子拍下我妹妹的绝美容颜。

“易佳和,你和我哥还是合不来?”易梦华很少叫我哥哥,平时多直呼我姓名。

“嗯。”

要说为什么我和易国华合不来,那是因为,易国华不止是个妹控,还是个弟控。易国华的妹控差不多病入膏肓,而他的弟控还在进行时。介于男女有别的关系,即使是自己的亲妹妹,易国华还是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的。但是同为男性——不堪回首的往事:小时候每次到堂妹家,堂哥出现便弄我的脸,或捏一捏,或蹭一蹭。我一度怀疑小时候虚胖就是易国华整出来的。长大以后,每次我到我堂妹家,堂哥出现便和我套近乎,要不与我勾肩搭背,要不使劲摸我的头。易国华,我的耻辱。

“如果给我神明的权力,我会把易国华变成女孩。要不,把我小叔的孩子变成男孩。”我的小叔有两个孩子,两个孩子都是女孩。如果其中一个是男孩,那么我就不会是易家门里年龄最小的男子,也就不会成为易国华的目标了。

“梦华,没想到你在里面啊。”商场入口进来两个女孩,一听我就知道她们是我妹妹认识的人。

“这是我的哥哥,易佳和。”妹妹向他们介绍我。

“你们好,我是……”

“这是你堂哥易佳和?”一个女孩打断我说话问我妹妹。

“对啊。”

那个女孩退后一步上下打量我,对我妹妹说:“你不是说,他是一个比较肿大的人吗?”

易梦华也上下打量我一番,对女孩说:“我有说过这种话吗?”

那个女孩连连点头。

经过她们两人这么一对话,我记起来我第一次重回过去的那天,我的父母对于我身体的异常也没多说什么,一下子就接受了如今的我,如易梦华一样。

“不说这个了。易佳和,我们是来商场买东西的。要不,一起逛逛?”

我婉拒堂妹的邀请,离开商场。散步路上我思考着,如果易国华看见我这番模样,他会作何感想?也许他会对我失去兴趣,没了弟控这个怪异的毛病,毕竟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是颇有不同之处的。

“这会是旅人的杰作吗?”我仰望天空,渴望从云层中找出什么,结果脖子有点发酸。

晚上,我做好饭菜等待父母回家。一进入家门的父母看见我做的饭菜双双说道:“看来明天要下雨了。”

我回复:“明天是不会下雨的。”

八月十七日,太阳的光芒照得我心暖暖的。

思量着是否还有必要带上茶杯,在意识到茶杯的用途不仅是喝茶还有喝水的事实后,我带上茶杯乘坐公交车到达学校。早知道是高嘉丽值班,我没有因此大惊小怪。虽然这几天天气会渐凉,但马上一个酷热天会出现令人措不及防。

“易佳和,早上领读声音大点!”原想着不打招呼进去高嘉丽会把我无视,看来我是小瞧我们班主任了。

草草允诺,我直接前往教室。教室里的人和之前所见一模一样。不对,少了一个。啊,我记起来周一的时候我是在胡鸿刚到座位上时进入教室的。因为胡鸿的座位是在第四组靠北,所以我总是把这个人忽视掉——我绝不是因为胡鸿的长相太过普通才把他遗忘的。

“呃,易佳和,麻烦你让一下。”是胡鸿。靠近一看,我发现这个身高比我矮的男生确实有张大众脸。

“太过普通也是一个特点吧……”我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

“没什么。抱歉挡着你了,不好意思。”我让开道,胡鸿走到他座位上。

早自修结束,我上前倒了一杯水。由于这次我没带茶叶没法喝茶,犯不着开饮水机,徐燕也就没有和我闹矛盾。但毕竟上次这小娃娃当众指责过我,我一回想起这段记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于是我走到教室门口徐燕前面看这小丫头在做什么。

“干吗?”徐燕抬头没好气地说。

徐燕察觉到我的存在前,我看见徐燕在写什么东西。不仅是徐燕,徐燕旁边的白梦奇也在写些什么。

“这是什么?”我问徐燕。

“关你什么事?”

“是班级的班费使用情况和使用计划的报告。”白梦奇回答我。

我曾一度以为白梦奇是白少明的妹妹。两人不只是都姓白,连气质方面感觉都差不多:一个文质彬彬如书生,一个谦谦有礼如闺秀,仿佛是同一个娘胎里蹦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和我闹矛盾啊。”

“什么?”

“没什么,”我记起高中班级里有个班干部职位叫劳动委员的,于是说道,“徐燕,你这个劳动委员当得还是够格的,只是下次别这么蛮横不讲理了。”

“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我又不是劳动委员,白梦奇才是。”

我望望白梦奇,她向我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周一的事情是白梦奇叫徐燕做的?算了算了,事情都过去了。

“真是抱歉啊,徐燕。”我向徐燕道歉。

“你从刚才开始起就在说什么啊,莫名其妙。”徐燕低头写字不打算再理会我。

世界上有很多无聊的事,超级无聊的事也很多,但如果有这么一件最超级无聊的事,想必就是上两场完全一模一样的课:一模一样的题目,一模一样的内容,一模一样的动作,连打了个喷嚏的时间都好像是一模一样的。我望着眼前的洪老师和同班同学们,陷入一种只有我自己才能体会的窘境中。

上午第三节课上课铃响,唐益仁准时到达教室。那副像吃了苦瓜一样的脸我记忆犹新,二次看到反而有了幸灾乐祸的恶意心态。

“快了,轮流答题。可怜的钱建文要尴尬了。”我自语。

如我所想,唐益仁破天荒地用了一次轮流答题。

“不会吧,唐老师竟然让我们轮流回答。”何光正低下头悄悄对韩月说。

“他不会遭遇什么巨大的挫折了吧。”韩月低下头轻声回复何光正。

我凑近他俩被他们发现,他们立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两节数学课上完是午餐时间。我等到唐益仁在和萧辉打完招呼准备离开时迅速尾随而上,问唐益仁:“老唐,今天怎么……”

“易佳和,你今天中午有空吗?要不,我们一起去吃午餐?”该死的萧辉,你怎么又折回来了?

“没空!你不都走了吗,折回来做什么?”我冲萧辉喊道。

萧辉像只受伤的小绵羊一样,低下头说:“平常你邀请我一起吃午餐我总是拒绝你,所以今天我想着要不邀请你一起去……”

“易佳和,你和萧辉一起去吃午饭吧。老师知道你关心我,但老师不要紧的。”唐益仁都这么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推掉萧辉的邀请呢。

走在去食堂的路上,我突然想起之前好像是我邀请萧辉的吧,怎么今天变成萧辉邀请我了。

“难不成,我做了不同的选择改变了未来?”这么一想,神明又让我重回过去,难道是因为之前我在什么地方做了错误的选择而将未来导向了什么不好的方向吗?“我究竟在哪里做错了什么选择啊?”

“易佳和,从刚才开始你就在嘀咕什么呢?”萧辉问我。

“没什么。快点走。”

“食堂排队的人有很多的,不用急。”

“今天开新窗口,队伍有分流。”

如我所说,我和萧辉站到原来的队伍里,不一会儿就轮到我们了。

点完和之前一模一样的菜肴后,我这才想起二中食堂的糖醋排骨挺便宜的。然而,我记起的时候已经把卡放到刷卡机上了。

“你怎么知道今天食堂会开新窗口啊?”萧辉笑嘻嘻问道。

我忽视萧辉的问题,毕竟解释起来很麻烦。我们一入餐桌座位,我就从糖醋排骨里夹了两块最大的肉递到萧辉餐盘里。

“你干吗?”

“少说话,多吃饭。”

“谢,谢谢。不过,你,你用不着给我这么大的两块肉。我想吃的,我想吃的其实是排骨……”

听见这句话我差点晕过去。原来之前萧辉垂涎三尺的是糖醋排骨的排骨而不是没有排骨的肉啊。

“好好好,给你。”我挑了两块有肉骨头又大的糖醋排骨给萧辉。这样一来,我餐盘中的糖醋排骨没了一大半。

“谢谢。那,这两块肉还你。”

我“不用”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萧辉已经把糖醋排骨放到我餐盘里了。

吃完午餐来到食堂外边,天空中的乌云渐渐积聚起来,仿佛马上就会有一场大雨来袭。

“我去寝室收衣服了。”萧辉说道。

“没事,下不了雨。”

看着萧辉傻愣的表情,我连忙掩饰:“我是说,看样子不会马上下雨,你不用急急忙忙去收衣服的。”

八月十七日中午,高嘉丽会在班级教室里教导俞智福好好学习。那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既然“饮水机加热事件”没有发生,我根本没有任何道理要先去教室的。

走在校园路上,观赏着校园风景,我心挣扎:要不要趁这个空闲时间去女生宿舍前面看看?正在此时我看见了前方的唐益仁,他一个人走在食堂回教学楼的路上。

“老唐,”我向他打招呼跑过去问他,“你今天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唐益仁似乎在考虑要不要把他不悦的缘由说出来。

“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谈谈的。作为谈判的二把手,虽然我至今谈判成功案例只有一个,但是请相信我。另外,请不用担心我会把内容外传。保密义务这个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

“啊,”唐益仁像个孩子一样愣住了,然后对我坦白,“其实,我早上和我老婆吵了一架。”把这件事说出来后,唐益仁有点后悔,说道:“我好像不应该把这种事和学生说的吧。”

“那有什么,”我回复他,“不是有句俗话叫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嘛。虽然我不知道为嘛这句话里有床头床尾,不过我相信很快你们就会和好如初的。”

唐益仁听了我说的话呆了一会儿,然后开心地笑起来:“这是不可思议,明明是个高中生,我感觉我像在和一个已经步入社会娶妻生子的人谈话一样。”

“我也想娶妻生子啊。相亲这么多次,找不到自己命中注定的人,我有多无奈,老唐你知道吗?”

“啊?你这个年纪,你爸妈让你去相亲?”

糟了,太过激动忘了我现在是十七岁的高中生了。

“不不不,老师我开玩笑的。我是想逗笑你。”蹩脚的谎言。

“这样啊。嗯,谢谢你。”唐益仁竟然相信了我的谎言。

“那,”我向唐益仁道别,“唐老师,我回教室去了。拜拜。”

“拜拜。”

虚惊一场,我跑向教室。一路上,我小心翼翼避免遇到高嘉丽。

“逛了这么长时间,高嘉丽也该走了吧。”

当我回到教室,除了俞智福、谢长歌和岳琦琦,里面已经有很多的学生了。

中午铃声响起,同学们趴到桌子上午休。好了,接下来某个时刻我就会和值班的高嘉丽碰面了吧。为了避免和高嘉丽四目相视,我也趴到桌子上尝试午休。照理我睡不着的,不知道是不是以这具身体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缘故,我一趴到桌子上,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政治老师朱越已经在讲台上等待上课铃声响起。唐益仁的秘密我已经知晓,那么朱越如此开心的秘密是什么?

“怎么感觉自己像狗仔?要不得,要不得。”

政治课后是地理课。经历过一次的我在陈美芬要我站起回答问题时故作难解模样。和之前一样,陈美芬张开嘴打算旧事重提。趁着她没发声的空档,我立刻说出答案,令陈美芬无话可说。坐下的我担心陈美芬会不会不按套路出牌:我做了不同的选择,未来改变,陈美芬可能又让我站起答题。结果,到下课铃声响起,陈美芬也没有再让我站起答题。

不同于之前的是这天晚上。回到家中的我做好晚饭正打算烧菜之时,我爸妈才回到家。妈妈见到我洗好锅,连忙要我放下来说她会来烧菜。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他们两人都没说一句“明天要下雨了”。

八月十八日,天空中白云多多。偶然有厚厚的白色云层遮挡太阳,不过没一会儿云层移去,太阳又露出来。

时间差的关系,今天到教室已经有七位同学坐在座位上了。

“早。”我向他们打招呼。

“早。”首先回复我的是声音柔和的吴前进。

“早上好。”接着回复我的是整理好书本抬起头的周慧。

然后没有人向我问好了。

我一边望着正在整理试卷的叶果果,一边经过讲台到我座位上去。

“手抓饼吃完了?”途经吴前进身边时我问了他一句。

愣住的吴前进对我眨巴眼睛点点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吃的是手抓饼?”

望着吴前进孩童般的面庞,我的良心在告诫我:不能对他说谎。

“我刚看见的。”还是说谎了。

“可我是在五分钟前吃完的呀。”有这么久?

“其实我是闻到了你有手抓饼的味道,猜的。”

拉开椅子坐到座位上,我瞧瞧被我欺骗的吴前进,他正在嗅自己身上有没有手抓饼的味道。内心产生一种像是欺骗了纯真孩童的羞愧感,我把注意力集中到早自修的领读准备上。

上午第一节历史课,我得重新做一遍我已经做过一遍的试卷。限时做题成了缩短做题时间的游戏。上午第二节历史课,高嘉丽让我站起来回答两道历史题目。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了,但是场内援助的机会不用白不用。令人遗憾的是,这回高嘉丽叫我回答的两道题目中有一道题和之前不同,然而谢长歌还是回答正确。谢长歌这家伙,真的是无懈可击吗?谢长歌回答对问题后,高嘉丽让我和谢长歌一起坐下。

“接下来好像有一道题目是我主动争取的,但我已经坐下了,没有必要回答了吧。”

后来,上次我主动争取的题目这次高嘉丽自问自答,也就没有我出场的机会了。

被轮流答题四次加四次的英语课,对我来说就像是连续八天的早餐都是吃我最讨厌的苦瓜,还是没有烧煮过的苦瓜。不成,我得挑个时间给叶玲一点建议。

中午午餐,我提前来到周慧和陈舒之前所在的食堂餐桌座位上。想着这么坐着或许能等到她们两人,然后我就可以和她们一起共进午餐。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两人没来。我站起观望四周,发现那两人竟然坐到对面最边的餐桌座位上去了。

“果然是我做了不同的选择,未来发生改变了吧。”

刚说完,谢长歌就坐到我和周慧陈舒之间。

“小赤佬,这回我都看不见他们,你还要从中作梗,故意的吧。”

我端起餐盘移到谢长歌那里。他发现我的到来,冷冷地说了句:“走开。”

我偏不走,你能奈我何?

和谢长歌一起吃饭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回首望望后面:萧辉和他以前的同班同学不在。

“谢长歌,你有看见……”

回过头,谢长歌不在座位上了。我四处搜寻,看见他端着餐盘向泔水桶那边走去。原来他趁我转头的时候背着我不声不响地离开了。

“有这么讨厌我吗,也不说一声就离开,大叔——大哥哥我好伤心啊。”

中午午休,和上次不同,这回没有睡意。呆呆地坐在位子上,我暗自思忖二次重返过去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我是在与那位不知名的旅人交谈后才重返过去,说我重返过去与他无关,我是一定不会相信的。要知道,那天晚上不是我先提起的“重回过去”这件事,是他先提起的。感觉他就像有阴谋一样,一旦得到我的同意,便施法把我带回到我的高三时代。“他究竟是什么人”这个问题我思考过,最终我认为他是一位神明。什么神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大部分的神都能让时光倒流吧。现在我面临的问题是,他究竟要我在这里做什么?单纯让我重回过去,何必再让我重回过去。等下,我是在八月二十一日星期五晚上到八月二十二日早上这段时间再度重返过去的……因为重新回到八月十六日,我没能亲眼见证时间为八月二十二日——这么说来,那天我入眠之后有什么事发生才导致我二度重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脑子好乱……”我叹了口气,猛地发觉到高嘉丽的视线。站在教室窗外的高嘉丽盯着我,像是一只野猫盯着一只帅气的耗子,分分钟想把我吃了似的。

“我已经够乱的了,高嘉丽你就别添乱了。”我趴到桌子上入眠。

下午数学课的铃声激醒我。这次和上次不同,醒来的我神清气爽。星期二的唐益仁和星期一的唐益仁不同,又恢复到以前那个上课时偶尔会露出迷人笑容的老唐了。当他把函数的那三道题写在黑板上时,我的神经紧绷起来。然而,唐益仁没有叫同学作答而是自写自答。嗯,老唐确实回来了。

最后一节课临近下课时,班里的几个男生开始躁动起来。与此同时,隔壁班也传来吵闹声。因隔壁班老师的一喝,隔壁班声音突然消失。

“高老师不会也过来吧?”韩月问何光正。

“不会。”我前面的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向我。

“高嘉丽和隔壁班的班主任又不是一个办公室的,不一定会来的。”

如我所说,高嘉丽没来。也是,已经发生过一遍了嘛。

晚上回到家,舅舅和舅妈在我家。以写作业为名我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于买房这件事,无论我怎么劝说我的父母都是徒然的。

写了一会儿作业,我走到窗前望向外面留有余光的天空。明天、后天、大后天我会经历相同的事物。我可以做出和之前不一样的选择改变未来,但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剥除表面,神明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额滴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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