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峰回路转
林中黄口小儿过家家般的一幕并未让濒死的余有长生出任何滑稽之感，反而回光返照，即将涣散的瞳孔中泛起一抹神采。
“公主殿下，此子在家国覆亡之际仍不失忠义之心，日后必是栋梁之材，不若册封其为侯爵之位，领卫将军职衔，在这乱世之中护卫公主平安。”
余有长不理姚夭殿下惊诧的神情，拿起自己的佩剑，注视着单膝跪地的少年郎，目光深邃，像是要看透他的本心。
“少年，你可愿保护公主殿下无怨无悔？你可愿铭记自身洛水国人身份永世不忘？你可愿匡扶正义维护洛水国子民至死不渝？”
儒生余有长怒目而视，声音浩大如洪钟大吕震得少年周身微微颤抖。
“我……我愿意！”
“说出你的姓名！”
“王正！”
“好Ｃ！公主殿下，事急从权，现在就以这把长剑代替册文印玺授予王正，日后山高水长，就由他代替为师护你左右了……”
余有长猛地把手中佩剑插到王正面前，便溘然而逝了。
“老师……”
姚夭扑倒在儒生身旁痛哭失声，惊得林中倦归的飞鸟扑扑楞楞飞起一片。
王正呆呆的看着面前镶金戴玉的古朴长剑，有些缓不过神儿来。短短时间之内发生的事情让他这位最低等的小兵卒心中一片茫然，“公主”、“侯爵”、“卫将军”……这些平日里只在戏文里听过的字眼儿竟然一个个成了真！
自己险死还生从战场上活下来，只是想返回家乡娶妻生子的呀！说不定二丫还在村口老槐树下整日介遥望自己呢！
算了，既然答应了别人就晚些时候在回家吧，反正二丫应该会等自己的吧？王正猛然拔出插在泥土里的长剑用一根破布条缠了一下背在身后，然后拿起自己的铁枪在林子里转悠了一会便奋力挖起土来。
藏风聚气、地脉龙穴这些东西王正自然不会懂，只是随便找了个宽广向阳的地儿挖出一个土坑，不深却也不算太浅。毕竟儒生身上有种气势，看起来很像小时候家乡见过的私塾先生，严肃古板却让人心生敬意。
况且，自己莫名其妙得到的两个头衔可都是这死去老先生的意思。虽然他只是个没见过啥世面的小兵，却也懂得“侯爵”、“卫将军”这些东西是许多人挖空了心思想得到的，甚至还为此丢掉了性命。
自己那位模样精悍的伍长一辈子的愿望就是能得个男爵，到时候衣锦还乡，那些乡绅老爷见了面也要点头哈腰的，多威风！
不过最终那位正值壮年的伍长死在了王正的怀里，整个胸口都被扎烂了，一双眼睛瞪得跟牛犊子似的，怎么也合不上。
虽说洛水国已经没了，这一点在战场上拼杀过的王正比谁都清楚，可他仍然很高兴，就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所以，少年明知道这些高贵的头衔只是一个套在自己脖子上辔头，可是，为了即将覆亡的国家，他仍愿意追逐那根挂在身前的胡萝卜，就跟那拉车的蠢驴一样！
说不定自己上辈子还真是头驴呢，要不然娘怎么总是骂自己驴脾气呢？想到这儿，少年嘴角没来由的露出一丝微笑，不行！拉完这套车一定要回家看看，有点想娘做的回锅肉了……
“你……你干什么？快住手！”
跪在地上哭的跟泪人儿一样的公主殿下一声惊呼，用肿得跟桃子一样的眼睛死死盯着过来拖拽自己恩师尸体的少年。
“埋人啊，不然等日落了那些野狗饿狼就会钻出来把尸体吃掉的，到时候变成粪便拉的到处都是总归不是太好！”
王正想起每到晚上在战场周围游荡的野狗，那咀嚼人骨头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汗毛顿时立了起来，忙把儒生的尸体往土坑拖去。
已经心神俱疲的公主殿下被吓得脸色惨白，嗫嚅着再也说不出什么阻止的话，只得看着少年一抔土一抔土的把自己的恩师埋进黄土之中，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坟丘。
少年干完这些额头上也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稍微用衣袖擦了下，却发现公主殿下依旧跪在那里，身体都开始颤抖了，不由得肃然起敬。心道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主儿，亲生女儿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个……那个，我腿麻了，能不能扶我起来？”
姚夭公主殿下犹豫了半天，发现自个儿实在是站不起来，只得开口求助。
少年脸上顿时浮现出怪异之色，忙走过去把小丫头从地上拉起来，心道果然还是个蠢丫头。
“天已经快黑了，这儿可不是个好地方，咱们还是快点赶路找个落脚的地方吧。”
王正搀扶着腿脚僵直的少女一步一步往林子外走去。
“那……那这些人……”
“这些人就算了，反正不是啥好人！”
“哦……”
“……我今天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不然不会让他们暴尸荒野的，人死为大嘛！”
“嗯！”
夜色深沉，荒野中草木摇动，宛如一个个扭曲的鬼影。
姚夭奋力迈着步子，想要跟上少年的脚步，奈何更深露重，裙摆已经湿透，紧紧贴敷在脚面上，让这个豆蔻女孩步履维艰。
接连的打击已经让女孩心力交瘁，此刻如此拼命的赶路更是让她浑身是汗，咬着嘴唇几乎要掉下泪来。
有心想要停下来歇息一会儿，可这所谓的“卫将军”不过是刚刚认识半天的陌生人，而且还是老师威逼之下强行拉来的，唐突开口平白让他看轻了自己。哎，看面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心思玲珑之人，果然是一副铁石心肠！
“嘘！”
正在姚夭小公主暗自腹诽之际，前面的少年突然停下来伸手对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悄悄的蹲在一片茂密的荒草后面。
夜风拂过，荒草沙沙作响，四周寂静，只有隐隐的虫鸣之声。
正在姚夭疑惑之际，远处忽然响起一片马蹄之声，轰轰隆隆如同雷霆乍起，眨眼就到了跟前，地面传来一阵轻微的颤动。
“吁……”
“千户，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岔路口，一条通向南方的凤梧州，一条往西通往蜀中，请定夺！”
“哼！这洛水国余孽现今只孤身一人，凤梧州距此万里之遥，如果她真有胆子穿越蛮荒，就由她去好了！你们现在快马加鞭赶去入蜀的要道处把守，万不可让其进入蜀国地界！”
“得令！”
又是一阵马蹄声响起，遥遥没入西方的黑夜中。
“上师，此地平坦开阔，料那丫头的脚程也快不过战马，还请你施展神通探查一番，看能不能找到她的藏匿之处。”
“桀桀……如果你舍得放弃两位手下的性命，老夫耗费点法力又有何妨？”
夜色中突然响起一阵夜枭般的怪笑，有如金石摩擦，让人头皮发麻。
“诶，为了陛下的大业，一点点牺牲还是必要的！”
“不！千户，不要！”
“啊！啊！”
两声惨叫刺破夜空，姚夭脸色苍白，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忽然感觉肩头一沉，发觉王正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旁，示意她跟在后面，二人悄悄往身后的黑暗中摸去。
走出不远，周围忽然挂起一阵寒冷刺骨的阴风，让人牙齿打架。
“啊！”
姚夭突然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作一团，恐惧的看着身前一团白雾。
王正一把把受惊的少女拉到身后，二话不说挺枪直刺雾中容貌扭曲的鬼影，果决到让人诧异。
“桀桀……小老鼠，看你们还往哪跑！得亏了这两个新鲜的阴魂，不信你们闻闻，还带着热乎气儿呢！”
随着一声怪笑，荒野中人影晃动，七八位衣甲鲜明的燕国士兵冲了上来，把王正和姚夭围在当中。
“上师果然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揪了出来，真是神仙手段！”
圈外走进来一位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带着一只半块铁钟一样的头盔，眼神阴历。后面跟着一位容貌奇丑的道人，穿着黄褐色的道袍，面目狰狞，毫无生气，像一只披着人皮的骷髅。
“桀桀，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千户大人，等会儿这个丫头你们带走，这少年交给在下如何？”
“当然可以！任凭上师处置！”
在二人眼中，姚夭和王正俨然已经成了阶下之囚，竟开始算计了分功起来。
“喂，你们这些燕国的杂碎，商量好怎么死了吗？当初在战场上我可是挑翻了不少跟你们一样鼻孔朝天的废物！”
王正一晃长枪，满脸讥诮之色，如同那些大燕将士才是被包围了一样。
“哼！逞口舌之利！上！”
八字胡一声令下，两名手持朴刀的士兵一起冲了上来，左右夹击，钢刀搂头盖脸呼啸而下，声势骇人。
王正一声冷笑，枪尖向左点击在刀锋之上，借势腰身拧转，一枪便扎入右边之人的咽喉，鲜血喷射而出，洒在草地上犹自冒着腾腾的热气。
左边的军士见状心头一寒，还在愣神之际，背对他的少年微微躬身，枪尖朝上，双臂一扬，漆黑的长枪划过肩头，重重的撞在他的面门之上，骨头碎裂声随之响起，面门陷成一个深坑，血水溢出，眼见是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