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侠客行

贾思珍拒绝了罗醒了三人中午聚餐的邀请,“岁数大了,也就不和你们年轻人凑什么热闹了?再说我最近吃素,顺便也清理一下肠胃。所谓肠素则心清目明,我这本事贪不得口腹之欲!”

“不让你花钱,你这道理讲得我都没有食欲了?这大中午的都是吃饭的点儿,这雨又一时半会儿的停不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买卖?”章小岭劝着,饭桌上也好继续让贾思珍给自己算算春天来临的日子,毕竟吃人嘴短不是?何况吃的还不是自己!

贾思珍只是微笑不语。

罗醒了三人出门后并未走远,只是在对面寻了一个卖鱼头泡饼小饭馆。落座后,章小岭一边翻着菜单一边念叨:“明天又是周六了,你还是回家吃饭?也不知道咱妈的手艺如何?不过想来应该不差,那个三明治的味道至今令我回味无穷。”

罗醒了装作没听懂,看着窗外的小雨继续发愣。

“你说咱们如今也算是旗开得胜,怎么也要找个机会庆祝一下不是?现如今连小买卖开张还要放两挂鞭炮,图个喜庆热闹呢?你说是不是啊?罗罗?”章小岭扑闪着小眼睛,继续循循善诱的念叨。

罗醒了继续发呆,这日子过的还真快?焦不娇也快开学了吧?前两天焦不娇打来电话,娇蛮的命令罗醒了:“周末你要陪我,我们去逛装修市场。订好了装修风格就不用你操心了,不许说没时间!”当时忙着佟素素的案情总结,罗醒了也就胡乱的答应了。谁知这日子马上就近在眼前了,还真是头疼啊!

“今天罗罗不就请咱们吃鱼头泡饼吗?怎么还要吃?下一顿是吃你还是吃我?我可没有钱!”冯国栋有点儿不好意思,打断了章小岭的铺垫。

“你个瓜皮,回去就把你洗扒洗扒蘸酱!这里的鱼头泡饼,手艺还不如二张师傅。这也能叫请客?不是,这也能叫庆祝?你的眼皮子太浅,要庆祝没个八碟八碗怎么行?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礼儿?喂?罗罗,醒醒!”章小岭拿菜谱在罗醒了面前晃着。

“好,你就是想吃什么的时候脑子好使!赶明个儿挑个黄道吉日,我请你们两个,咱们鸿宾楼的干活!如何?”罗醒了点起一支烟,对章小岭的执着很是无语。

“干嘛还选日子啊?这一杆子还不给我们支到2008年?我看明天就是个好日,也别鸿宾楼,那多破费?就让咱妈弄两菜,我们去你家随便吃点儿就行。不图吃,就图个喜庆热闹!再说你取得这么大的进步,也应该让咱爸咱妈高兴高兴不是?”章小岭说的合情合理,而且还颇为体贴。看来是谋划已久。

“明天不行,明天家里有客人。”罗醒了的头疼有些加剧。

“有客人更好啊!?这样还可以捎带手的、不那么刻意的就把自己宣传了一番,也让咱爸妈含蓄地涨脸面不是?你看啊,我这里面还暗含着这么几个好处,第一,”

“你们到底点不点菜?我这里可不是茶馆,马上就要上客人了。要说书就去文化宫,那地方也宽绰。”饭馆老板在旁边杵了半天了,这会儿终于是忍不住了。

“来个鱼头,要我这么大脑袋的有没有?”章小岭对着没个颜色的小老板怒目而视!

“有!二十斤的胖鱼头都有!我看你的脑袋也就十来斤,要沿可沿的话那得过称要!”小老板也是毫不含糊得瞪着章小岭,嘴撇的比章小岭还夸张。

“哈哈~老板别生气,就是开个玩笑。您把您这里的特色菜来上两三样儿,够我们三个吃的就可以了。耽误了您的生意,抱歉抱歉。”罗醒了赶紧打圆场儿,顺便按住了要炸毛的冯国栋。

待老板走后,罗醒了劝慰着章小岭,“我们就在这里待几天,可贾爷还要在这里做生意呢?贾爷已经很帮忙了,不要再给人家找麻烦。再说你絮叨的时间也的确够长了。”

吃饭的时候,罗醒了看见一个有些踮脚的男人,急匆匆的走进了贾思珍的小门脸。“看来能够让贾爷吃三天的买卖来了!?”罗醒了笑着寻思,又低下头,一边吃一边应付着章小岭的絮叨。罗醒了忽然觉得那个背影有些眼熟,但又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那人气冲冲从贾思珍的小门脸里出来了。时间很短,难道买卖没谈成?不会啊?贾爷的手段自己清楚得很,又是雁过拔毛脾性,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打发了?

那人抬头四下看了看,便朝这间小饭馆走了过来。一进门就冲老板喊道:“来两个下酒的荤菜,再来半斤二锅头。要快,我赶时间!”

“得嘞,您稍等,马上好!”老板眉开眼笑的应着,转身便进了后厨。

罗醒了打量着来人,依旧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就像是掉在地上的一粒芝麻,如何努力也捡拾不起来。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似乎是江、浙一带的南方口音。很胖,也很粗壮。方正的黑红的脸膛儿锈迹斑斑,左侧眉中有一道细微的疤痕。飘忽的眼神中,带着掩饰的很好的戒备。

这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却为何又有熟悉的感觉?罗醒了的目光又逐渐向下探寻,简单的体恤衫和牛仔裤,都是假名牌,没什么特别。脚上是一双沾满泥泞的、内增高式样的运动鞋,踮起的左脚跟似乎磨损的尤其厉害。此刻他正伸出手去抽取桌子上的一次性的筷子,用的是左手,手腕上带着一块表盘硕大的电子表。看着他剥去筷子上包装纸的动作,罗醒了的眼睛逐渐明亮起来。

“冯哥,你去和那个黑胖子搭把手。找个茬,最好把他的手表撸下来。我还差一个蟹节,需要再确认一下。”罗醒了用脚踢了一下冯国栋,压低了声音说道。

冯国栋点头,随即站起身朝那个粗壮的黑胖子走过去。“什么黑胖子?胖子怎么可能黑?”章小岭凑了过来,他背对着门口,没有注意进来的人。

“一会儿准备上去帮忙,疯子可能一人应付不了!”罗醒了注视着冯国栋的后背,没有和章小岭解释。

“你敢瞪我?呦呵?还瞪?找揍不是?你给我起来吧!”冯国栋果然还是简单直接,说着便伸手抓向那个黑胖子的肩膀。

这个粗壮的男人从冯国栋起身时便已经紧绷了身体,目光也一直在扫视着冯国栋这边的举动。此刻见冯国栋上来便直接动手,他也是稍一愣神儿便迅捷的架住了冯国栋的胳膊。

“朋友,有话好好说。出门在外的何必总找不痛快?”这粗壮的男人对自己的身手很有自信,稳稳地托住冯国栋的手臂后,稍显示弱的开口试探。

若是换做旁人也许会有片刻迟疑,但是对疯子一般的冯国栋却是对牛弹琴。冯国栋一搭手,发觉对方在力量上并不比自己弱,立时也是激起了争强好胜之心。他二话不说,另一只手如电般探出,瞬间便抓住了黑胖子的右肩。接着双臂同时发力,大喊一声:“起!”

“上!”罗醒了也是发喝一声便窜了出去,章小岭则是抄起另一张桌子上别人喝剩下的空酒瓶紧随其后。

冯国栋的瞬间发力才堪堪将粗壮的黑胖子带离座位,双膀较力之下竟是不分伯仲。冯国栋喝声未绝便拧腰错步,再次发力试图将对手用一个背摔放倒。这黑胖子并不慌乱,左手顺势下压后便已抵住了冯国栋的腰。时机拿捏的很准确,恰是冯国栋旧力已卸新力未生之际,看来也是一位老江湖。

罗醒了的近前,使得黑胖子略微有些分神。正要发力试图摆脱冯国栋的把握,忽觉下体一阵剧痛,眼前也是一阵阵的发黑。手上的力量刚有松懈,身体就已然腾空而起。背部传来的疼痛,丝毫不能减轻下体带来的灼热感。他不禁也是“啊!”的一声呼喝而出,随即便被冯国栋麻利的翻转过去,背剪双手铐了起来。

此时,黑胖子发晕的脑子才有点儿反应过来,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两个字,“卑鄙!”

罗醒了也是不自觉的并拢了双腿,俯下身解开了黑胖子手上的表带,仔细观察着被表盘挡住的手腕皮肤。黑胖子虽然背着身,但也察觉到了罗醒了的举动。他尝试着挣扎了两下,便泄气的放弃了。看着被烟头烫的坑坑洼洼表皮,罗醒了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罗罗,怎么个情况?对的上吗?”章小岭用一只脚踩宗胖子,轻声地问着罗醒了。他此时已经明白,罗醒了肯定是发现什么端倪。

“你们这是干什么?怎么能随便打人?看你们把我这里祸害的?你们要赔!”看着已然四散的客人,从操作间出来的饭馆老板暴跳如雷。

“范平江,模样变化很大嘛!?将自己吃的这么胖还晒的这么黑,看来也没少下功夫嘛!?可你右手小指缺的一节,是没办法接上的。这内增高的鞋也是自己特制的吧?好用来遮掩你坡脚的毛病。手腕上你烫掉的纹身,应该是你杀死的李小丫的名字。那个拒绝你的女人如果还活着,想必也是为*为人母了。你潜逃了十一年,如今也该还账了!”

罗醒了站起身,踢了一脚黑胖子。转身对饭馆老板说道,“我看你和这个范平江很熟悉的样子,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我怀疑你窝藏重大嫌犯,妨害执法!”

“哪有?几位警官,我这里迎来送往的见谁都是一般的客套。这个人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我可没有窝藏嫌犯啊!?”饭馆老板瞬间萎靡,连连出声辩解。

“客套?怎没见你跟我们客套啊?我看你分明是和他亲近的很!疯子,给齐所长打电话,让他过来领人。这个黑胖子就当是我们送给他的一点功劳了,顺便感谢一下他这些日子以来每天的招待。”章胖子扑闪着小眼睛瞪着饭馆老板,对冯国栋大声吩咐着。

“别,别!我和他真不认识!这顿饭就当是我请诸位了,砸坏的东西我自认倒霉,都不用赔!”饭馆老板的额头已经见汗,不是热的。

“呦呵?瞧你这话说的,当爷们儿没吃过饭?疯子,还愣着干嘛?打电话啊?我说的话不好使吗?”章小岭用脚碾着地上的黑胖子,撇着嘴依旧是不依不饶。

“您看我这嘴笨的!?今天我这里就没开门,自然也是没见过诸位。这些破桌子破椅子我早就准备换新的了,都是我自己砸的,一会儿准备送后厨烧火。诸位赶紧走吧,我这里今天盘点。”

“哦?看来我们也只能是换个地方吃饭了?唉,我们也是听闻你这里的手艺不错,这才过来看看。既然如此,我们回吧?疯子,走起!”章小岭挥舞着手里的空酒瓶,也没披雨衣,便挺胸叠肚的走了出去。

冯国栋架起地上垂头丧气的范平江,也是紧跟着出了门。罗醒了有些尴尬,掏出三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到桌上,“老板别紧张,我们那个谁,有点儿生气你刚才对他的态度,我本想替他找补找补,便和你开了个玩笑。谁知那个谁还没完了?对不起啊,您多担待!”

“哪里哪里,不打不相识嘛!?”饭馆老板尴尬的笑着,也是连连点头,暗自庆幸不已。

下午的时候,齐所长眉开眼笑的来到了贾思珍的小门脸。“对上了,指纹都对上了。小罗同志,你的眼神很好啊!我可要好好的感谢你才行,你们这是送了我一份大功劳啊!这样,今天下班,我招呼几个同事作陪,咱们一起热闹热闹。旺顺阁怎么样?!”

“还是鱼头泡饼啊!?有女警花一起吗?要是没有就算了,我还要抓紧时间去寻找我的另一半呢?”章胖子翻着白眼,对齐所长的热情颇不以为然。

“您不必客气,都是一家人,应该的。我不是也没感谢您对我这两位同事的照顾吗?吃饭就不必了,都在心里了。我们三个每天都要按时回单位,要不我师傅不放心。呵呵~”罗醒了始终羞于自己脸皮的瘪,跟章胖子在一起总感觉还是习惯装作视而不见的好。

“那就先记着!饭还是一定要请的!那就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范平江的?我们也好学习学习。”齐所长后续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也就不再坚持了。罗醒了随后又将这个逃犯的情况介绍了一下,网上的通缉令也有情况说明,只是不够详尽。

“范平江,浙江天台县人。今年三十七岁,原本是个白净瘦弱的年轻人。有一个交往两三年的女朋友,名叫李小丫。他自己原本在当地跑运输,家境也还算比较殷实。1995年他酒后驾车撞到了桥墩上,车报废了,人也瘸了一条腿。女友李小丫随后和他分手,准备另嫁他人。

范平江将李小丫作为一切祸源的根本,待身体恢复后便伺机报复。1996年四月底的一天,他将李小丫诱骗到了一个僻静的地点,用事先准备好的绳子将其勒死并就地掩埋。他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便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家了。

谁知李小丫也事先做了防备,去见范平江之前,将见面的事情告知了自己的闺蜜。随后警方便拘留了范平江,并且对其当天的行踪展开了调查。由于只是初步怀疑阶段,所以羁押的措施并不严密。范江平趁看押的疏漏空隙,从三楼的审讯室越窗逃跑了。

当时浙江省下发的协查通报中记录的比较详细,范平江虽然没有犯罪前科,但在跑运输之前也是劣迹斑斑的人物。坑蒙拐骗、打架斗殴都有参与,还有一定的拳脚基础,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柔弱。

而且这个人还很狡猾,有一定的头脑和急智。他逃跑的时候就是用写交代材料的圆珠笔内的小弹簧,撬开了手铐。又将室内预备的饮用水将自己的衣服浸湿,用缠绞的方式将三楼审讯室的简易防护栏绞变形,然后攀着排水管跳楼逃跑的。

我是去年刚刚毕业后,分配到了浦东新区的刑警队。由于是新丁,不怕你们笑话,我连现场都没出过。干的都是一些后勤的伙计,其中档案和各种协查通报接触的比较多。

加上同事们的照顾,确实也是闲在的无所事事。因此无聊之余翻看的比较勤,自然也就记住了其中几个比较特别的案件。呵呵~我的记忆力还不错。”罗醒了的记忆力一直是他引以为豪的,通篇的协查通报叙述的简明扼要。说完后,自己也不觉的笑了起来。

齐所长走后,贾思珍笑眯眯的说道:“你们明天就不必来了。其实我之前就和李老倔讲了,小罗你已经可以出徒了。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你的了,你欠缺的就只是时间和实践了。

谁知李老倔非要你自己觉得可以了才肯罢休?看你们今天闹的这动静,再这么下去我这里只怕就要关门大吉了!?哪个心里没鬼的会求神问卜?又有哪个看到你们在这里折腾还敢进门?”

“呵呵~假老道,让我们走也可以。先来个欢送会吧?鸿宾楼怎么样?”章小岭一听贾思珍如此说道,便立刻条件反射般的开始了讨价还价。

“欢送会?好啊?来,我先给你开个追悼会!”贾思珍已然气得是真气外放,丝毫不再顾及所谓高人风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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