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燕子归来为我报仇
我越想越觉得委屈,太委屈,喉咙里好像卡了一根大大的鱼刺,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夜幕也无法掩饰心里的悲哀,任凭眼泪在风里飞。想起刚看过的一本书, “雪花之所以是白的,是因为结晶颗粒之间有填充空气的间隙。如果我们挤压一朵含有空气间隙的花使空气散出后,软绵绵的花瓣将变得黯淡无光”。此刻的我像极了这被挤压了的花,不仅心里黯淡无光,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要卑微到尘埃里。
我不想马上回家,但一时却又想不到可去的地方。拿起手机,把通讯录从上翻到下。想给老公打电话,但如果告诉他会有怎样的后果,不用想就已经知道,他会不会直接拿把菜刀杀上别人家门都不好说,还是不能让他知道。想起一个熟悉的号码,这是一个很久没有拨过的电话,它属于燕子——我唯一的好朋友。曾经那每一个数字都是那么的熟悉,两年前的某一天却突然成了无论怎么打都只有盲音的僵尸号。我不抱任何希望地再次拨通,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忍不住。也许是上天都听到了我的祈祷,这次铃音刚响了两声却有人接听了,我内心激动和狂喜之下几乎要喊出声来。
“喂?”我擦干眼泪,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谁?小兰?!是你吗?你个死妮子舍得打个电话了,你之前号码是不是换了,找你找了好久都没你消息,你现在在哪儿呢?!”果然是燕子的声音,连珠炮似的一句接着一句,好像这两年的无法联系都是我的原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虽然满是责怪,心里却暖暖的,我知道她跟我一样都一直相互惦念着对方。无论时间如何流逝,见与不见,它始终如以前一样就在那里,在我们的心里,而这就是友情。燕子是我中学到大学的同窗,又是室友,又是最好的朋友。毕业后,我们来到同一个城市,就是为了以后还能常见面,继续做伴。她当着老师,我做着编辑,刚开始的几年,虽然在不同的单位,也在不同的城区,但每隔个十天半月我们都会约着一起出去玩儿,去爬山,去唱歌,两个人疯疯癫癫,傻呵呵的乐。
五年前我结了婚,她单着,两个月一见。四年前,我生了孩子,她还单着,不知不觉,半年才得一见。两年前,我坐公车时,被一小偷盯上,下车发现手机不见了。之后换了个手机,又因为工作需要,换了个电话号码,谁知道再打电话,已经号是人非。我去她学校,她同事说她离开了。我多方打听却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她就这样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消失的干净彻底。
“真的是燕子吗?你还在用这个号?你没换号?你还说我,你这两年去哪了儿啊?你现在在哪儿啊?”我一连串的问题等着她回答。
“我已经不在原来的学校了,换了份工作。现在住星尘花园,好像离你们单位之前的办公楼不远。你还在原来的单位吗?”她兴奋地说。
“那你为什么突然消失了?我找过你很多次,都没有消息。”
“你现在在哪?发个定位过来,我现在过去找你。”她迫不及待要见面,我又何尝不是。
发完定位我才意识到,这是大街上,该找个咖啡馆或甜品站会好一点。又想起估计已经被眼泪冲花了的妆,想想还是就这样吧。这灯光,正好可以掩饰一下自己的狼狈。
十几分钟之后,燕子从一辆朱红色的士车里下来,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我面前。一双平底缀着蝴蝶结的汹皮鞋,一件及踝的带有小碎花的黑色长裙,背了一个单肩的书本大小的红色皮革包,头发在后面束成了一个低低的马尾。整个人变淑女了很多,就是眼睛四周好像有些浮肿,皮肤白得好像擦了太多粉。
我俩在这样的秋夜,这样的大街上,就这样见面了。本来想着应该很激动兴奋的,四目相对,却彼此沉默了,只剩下眼泪悄无声息地挂在脸上,灯光照射下还闪着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说,“我们是不是该来个拥抱。”于是我们彼此相互交错搂住对方,哭出声来。
“怎么了?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我帮她擦了擦眼睛。
“嗯,嗯,对,你说得对,我这是怎么了?”她尴尬地捂住了双眼。
“你好像胖了。”我说。
“你瘦了不少。”她说。
“走吧,我们沿街走走,聊聊天儿。”我拉起了她的手,一股冰凉的感觉传了过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现在可是夏天。”
“要不找个地方坐一坐,”她提议道,并没有理会我的疑问。
“算了,不想去,还是遛街吧,我们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干。”
“那时候咱穷死了,当然逛大街省钱啦,傻妞!”她总喜欢这样叫我。
“不管怎样,我还是喜欢这样。”我执拗地说。
“好吧,两个大傻,傻逛街,哈哈!”她的幽默感又回来了。
“你!哈哈!”我一下被她逗乐了,心里压抑的烦恼瞬间舒缓了很多。
我们一边笑,一边沿着马路走着,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好像都陷入了沉寂。一路黄色的落叶,被我们踢来踢去,成了无辜的玩具。
“傻妞,说吧,今天遇到什么事了?电话里你声音有些异样,一过来我就注意到你好像哭过。”正走着走着,她突然问。
“没,没有,没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能再见到她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么难得的时光,又何苦再给她增添烦恼呢,自己的事情还是自己消化吧。
“肯定有事,别再装了,我太了解你了。你一向坚强,不会无缘无故,也不会轻易掉眼泪。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还瞒着我?”她有点生气。
“真的没事!”我继续掩饰着。
“你不说,我走了!你没把我当朋友!”她真的生气了。
“你别生气,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抱住她的胳膊解释道。
“不急,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说。”她盯着我的眼睛,安静地等待着。
见她如此,我从头到尾,原原本本的,把今天公司和餐厅的事情跟她讲了一遍。
“人渣!!怎么会有这样的无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啊!也不撒泡尿照照!”她气得撸了撸袖子,要马上冲出去跟人打架的架势。
“我上班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碰到。恶心至极。”我望向深深的夜空,好想问下这星笼月照下,怎么会生出这样像苍蝇一般的人。
“你等着,我给你出这口气!让他妈的为自己的行为付出该付的代价!就那熊样儿,不知道祸害了多少*!”燕子越说越气愤。
“不行,你打不过他,再说也违法!我已经想好了,大不了辞职不干了!我明天就去递辞职信!”
“软弱就是对恶行的纵容!你就是太软弱!”燕子愤愤地瞪了我一眼。
“公司要钱发工资,后面肯定还是要继续合作。今天吃饭这事本来张总说来的,中途却临时有事,更没想到刘斌会有这色心。再说了,我不想你为了我的事有什么麻烦!虽然我真的会很感动!”
“你就是太会为人着想了,你们那个张总也绝不是什么好人,绝对伪君子一个!他俩肯定是串通好的!天下哪有那么多刚刚巧的事,他那么重视这个客户,印刷出了问题又是送专访,又是送广告的,就是要留住客户,这么重视的事情怎么可能因为家里的一件事就放弃了。肯定是他们事先有过沟通,刘斌那色鬼提前说好的,即使不是名言,以你们张总在职场的经验,怎么可能不明白对方用意。终究是你自己太傻了,看不透人心,看不懂谦谦君子背后的虚伪。”燕子恨恨地说,“亏你这么死心塌地的为他卖命!愚蠢至极!如果后面刘斌继续耍流氓,你怎么面对?怎么解决?”
“我没敢多想,真不愿意多想,想起来就头痛。”想到这,我整个脑袋都像灌了铅。
“不管你怎么说,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这口气我一定得帮你出了。朋友就是要两肋插刀!”燕子坚持着,眼神里充满了深沉地坚定。
“我的事你别管了!我本来从饭店出来的时候特别想告诉强子心里的委屈,后来想想如果他知道了估计要拿刀砍人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个女孩子,我不要你刀插两肋!我要我们天天都可以高高兴兴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我似乎已经看到燕子跟人打的头破血流,场面可怖的样子。
“对这种事,强子如果不拿刀,他都不配当你老公。你多大人了,还跟孝儿似的,放心吧,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愣头愣脑爱冲动的小姑娘了。”她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着她,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还是之前的她,却又不是。但心还是那么热,情还是一样真。十年前的一幕,又重新浮现在我面前。
刚上大学那会儿,一个别班男生天天纠缠,不是每天一封情书,就是在我宿舍楼下,对着我们宿舍窗户,抽风了似的带着两三个朋友一起大声喊我的名字,连续十几天天天如此。
我那时候只知道躲,整天吓得不敢出教室,不敢出宿舍,从宿舍到教室,必定拉着燕子。一天,燕子忍无可忍,趁着他们又在楼下喊,一盆洗脚水浇了下去,北方的秋天是有些冷的,那几个人的遭遇可想而知。当时我们看着他们的狼狈相,笑到胃抽筋。
可是后来,不记得隔了多久,只记得是那一个冬天里第一场雪,下得不大,却很冷。燕子下自习有事没跟我一起回去,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有人就从她身后把她抱住,拉到了学校围墙边的小树林里,然后十盆冷水从头到脚,一遍一遍地浇。那一晚等她艰难地回到宿舍,衣服外面已经结了小冰渣。紧接着她高烧连续几天,躺床上还一直说胡话......
“放心,这次我不会泼人洗脚水,也不会被人泼。”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硬生生地打断了我的回忆。
燕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跟以前一样,两年后的今天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却因为我的事让她跟着一起烦恼。而有这样的一个朋友,算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每每在关键时刻,即便她只有小小的肩膀,也要试图变成一堵坚厚的墙。我已经开始后悔了,不该跟她讲今天发生的事,还有那个恶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