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六谷厨馆显名扬
杭州府行人络绎不绝地涌动，穆杰站在六谷厨馆外，几乎没有落脚处。方怡踮起脚尖望去，只见馆内更是拥挤得水泄不通，数个少年同一名庖厨装扮的中年男子比试厨艺，不到片刻便认输，引起阵阵欢呼喝彩声。
陆芊在穆杰耳边悄声问道:“你不是厨艺高超吗？不如去试试罢。”穆杰呵呵一笑，说道:“现在你就承认我的厨艺啦，从前不是都说我比不上你吗？”
陆芊道:“你不会怕上前丢人罢，不过这是自然，乌泱泱一大群人看着出丑，确实没面子。”穆杰向来不喜被人激将鼓动，立即便回道:“我不可能会出丑的，你好好瞧着！”说罢，便大踏步地走上前去。
六谷厨馆的馆主体形壮硕，面如重枣，一身腱子肉显露在外。馆主遥指不远处桌上摆放的金刀，抱拳喊道:“诸位，今日我为馆选才，若谁的厨艺比得过在下，这把宝刀便赠与他。”穆杰毫不胆怯，径直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馆内。
馆主点点头，又向外头喊道:“不错，已有一位少年敢上前挑战，还有旁人吗？”言下隐隐有挑衅的意思，外围众人见馆主精湛绝伦的厨艺后，皆默不上前。穆杰道:“不必旁人，我与你比试即可。”
方怡对穆杰自然极其放心，而陆芊与陆毅却不知穆杰在数月之间，厨艺便大为长进。有的看客叹道:“这毛头小子胆敢挑战馆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另一个看客道:“又是等着被耻笑的少年。”
穆杰一脸肃穆地看着馆主，漠然道:“如何比试，又有何要求？”馆主笑道:“没有那么多的要求，咱们比三回合。先来试试刀工手艺，若你败给我，则不必再比下去。”
穆杰走到准备好的灶台上，缓缓说道:“可以开始了。”馆主道:“这一轮要求谁先切好桌上的十根黄瓜，谁便是赢家。”穆杰低头应了一声，站在一旁的馆内学徒便急忙敲响金锣，
馆主出神入化的刀工速度早已被众人见识过，没想到穆杰如同迅雷般的刀法更是精妙无比。不一会儿的工夫，穆杰便先于馆主切好黄瓜，馆主抱拳笑道:“这一轮便是你赢了。”说罢，周遭的看客先是怔了怔，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穆杰面带令人无法看穿的神情，淡淡说道:“接下来要比甚么？”馆主道:“为厨者，需掌握菜点的搭配，故此本轮考验的是打荷的本领。”
馆内外的看客大多面面相觑，浑然不解打荷为何意。馆主瞥见众人神色，解释道:“所谓打荷，便是通俗的杂工，为主厨作副手。”众看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皆忙着看馆主与穆杰比试厨艺。
穆杰问道:“这次有何要求？”馆主道:“制作酱料，种类不限，口味全凭门前诸位评价。”又随着一声金锣响起，穆杰将案板上的姜蒜葱剁碎搅拌，又缓缓注入少许酱油与米醋。
馆主不慌不忙地筹备自己的酱料，穆杰拿起红杭椒与白芝麻，顺势纷纷顿碎。穆杰又将其统统倒入热锅中颠勺炼汁，不一会儿的工夫，一碗浓浓的酱汁便被穆杰端出来。穆杰丝毫没有慌张，悠然地撒上些许白糖，顿时一碗甜辣酱便做成。
与此同时的馆主也刚好完成，他见穆杰不仅动手能力极其熟练，而且在调料过程中不忘收拾桌上的食材。馆主心中暗暗想道:这少年当真是不可小觑，我要全力以赴才行。
馆主端着自己做好的酥肉酱和穆杰所做的甜辣酱，将其递给等待已久的众看客，站在后头的人皆不满且失望。十人之中竟有七位认定穆杰更胜一筹，馆主道:“若你能在最后一场赢过我，这金刀便是你的啦。”
穆杰兀自淡然自若，心想:怡妹此刻能瞧见我，接下来定要胜过那人，好歹不让怡妹失望。馆主道:“最后一轮便是比试菜肴，桌上食材皆为一致，稍后便仍由外头百姓品评。”
方怡看得不由紧张起来，夏荷在方怡耳边悄声道:“小姐，你是在为穆公子担心吗？”方怡一听，登时变得面红耳赤起来，陆毅瞧见她如此窘迫的样子，忙问道:“方姑娘，你怎么啦，是不是累着？”
方怡摇摇头，回道:“多谢陆公子关心，我只是觉得人多气闷，过会儿便会缓缓。”陆毅不由得心头一紧，忙道:“这可不行，我还是先带你到阴凉的地方休息片刻罢，反正穆兄做菜还需要不少工夫。”
夏荷忙搀着方怡，向陆毅微笑道:“陆公子，你放心罢，我会照顾小姐的，不劳烦你费心啦。”陆毅见方怡毫无心思闲聊，便悻悻然地看向六谷厨馆的比试。
数百人皆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场比试，皆不由得为眼前的陌生少年暗暗捏把汗。穆杰看着砧板上的草鱼和些许佐料，心中突生一个念头，微微一笑，便开始动手做菜。
金锣早已敲响，穆杰飞快地清理草鱼上的鳞片，随即拌下准备好的生姜与蒜苗，倒入油锅顿时鲜香四溢，众看客皆是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
馆主厨艺丝毫不弱，他也极其神速地清理调配好草鱼，却是与穆杰不同的做法。只见他将一条草鱼完全放入蒸箱中，不一会儿的工夫，清蒸鱼便被他端了起来。与此同时的穆杰也将草鱼油然出锅，众看客早已忍耐不住如此美味，统统期待可以品尝。
穆杰将草鱼带给围在一旁的百姓品评，而馆主同样是不甘落后，很快百姓们便得出结果。众看客异口同声地说道:“油炸鱼好吃！”穆杰兀自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不动，馆主顿了顿，随即抱拳笑道:“果然是后生可畏，在下心服口服。”说罢，便将金刀赠与穆杰。
方怡等人看见如此情形，统统为穆杰而欢呼，众百姓皆是无不惊叹佩服。馆主问道:“不知小兄弟尊姓大名？”穆杰也学他一般抱拳，说道:“在下穆杰，此次只想审视自己厨艺高低，无心夺取宝刀，这金刀便不必收下。”
馆主奇道:“此道乃是取自玄铁与金石所炼而成，又是出自名匠之手，这般宝刀，怎能不要？”穆杰微笑道:“名厨有用宝刀的，也有用寻常菜刀，何必纠结，只要本事娴熟，刀之辅助也无太大作用。”
方怡在外围听得真切，心想:穆哥对师傅的教导铭记于心，此话师傅也说过的。陆毅和陆芊从未料到穆杰厨艺有所精进，甚至不知他何时对厨法领悟得如此透彻。
馆主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这少年不禁厨艺高超，而且不骄不躁，如此奇才正是师傅要寻觅的人。当下便说道：“穆公子，在下有一事欲请你入后屋相商。”
穆杰心中不禁狐疑，看馆主虽是魁梧身材，却是面和心善之人。穆杰微笑道：“我与几位友人同来，可否让他们一齐旁听？”馆主顿了顿，说道：“他们可以在屋外等候，我已让学徒们备好糕点，还是请穆公子单独同我去罢。”
馆主的真挚邀请自然让穆杰难以拒绝，方怡等人只好看着他进入屋内。站在一旁的学徒们拿起蒸笼中的糕点，向外头喊道：“诸位，今日本店刚刚开张，请大家品尝这些糕点美食，还望今后多多支持本店！”
众百姓自然是高兴不已，统统向店内挤去。方怡紧紧捂住面纱，不停有许多人从她旁边擦身而过。幸有阿福与夏荷护住，不然定会被人潮所挤倒。
陆芊大声向陆毅喊道：“咱们别凑这个热闹啦，还是先回去罢。”陆毅自然不愿待在这里受人推挤，当下便向方怡说道：“方姑娘，不然咱们先到外边去，或者在酒楼稍稍休息便可。”
方怡见人群涌动，自然便点头答应了。陆芊等人纷纷向外头挤出去，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人潮。方怡无心到酒楼闲谈，淡淡道：“还是坐在绿荫下等等穆哥罢。”众人便移步至西湖柳岸边，人群兀自如潮涌动。
却说穆杰与馆主一同走进后屋，其内先为昏暗狭窄，穆杰与馆主一前一后走上木质楼梯。只听得噔噔噔数响，二人便走进一间明亮开阔的屋中。
屋内仅有一位老者枯坐在木椅上，四处却无任何家具摆放，穆杰心中更是狐疑。那老者听见声响，便微微抬头看了眼穆杰。只见那老者面容枯槁，脸色暗淡无光，满头白发更显沧桑。
穆杰怔怔地站定不动，馆主向老者屈身说道:“师傅，我发现了一位厨学奇才，特地带他过来。”那老者应了一声，挥挥手示意馆主离开，馆主即刻便掩门而出。
那老者注视着穆杰，却一句不说，穆杰此刻正是毫不知情，自然哑口无言，屋内顿时一片寂静。那老者忽道:“孩子，你可知我是何人？”穆杰淡淡地摇了摇头，那老者笑道:“看来我是真的老了，我乃前任御膳房主厨谷雨子。”
穆杰依旧是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谷雨子又问道:“你可知为何会被馆主带来这里？”穆杰道:“起初比试厨艺时，我便胜过他些许，但他所赠宝刀却被我回绝，却不知为甚么来此地。”
谷雨子向他招招手，示意让穆杰靠近些，穆杰只好站在他面前。谷雨子眯着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线，笑道:“人老眼神便不大好，一会儿近瞧不见，一会儿远又看不着。”穆杰心中暗想:我爷爷眼神可比这老先生好多啦，想必他比我爷爷还要大些年纪。
穆杰道:“老先生，您到底找我有何事？”谷雨子淡淡说道:“我一生收了无数徒弟，可是他们资质太差。因此我安排少年与我徒儿的厨艺比试，谁知许久都未见人选。”
谷雨子见穆杰尚未说话，幽幽续道:“不过现在你胜过我的厨儿，正能说明你还是有本事的。我不免终老黄土，临了还是想要寻觅一个能传承我衣钵之人。”
穆杰低头沉思，自己早已拜了老馋头为师，可现在师傅早已云游四方。穆杰自然希望自己厨艺可以更上一层楼，便回道:“老先生若真心想教我厨艺，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谷雨子笑了笑，说道:“不过你需真正学会我的绝学，若是偷懒不练，我定是不会认你当徒弟的。”穆杰忙道:“这是自然，我对厨艺痴迷已久，定不会辱没老先生的教诲。”
谷雨子道:“你刚才叫我什么？”穆杰怔怔地望着他，顿时明白此中含义，忙跪下磕头，叫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说罢，谷雨子便伸手扶起他。
谷雨子笑道:“好孩子，今后为师会将一生所学统统传授给你，望你勤加刻苦，不辱师门。”穆杰抬头问道:“师傅，不知适才的馆主是何许人？”
谷雨子缓缓说道:“那是你的五师兄，为师先前拢共收了五位弟子，可惜是为师看走了眼。前四个劣徒学了本事后，便都不辞而别。他的厨艺在为师众弟子中算是最弱的，不过秉性忠厚，待为师是极好的。”
穆杰“咦”了一声，问道:“既然五师兄对师傅如此孝顺，为何不将绝学传授与他？”谷雨子看着穆杰单纯无邪的样子，心中稍感欣慰。
谷雨子道:“为师一生最为得意的绝学难懂深奥，你五师兄仅学皮毛都要耗费数年时间，若是这般教下去，为师怕自己等不了那么久。”穆杰应了一声，却是还有许多事情尚且不解。
谷雨子笑道:“好啦，这样往事以后为师会找个时候，好好告诉你的。”穆杰不愿麻烦师傅，便只好先行答应。谷雨子说道:“今日便是来认徒儿的，不知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再来此处，为师先教你一道美食菜法。”
穆杰顿时眼前一亮，之前自己的祖父或是老馋头师傅都教自己基本功，现在这位师傅却直接传授菜肴做法，心中自然一阵狂喜，连连向师傅答应。
谷雨子见他热衷于厨学，心中也不禁欣喜万分，忽地想到些什么事情，便说道:“今日之事，你绝对不可向外人吐露半句，若是不然便不用来见我。”
穆杰忙回道:“徒儿定不会忤逆师傅的，可是旁人问起，徒儿不善撒谎，该当如何回复？”谷雨子微微踌躇，沉吟道:“你便言语受馆主邀请进屋休息，只是稍稍问话罢了。”
穆杰心想:虽与真相不太相符，不过现在确实是在谈话，这样倒也不算是撒谎骗人。谷雨子见他怔怔出神，悄声问道:“徒儿，此话你可明白？”穆杰缓过神来，忙道:“徒儿知道了，届时便用此言回应。”
谷雨子道:“如今你比试厨艺赢了六谷厨馆的馆主，已经算是稍有扬名之象。你先回去罢，为师有些累了。”说罢，便不顾管穆杰，径直向床铺颤巍巍地走过去。
穆杰见状，急忙上前帮着搀扶，见四周家具空无，便向谷雨子说道:“师傅，您这里缺少家具，不如徒儿购置打点些，晚上便统统送来孝敬您罢。”
谷雨子笑着摇了摇头，回道:“你有这份孝心便好，为师这里起居都方便，况且还有你五师兄照顾，你就不用费心思。”穆杰不愿令师傅难堪，便屈身作揖，缓缓告辞而退出门外。
穆杰轻轻掩门离开，馆主正自站在楼下等候，见穆杰缓缓下楼，便笑道:“小师弟，你好啊。”穆杰怔怔望着他，顿时不解，问道:“你怎知我已拜师学艺了？”
馆主道:“这么久都未出门，师傅自然是收你为徒的。”穆杰笑道:“看来五师兄是个聪明人。”馆主悄声说道:“好罢，师傅老人家要休息，我就不留你啦，记得多来这里练习厨艺。”
穆杰应了一声，便跟随馆主走出昏暗无光的狭道。馆内尚有数十人端坐在位子上享用美食，穆杰笑道:“师兄这般请客，怕是每月耗资不菲罢。”
馆主悄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厨艺我虽不如你，可是这生意经营之道，你是万万比不过我的。”穆杰家中有十余间酒楼饭馆，不过统统是父亲穆清扬打点管理，自己却对生意一无所有。
穆杰见此处生意火爆，便不愿打扰馆主，便抱拳说道:“师兄，那我先告辞啦。”馆主笑道:“既然如此，恕不远送。”说罢，穆杰便走出人群熙熙攘攘的厨馆，却不见方怡等人。
穆杰四顾眺望却不见方怡等人的身影，无论是广场绿荫，还是酒楼路摊，统统找不着他们。穆杰心中暗想:我进屋倒是快半个时辰啦，想必是他们无事可寻，便先回府了。穆杰不见人来，只好不去寻觅，便自顾自的朝穆府走去。
忽地见陆毅满身伤痕地向远处狂跑，后头却是三个身高体壮的青衣汉子手持棍棒紧紧追赶，周围百姓一阵尖叫，对其避之为恐不及。穆杰当即便施展轻功，越过走动不停的人群，向陆毅飞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