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神厨夺冠掩弥彰
且说穆杰被赶来的王府高手团团围住，正是万分为难之际，穆杰纵使武艺等身，周遭高手的武功内力皆比穆杰高强些许。穆杰丝丝细汗逐渐现出眉梢。
忽地人群中让开宽道，缓缓走来一个中年贵妇。穆杰定睛细看，却毫不认识，瞧其姿态着装，似是此处身份极高之人。只见那贵妇约莫四五十岁，月牙眉梢微微勾起，皮草大衣披肩，雍容华贵之气顿时溢满全身，眉宇间倒与王嫣然极其相似。
那贵妇正色道:“你把嫣然带到哪里去了？”穆杰见她十分关心王嫣然的安危，无须思虑便可得知来者便是王夫人。穆杰拱手回道:“在下无意冒犯贵地，尊小姐已不在府内，可在下却身置于此，又怎能带走她。”
众高手中有人喊道:“我亲眼看见是你打晕了看门的仆人，还敢狡辩！”原来穆杰冲出打倒看门人时，凑巧被路过的仆人发现。那仆人慌忙禀告王夫人，却未曾瞧见方怡。穆杰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可眼下若解释不清，穆杰定是自身难保。
穆杰沉吟道:“王夫人一再认定是在下拐走大小姐，那在下无话可说。”王夫人“哼”的一声，挥了挥手，示意数名身强力壮的家仆向穆杰围上前去。穆杰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不动，众家仆不免有些狐疑，皆畏手畏脚地不敢上前。
穆杰心想:如今怡妹已经跑出去了，我只需找个机会逃走便是。王夫人见家仆们不动，自然怒火中烧，径直走上前去。穆杰虚晃一动，王夫人便吓得向后趔趄数步。穆杰急忙当着众人的面，施展轻功向院外跃去。
忽地响起一阵破空声，穆杰暗叫不好，左腿便被石块砸中，轻功登时没了用劲之处，随即摔落地上。一身青衣劲装的中年高手缓缓走出人群，笑道:“小小年纪竟有这般功夫，不过下盘不稳，还是没练到家。”
穆杰吃力地站起身来，摸了摸淤青的脸颊，暗自运起周身内力，声音从丹田缓缓引出，说道:“阁下背后袭人，应该不是正大光明的事罢。”那青衣高手听见声若洪钟的音调，心中不禁大惊，没想到眼前少年竟有如此雄厚沉稳的内力。
王夫人不待穆杰挣扎，急道:“左右快快缚住他！”众仆人拿着备好的绳索朝穆杰身上绑去，穆杰浑身早已没了气力，朦胧的视野间逐渐暗淡下来。
忽地一盆凉水向穆杰泼去，穆杰抖擞脸上水珠，稍稍有些清醒。王夫人端坐在明亮如白昼的大厅正椅上，两侧皆站满家仆护院及侍女，穆杰暗地里双手用劲，发觉手脚早已被捆住。
穆杰正倒卧在大厅中央，心中不免叫苦，暗暗想道:我要拣些好话去说，不然定脱不开身，看这架势，倒是来势汹汹。王夫人见穆杰微微动身，冷笑道:“你还不肯说吗？”
穆杰思虑片刻，回道:“我当然可以说出大小姐所在何处，不过这般捆着，怎生说得？”王夫人“哼”的一声，悠悠说道:“别给我弄这些小伎俩，若是还不说，便让官府插手。”
周边众护院家仆纷纷叫道:“快说！快说！”如今穆杰无力运劲，却不愿供出王嫣然所去何处，于是对这些喊叫挑衅声皆置若罔闻。
有一家仆忙不迭跑进厅内，王夫人蹙眉道:“慌什么？”那家仆顿了顿，期期艾艾说道:“夫人，是小…小姐回来啦。”王夫人立即起身向家仆吩咐道:“眼下还不知此人底细，先将他关进柴房。”说罢，便急匆匆向府外走去。
穆杰听得真切，心中焦急万分，生怕方怡受到牵连。家仆丫鬟们统统跟随王夫人出门，仅留下些许人呆在大厅。穆杰便被一个家仆扶起身向柴房走去，两人来到僻静无人之地，穆杰悄声央求道:“小哥，可否替我解开绳索，真的是疼痛难耐。”
那家仆毫不起疑，径直帮他解开缚住的绳索。穆杰顺势活络筋骨，见家仆待人宽和，不忍打晕他。那家仆准备继续向前走去，穆杰故意走得缓慢，待家仆不注意之时，穆杰急忙点地越过墙外，留下家仆一人茫然无措。
穆杰暂时脱离险地，心念方怡处境，未及稍作休息，便忙着朝王家府邸门口跑去。穆杰贴身躲在胡同拐角处，探首望去，却不见方怡身影。
只见王嫣然与萧清羽站在一起，王夫人冷眼漠然地注视二人。穆杰心中不免为他们暗暗担心，忽地感到背后一丝凉意。穆杰镇定地侧身跳开，定睛细看，躲在自己身后的正是方怡。
方怡微微莞尔一笑，说道:“穆哥，你好生厉害，怎知我在你背后？”穆杰心中又惊又喜，忙道:“习武之人自然感觉敏感些，你们去哪里了，干甚么又回来。”
方怡道:“我和表姐左右瞧不着你，萧公子又想考取功名，他们便一起回来。表姐怕姨母知道我掺和其中，就让我先行离开。谁知一瞥便见你站在这里，我自然就轻声走过来啦。”穆杰笑道:“王姑娘和萧公子终于一起面对困难了。”
两人一同探首望向王家府邸的门口，萧清羽及王嫣然决然坚定的背影，令两人不禁动容。穆杰对此等行为暗自佩服，缓缓吸了一口气，顿觉芬芳馥郁，幽香入鼻。穆杰不由得全身酥软，这才发觉方怡正聚精会神地盯着远方，而两人几乎贴身靠近。
穆杰心中噗噗乱跳，那一袭秀发散发的香味弥漫在穆杰周围。方怡看得眼眶不由得湿润，揉了揉眼睛，说道:“表姐真是勇敢。”说罢，竟发觉自己相离穆杰不过数寸，而穆杰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方怡脸颊顿时羞红。
两人兀自四目相对，怔怔地不知如何开口。穆杰也是满脸通红，悄声说道:“怡妹，其实我第一次遇见你时……”忽地一声冷笑打断穆杰，两人不顾窘迫，径直再看向门口。
王夫人呵呵冷笑，说道:“我含辛茹苦养大你，终究还是徒劳。你若执意和此人走，从今往后我便没有你这个女儿！”王嫣然听得肝肠寸断，萧清羽护着她，说道:“王夫人，我知道你向来瞧不起在下，可我对嫣然是真心的，我会给她安定的生活。”
王夫人道:“就凭你？”萧清羽振振有词地说道:“再过一月便是会试，在下定会全力以赴。”王夫人瞧着他们两人情意浓浓，意志坚定，只好叹道:“倘若你真能中举，我便答应这门亲事。”
萧清羽与王嫣然喜上眉梢，纷纷跪地称谢，穆杰与方怡同为他们高兴不已。穆杰看着方怡泪水扑簌簌留下，忙从怀中掏出手帕递给她。方怡径直擦干泪水，从未见过为爱而不顾一切的场面，方怡自然动容。
穆杰道:“我送你回去罢。”方怡应了一声，竟忘记穆杰适才未说完的话。穆杰见她只字不提，心想:我还未准备好，来日方长，以后再说罢。
二人来到方府后院的庖屋，夏荷独自坐在矮凳上怔怔出神，见小姐和穆杰进屋，笑着便起身。方怡问道:“可有旁人来此？”夏荷道:“老爷适才找你，我瞒说小姐在府内漫步，老爷明示让你找他。”
方怡向穆杰说道:“穆哥，想和我一同拜见祖父吗？”穆杰稍稍迟疑，回道:“我还是正式登门拜访为妙，既然你要去，那我就先回去。”说罢，便转身从后门离开。
回到客栈时，穆老爷等人尚在厨房做菜练习，穆杰径直回到客房，倒头便睡下。晨曦透过窗口，洒得满地光辉，穆杰揉了揉睡眼，悠然洗漱妥当。穆老爷等人早已坐在一楼大厅用膳，穆杰顺手拈来两个晶莹如玉的烧卖，漫不经心地放入嘴中咀嚼。顿时满口留香，肉丝酥脆，穆杰问道:“这是何人做的？”
见旁人笑而不语，穆杰心中自然知晓这美食出自祖父之手。穆老爷拍了拍手上的面屑，起身说道:“今早的食神大会即将开始，咱们得早点过去，不然人太多就麻烦了。”众人皆觉有理，统统回屋准备。
穆杰又吃了数个烧卖，便随着穆老爷一同来到紫禁城门前等候。只见会台上旌旗迎风摆动，猎猎作响，少许庖厨选手早已在此休息。穆老爷说道:“你先独自准备，不过一会儿比赛便要开始。”穆杰应了一声，便默默坐在会场准备的木椅上。
穆杰环顾四周却望不见方怡的身影，不多时，会场陆陆续续走进许多庖厨及百姓。有的人刚来便与人攀谈，有的人未及坐定便备好瓜果等候比赛开始，喧嚣声逐渐多了起来。
主持官员面带笑容地缓缓走上台，寒暄数句过后，便宣布第二日的赛事开幕。伴随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主持官员说道:“今日考察内容为手工，各位桌上都有一小碗的面粉，限时一百个数，务必制作出面团，未完成及面团有瑕疵者落选。”说罢，金锣便敲响。
穆杰熟练地蘸水揉面，不多时便做好一个圆鼓鼓的面团。身旁的裁判官瞧他如此敏捷，倒有些感到不可思议。穆老爷手法沉稳凝重，随即也做成面团。一声号响，众裁判官来回检查庖厨们的成果。穆杰及穆老爷毫不费力地入选，场上许多选手失落地离开，不由得变得宽敞许多。
中场休息之时，方怡一瞥便瞧见穆杰，急忙带着祖父方世承去见穆杰。穆老爷欲鼓励穆杰一番，竟见到多年老友。方世承拱手笑道:“穆兄无恙啊，我这孙女说是与穆小公子相识，便拉我来看看。”穆老爷看了看方怡，说道:“你这孙女生得标致大方，不错不错。”
穆杰早知京城名厨方世承便是方怡的祖父，却是从未谋面。只见方世承稀发银白，面透红光，身着蓝褂长袍，体形甚为高大。穆杰急忙拜见，穆老爷便与方世承在一旁叙话。
方怡向穆杰笑道:“穆哥，昨日你不是说看不见我吗？现在我就找到你啦。”穆杰道:“这比赛激烈万分，我觉得按这进度，不消两日，场上之人定是所剩无多。”方怡点点头，说道:“无论如何，咱们也绝不能给师傅丢人。”
穆杰微微一怔，方怡不待他说，又道:“这几日我祖父都要在庖屋教导我厨艺，你要来吗？”穆杰道:“食神大会还有四日，等结束后，我便同祖父一起上门拜访。”言下之意便是四日之内不再见面，穆杰又何尝想如此，不过大会关系重大，穆杰定要不负老馋头的托付。
方怡心下明白穆杰意思，心想:反正不过区区数日，我还是不要乱想其他。忽地锣鼓大震，二人皆知比赛即将又要开始，忙回到位子上等待。
晴空万里并无一片乌云，穆杰笃定要在大会上展现本领，不由得深呼一口气。比赛如火如荼地进行，不经意间便到了第五日赛事。通过多日角逐，场上仅剩下二十六名庖厨，而方怡与穆杰便是场上最后的两个青年庖厨。
主持官员喊道:“本轮是大会的最后一场比拼，望诸位各显神通。”穆杰从未如此镇定，越是重要时刻，穆杰内心便越沉着。场上原本的千余菜桌被撤走，仅留下二十六个露天灶台，场地变得无比空旷。
主持官员顿了顿，说道:“本轮题目为荤菜，食材已备好，菜品全凭各位发挥。限时半个时辰，由评委决定结果。”穆杰扫视灶台上的食材，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心中倒不知做哪种美食。如此宽泛题目，结果却全由菜肴味道及评委喜好决定。
穆杰秉承老馋头“平凡之处见不凡”的厨法，毅然选择数枚鸡蛋与葱花。不到半炷香的工夫便做好葱花油蛋饼，穆杰忽地想起，限时有半个时辰，待要重做，却被裁决官员拦住。那官员说道:“你已做好菜点，不可多做。”
穆杰忙道:“我做错了，想重弄一份。”那官员道:“食神大会选拔宗旨便是匠心专注，请将你的菜点上交。”穆杰不愿争辩，只好怏怏地呈交菜点，便离场等候。
阿福及众随从见穆杰早早下台，皆是狐疑不解。孙镖头问道:“小少爷，你做好了？”穆杰叹道:“我未免心急，尚不解题意便动手做菜，待要重做却被制止了。”阿福安慰道:“少爷，你能留在此刻便已是不易，没准你做的菜正合裁判胃口呢。”说罢，众随从急忙附和安慰。
穆杰在场外注视着祖父与方怡，只见方怡做得是红烧酱肘子，其精髓正是老馋头所授。穆老爷独创新菜，先将虾肉与碎猪肉杂糅一团，再添上各种肉团，放入油锅炸成什锦肉卷。半个时辰即将结束，许多庖厨早已呈交等候，场上唯有三人极其认真地排设拼盘。
穆老爷正自聚精会神地准备数种口味的酱汁，另外两人便是大清御膳房主厨李云及古千秋。穆老爷刚刚做好菜肴，主持官员便敲响锣鼓，端坐一旁的十三位美食评委及钦差大臣细细品尝每个菜点。
不一会儿的工夫，主持官员缓缓走到台上，喊道:“结果已出，本届大会的食神是，李云！”众人一听，皆是各有不同想法。穆杰细细听去，只听见有人“哼”的一声，说道:“原本想到就是这人，果真如此，他们朝廷还是偏袒自己人。”
忽地台下有人叫道:“我不服，凭什么我的玉翠肉片比不上他，你们定是早就串通好的！”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席座上一名钦差大臣怒道:“本官受圣上钦点，怎会徇私舞弊！”一时间台下七嘴八舌地纷纷议论。
主持官员喊道:“请李食神随众大人进宫面圣，本官宣布，此届食神大会到此结束！”场下仅有零落掌声，很快便被铺天盖地的议论声遮掩。
穆杰向祖父问道:“爷爷，咱们还要留在这里吗？”穆老爷叹道:“走罢，没必要在此耗下去。”说罢，便失落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