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百五十一 篇十五之梦魇
在苍纹入睡期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原本在人界的日子，在没遇到师父缥缈仙人之前，形同枯槁的她过着麻木无感的日子，嘴里的食物形同嚼蜡。或许是馊掉的面食，更或者是被虫爬过的果实，但即便是路边的野草和树皮，苍纹只要是饿了便会毫不顾忌的放入口中。
这些食物当然算不得美味，甚至可以说是难以下咽，但苍纹并不在意，她更在意的是一直叫唤的肚子。若是没有顾及到肚子的话，苍纹做什么都不会有气力，尽管她也不知道为何还要苟活于世。她甚至已经忘记自己从何而来，究竟有没有父母，也许是逐渐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些怪异，苍纹不再同人界的凡人过多接触。
总而言之当时的苍纹一直用幼小的躯体在人界各种人迹罕至的深山里苟活，与野兽共存，同精怪妖魔交易。苍纹自然是没有任何身外之物做交易的，也知道精怪妖魔都是一群贪心狡诈的怪物，不会轻易同他们谈条件。只不过是面临无计可施的境况之下才会同意，比如入冬之前，若是存粮不足，苍纹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顶着风雪下山到凡人的集市里用药草换取银钱，再买些干粮囤货。可按照苍纹当时的模样怕是没有多少人同苍纹做生意，毕竟尽管苍纹已经活了几十年却依旧一副孩童模样。人界是由一群短命的凡人支配，他们无法理解肉身与灵魂的区别，所以只会以貌取人，苍纹基本上是被排外的。
于是第一个选择被排除，第二个便是同精怪妖魔做交易获得足够入冬的存量。
至于为何精怪妖魔有足够的存量，主要是他们会独有的修炼之法，从中领悟灵术的妖怪更是便利——自然也是从凡人那里偷来的，适可而止的话倒也不会引来祸事，天界神仙再多也管不来那么多。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了。而苍纹所能付出的便是她与生俱来的充沛的灵力，可是她始终无法领略，一直没办法进行具体的修炼，只能不停的炼化肉身。倒是适得其反，无法让肉身成长，反而碍手碍脚。
若不是之后遇到师父缥缈仙人，恐怕苍纹要永生永世被困在精怪妖魔之中，被他们贪食吸取精干。
话说回来，苍纹便是在梦中回到了当时的境况。
只记得是炎炎夏日，苍纹热得浑身开始发虚汗，燥热的山林仿佛蒸汽，怕是来日要下瓢泼大雨。
烈日的光刺眼直直射入山林中，蝉鸣绕耳，绵延不绝。
苍纹被闹得心焦没心思在茅草屋里度日，原本这个屋子也是冬冷夏热的，苍纹只不过一直将就着，今日却不知怎么了一直闹心。被折磨得无法的苍纹准备去寻山间的幽潭凉爽一番，毕竟那个地方可以所是阴气最重的地方，有千年道行的水妖在，想必烈日也不敢如此猖狂。
不过由于水妖性子冷淡，对任何妖魔精怪都爱答不理，既不接受阿谀奉承也不理睬好意交往，似乎是独来独往惯了。山中的精怪也不清楚水妖究竟在此处待了多久，只说是来到此地便有了水妖的存在。更有年长的妖怪说水妖并不是自愿停留在此处，而是做错了事翻了天条之类的被天神处决在此，是受困于此。毕竟水妖的灵力波长山间任何一只妖怪都没办法不在意，阴气浓重仿佛催人性命的寒气。
这水妖的真身也是众说纷纭，有的说是黑蛟，是即将化身成龙的存在，与他们这些散乱的妖怪自然不能同日而语。有的说就是普通的水妖，世间怨气凝聚而成，因此才会阴气浓重，寒人心骨。不过由于没有妖怪亲眼见过水妖的真面目，猜想也终究只是猜想，苍纹也并不在意，她只不过是想要接地乘凉，除此之外平日里无事她也不会想要去找水妖，
毕竟水妖那个地方，说实话，阴气重真不是夸张，即便是苍纹这种面冷心硬的怪物也觉着背脊发冷不想久留。
苍纹终于来到了一汪潭水的面前，果不其然此地幽静清凉，与外面燥热形成鲜明对比。
苍纹寻了个距离深潭比较远的地方，担心自己歇息的时候稍不留神便落入潭水之中可就不好办了。
当时天色已晚，仿佛是落日残阳，只是燥热烦闷之气尚未散去，于是苍纹难得烦躁的心便随着深潭的阴气侵蚀慢慢恢复平静。当然了，苍纹并没有打算睡去，她知道水妖并非善类，若是苍纹这送上门的食物，水妖也是却之不恭的。因而苍纹一直留了个神，以防自己被水妖诱惑坠入深潭。
苍纹便这般静静的靠在一旁睡去，最开始是背脊感到凉爽，紧接着是心口，直到到达眉心脑后，仿佛一瞬间意识开始漂浮，身体有些难以控制时，苍纹便知道有些不对劲了，赶紧睁开双眼——敲瞧见自己的双腿已经浸泡进了深潭之中，潭水悠然刺骨，仿佛有强大吸引力，要将苍纹吸入潭水之中吞噬。
苍纹吓得一个激灵翻身上岸，当时的她还是孩童的身躯，若是稍稍晚了一步恐怕为时已晚，成为了水妖盘中餐。
苍纹心有余悸的倒退几步，一不小心蹭到了旁边的骨骸，尖锐的肋骨刺伤了苍纹的手臂，汩汩鲜血溢出。苍纹倒并不在意，扭头远远瞧着深潭，毫无波澜也没有水妖出声，唯有压迫力极强的灵力布散在周围，狠狠压制苍纹凝聚灵力的精神力。苍纹便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掉头便跑。
此时的苍纹一边跑一边猜想，或许明白今日里来的燥热是怎么回事了，这山间氤氲的热气恐怕也真是水妖凝聚而成，也不知有多少精怪妖魔受不了烈日的考验偷偷跑到深潭边上偷凉。就如同苍纹一般，甚至何时着了道都毫无知觉。方才苍纹发现的白骨，许是这水妖这般做法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想来还是趁早离开此地比较好。
经过多年的生活，苍纹已经发觉精怪妖魔的世界远远要比人界恐怖得多，未知的事情实在是多如牛毛，稍不留意便会粉身碎骨。人界却不同，只要留心那些心口不一的凡人，大多数凡人都会因为同情心而对还是孩童身体的苍纹多加照顾。或许只是偶尔的一句嘘寒问暖，一个冷掉的馒头，一碗清水，甚至一束火光，都能让苍纹感受到温暖。
长久未曾波动的心，苍纹以为自己真的是面冷心硬了，如同那些阴险狡诈的精怪妖魔，活的年岁久了便不会再顾及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生灵了。然而凡人却不同，他们所拥有的情感是任何一个种族都无法媲美的。即便他们不过百年，却能够拥有丰富的情感，他们有最为重要的亲情，与陌生人之间爱恨纠结的爱情，还有同伴之间互相信任的友情。
这些丰富的情感曾经苍纹也是弃之如敝履，认为远远没有一顿饱饭来得实在，可与精怪妖魔接触久了便发现，一顿饱饭便是来自于无用的情感。以苍纹目前毫无用处的力量，只能在人界苟活，进入深山完全是一个自投罗网的做法。当然经历此事也并非完全无用功，至少苍纹明白自己并不是什么怪物，这世间未知的生灵不在少数，只不过是有的凡人危言耸听罢了。
自那以后苍纹便减少了同精怪妖魔们的接触，转而都是在凡人之处逗留，当然了，由于苍纹身体的特殊状况，大多数时间仍然是居住在山林之中或者在一个地方停留一段时间，以免造成凡人的排外。当然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索性不久后苍纹便遇到了师父缥缈仙人。
这些都是后话，苍纹便是梦到那深潭之后开始逐渐转醒，发现自己已然出了一身虚汗，额角眉心都泛着热气，许是对之前的事情仍旧耿耿于怀。那深潭之中究竟存在何种妖物？为何从来都不会露面？里面是否真的存在水妖？说到底水妖只不过是妖族的一种称呼，并非特指那种妖怪。
苍纹醒来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倒有些不自在，似乎已经习惯了身边总是有人跟着他。以前是师兄，后来是莫晗生，都是面冷心热的家伙，倒是同自己面冷心硬不同。现在又多了个方染衣，说起来方染衣原本也是不该存在的异类，都怪苍纹自己的多此一举，让方染衣本该投胎转世却强行留住记忆，硬生生困住他的魂魄留在身体之中。而这副肉身也在经过忘川河万千怨灵的不断淬炼之中得到了升华，能够不老不死。
这样一想，方染衣如今的身份倒是更像冥界的生灵了。没有生死，没有身体上的痛楚，只有永远消失在这世间的灰飞烟灭。
苍纹喝着冷掉的茶水，彻底震慑住从梦中带出来的燥热，定下心来，想着即将要处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