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百五十一 最后的博弈

颜陌回到飘渺山后猛然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亲力亲为，想着帮苍纹管理飘渺山的琐事，却不知前有弥天照看后有莫晗生坐镇。飘渺山那些旧日的精怪妖魔自是不敢惹事，隔壁山头的老大哥自然也不敢不识趣的找上门惹祸来。一时之间，颜陌竟闲了下来，坐在窗棂边上叹息，恍惚前日同东华一起去往冥界经历的事情是多年以前了。

颜陌失笑，觉得自己是自虐：如今拜托了东华的折磨竟然有些舍不得了，想来也是被欺负惯了，骨子里都有些疲软了。也不知师兄在天界可还安好，是否找到天帝对峙，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大事，师兄既然被封为东华帝君，便不会轻易受困。如今正好趁此良机，歇一歇，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应对才是。

转而颜陌便翻身躺在床上发呆，只消片刻便抵抗不住困意，沉沉睡去。

其实颜陌以前一直以为作为天神已经不再受困意的支配了，毕竟精神力超强的神怎么会有感到疲惫的时刻？后来便也想通了，既然作为天神，面对的困难便不是一般精怪妖魔所面对的那般容易，往往需要消耗大量的精神力去应对。或者说可以将这种困意看作是休息调养，倒并不是说真如凡人那般入梦睡去。更准确的说法是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中，然后自我调息，以达到恢复精神力的目的。

当然了，这便是凡人所理解的困意了。

天神也是分为天生和后天修炼而成，比如像他和师兄这般便是天生的资质，只需要稍微修炼便能够获得神格。而像师姐苍纹这般不知来历真身的怪物，只是个例，入不得计算。再例如莫晗生这样说不通道不清情理所在的存在，也是难以讨论。更甚者苍纹身边的方染衣，原本只是凡人的身躯，却因苍纹有心举动而成为了千年不老不死的存在。也算是……物以类聚罢，师姐的身边总是有数不尽怪异的生灵。

思及此，颜陌已经感觉到精神力恢复得差不多了，悠悠转醒，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以前在天界时他居住的花神宫总是有不请自来的天神们来到庭院里歇脚，宫中的仙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整日里急匆匆的面容，见着颜陌也只是恭敬行礼便退下了。这倒是让颜陌觉着十分枯燥，虽说有师兄东华同在天界效力，但师兄那个毒舌施虐狂，不来找颜陌算是好事了，颜陌可断不会主动找上门求打。

因而当时得以金乌主动与颜陌交好，整日缠着颜陌弄些花样出来聊以慰藉，也是极为不错的。尽管当时颜陌不想承认，自从有了金乌之后，他甚至开始期待在天界的日子来。当然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颜陌仍然会选择被策反，逃离天界。如今颜陌也并不后悔，离开天界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不管顾及什么，直觉告诉他，天界绝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从前颜陌以为天神便是照看人界的神，断绝七情六欲，一心只为天下苍生着想。现在想来怎么可能所有的天神都怀有如此大义，颜陌自然不会否定真的有天神是以照看人界为己任，但仍然有许多天神只是挂个名头在那里整日里无所事事。有些天神忙碌得不曾有歇息的时候，比如拼命些命格把自己都搭进去的司命星君，还有为了凡人的姻缘操劳得发白的月老，听说他近日发现了能成为他关门弟子的好苗子，也不知是否能减轻他的任务了。

说到月老也真是太操劳了，不仅仅要操心人界的姻缘，就连天界的姻缘他也得要紧着提点，委实忙得头晕眼花。

颜陌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早前在天界做花神的时候，经常收到仙子们的红绳。最开始颜陌不知拒绝，只好勉强收下，到后来发现那些表面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仙子们，居然在他必经路上绑上红绳。说是只要他被绊倒就会爱上那条红绳另一端的仙子，搞得颜陌够呛。

也是在此巧合之下结识了金乌上神。

当时日落时分，金乌刚好下职，路过敲瞧见颜陌十分困扰的走在天桥之上。样子仿佛是被欺凌了，一瞧四周倒是些暗地里隐身的仙子们窸窸窣窣的笑闹着，金乌一时木讷转不过来，想不通如今的花神竟然被欺负到这般田地了么？

事实上当时颜陌已经被拌了好几次，放心若不是他稳住，险些便要摔倒了。他都已经听到仙子们那呼之欲出的失望声了，仿佛就在祈祷他快些摔倒才是。主要是这些红绳在被颜陌接触到的时候都是隐形的，任凭如何施法也不得显现。当然颜陌也试过直接飞行回宫，这倒好，险些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将他拦倒在地。

因此颜陌已经被折磨得心交力瘁，只想着赶紧回宫歇息，再也不随意出宫惹这些麻烦事了。

猛地，颜陌又一次被红绳牵绊，仙子们纷纷提起心口，期待颜陌这次能够摔倒在地。说实话，原本颜陌就不擅长这种需要磨砺肉身的危险动作，方才能够躲过委实废了好大的气力，如今冷不丁再次被牵绊，眼瞧着失去重心便要摔在地上，却被金乌闪身稳稳接住。

金乌永远都刺目的光与炙热的火并存，因此给颜陌的第一印象委实不好，瞬间感到身体被烫得难受，呼吸困难，一把将金乌推开。

金乌神色淡然，似乎已经习惯了被其他天神如此疏远的对待，瞥了一眼隐身中满脸惊恐的仙子们，挥袖便将前方隐藏的红线燃成灰烬。

颜陌这才发觉原来前方四处都布满了仙子们辛辛苦苦向月老抢来……求来的红线，想必若是没有遇到金乌上神，今日颜陌想要回宫都是难上加难。

“多谢金乌上神出手相救。”颜陌规规矩矩的作揖表示感谢，虽说颜陌不愿意招惹麻烦，但该有的礼仪还是必须有的，如若不然被师兄东华知道定是要被狠狠批评半日的。颜陌可不想在天界还要遭受东华的毒舌，平日里躲还来不及呢。同为上神的金乌应该经常和东华有来往，若是这金乌是个小心眼的告诉了师兄，那他岂不是要完？

金乌真没颜陌心里想得那么多弯弯绕绕，顶多是在思考为何花神会让如此多的仙子为之仇恨，竟布下天罗地网要将颜陌一举抓捕。

金乌一脸正气道：“不必客气，你师兄也说过让我有空照拂一二。”

这话其实不假，前几日金乌手工便遇到外出的东华会来，二神互相照面打招呼之后一时无言，气氛有些沉闷。这也怪不得谁，他同东华虽说都贵为上神，但所司职位大不相同，平日里也根本没机会见面。遇到天帝召集金乌也是能推就推，毕竟他这一生都注定要被天界束缚，绝无可能出去。因而对于这位东华帝君，金乌也仅仅只限于知道大概，例如三界大战显现出庞大灵力的战神，新晋花神的师兄，缥缈仙人的大弟子云云。

至于具体是个性情如何的神，金乌并不知道，他周围也没有其他仙家敢靠近，因此连个说闲话的神都没有，天帝这边自然不会去强调东华的性情，金乌也就对东华一概不知了。

索性还是东华打破了僵局，冷着一张脸仿佛四周散发出寒气，丝毫没有估计炙热的金乌，没有显露出半点嫌弃，语气平缓，道：“我家那个师弟劳烦金乌照看了。”

金乌也知道东华只不过是纯粹的寒暄，并没有拜托之意，再者谁拜托的语气这般僵硬，况且平日里他与花神颜陌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更别谈照看了，于是金乌心照不宣的点头算作答应：“应当的。”

此事金乌也并没有伤心，权当做枯坐一日的意外，也能算作生活的调剂。不曾想还真的遇见了花神颜陌，敲又碰见花神被众仙子【欺凌】的现场，便顺手救了一把。

“我师兄？”颜陌似乎对于金乌的答案有些不可置信，撇了撇嘴道，“你确定是那位冷冰冰死人脸的东华帝君么？”

“……是的。”金乌忽然觉着颜陌这话很无礼但却十分在理，东华帝君想来都是一副冷淡如霜的模样，让人瞧不清情绪来。

语毕，话题再次陷入沉寂，颜陌也不知该对这位看上去难以接近的上神说些什么才好。再加上原本他就不擅长交流，方才又让他心交力瘁，现下只想着快些回到宫中歇息才是，于是拱手准备告辞，却被金乌叫住——“等等，花神。”

“有事？”颜陌回首，瞬间恢复了往日里冷淡高傲模样，金乌瞧着那神情仿佛是同东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算是明白这是一对真师兄弟了。

金乌心底失笑，面上依旧凛然正气，道：“若你觉得困扰，可以去寻月老破解之法。”

“？”颜陌不是很懂金乌所言，却估计金乌身上炙热的光没有靠近，问道，“破什么？”

金乌难得一笑，倒是同周身的光一般刺眼，仍旧是一脸正气，他道：“烂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