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敲敲打打有一天(下)
如果换成是牛大壮,肯定会第一时间就伸脚把狗踢开,然后骂骂咧咧得扶着吴良,赶紧到卫生所消毒包扎。
然而此刻在旁的是范信恒,一个有些倨傲跋扈的富二代公子哥,加上近期还满脑子都是高姌晴啊高姌晴,更有点向下半身动物发展的堕落趋势了。
但他好歹从小便在乐器堆里泡着长大,既然能够在江州市音乐学院合办的演奏会里获得上台演奏的机会,那么就代表范信恒在本专业乐器上还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略通乐理,还是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三学生,范信恒勉勉强强也能算是个小小艺术家了吧?
而搞艺术的,大多都有些神经病的潜质,伤春悲秋,生就一颗敏感的心和总能察觉到细微变化的慧眼,所以情绪极容易起伏不定。
范信恒同样也不例外,此刻的他忽然想起,刚刚吴良不计前嫌主动出手解将自己从流浪狗口中救出的场面,感慨相比于吴良而言,只因为争风吃醋的一点小事就上门寻衅的自己,又该是多么的小肚鸡肠。
看着鲜血滴滴答答的丛指间滑落,吴良却一脸平静眼神也依旧温柔,此时此情此景,简直把范信恒感动得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
这不就是书上所说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大气稳重吗?
想着想着,范信恒便情不自禁得伸出手向前慢慢靠近。
而此刻,吴良刚刚把手抽出来,正准备将松开嘴的小白狗抱入怀中的时候,瞥见了从背后靠过来的那只手,下意识一躲。
再回头时,吴良敲迎上了范信恒那双朦胧感动的眼神,顿时忍不住满身恶寒,“你干嘛!”
“呃...”
范信恒醒过神,看着吴良这幅满脸戒备的样子瞬间有些尴尬,跟着吴良顺势一同起身往巷子口走去,边走边小心翼翼得问道:“吴...良哥,你这手不要紧吧?要不还是送你去医院吧,顺便把狂犬疫苗也给打了,我付钱。”
这语气,这称呼,更让人满心生疑。吴良不由皱了皱眉头,站在巷子口的范信恒赶忙伸手一招,冲已经在路边守了半天的工装男吩咐道:“你!赶紧去把车开过来,送良哥去医院。”
工装男明显一怔,看看范信恒,又转头看了看吴良,良...哥,说的是他吗?
见手下愣在原地,范信恒瞬间不耐烦了,抬腿踢踢工装男的脚踝,“还傻站着干嘛呢?叫你去开车!”
看到范信恒这幅情真意切的样子,好像确实不像刚开始那样对自己满是敌意了,但吴良还是摇了摇头,拒绝道:“不用,我自己到街道卫生所处理一下就行,如果没事的话,你就赶紧带人回去吧。”
“不行!”
范信恒猛得蹿上前,一把将吴良胳的膊拉住,一本正经道:“你的手,是因为我才会受伤的,我必须负责!”
吴良先是眼神一冷,随即恍然大悟,他不禁又摇了摇头,指着窝在自己怀里的小白狗随口说道:“你想多了,我之前是怕你把它弄伤,而不是为了你。”
说完,走出巷子口的吴良便向左一拐,根本不在意范信恒脸上瞬间凝滞的表情。与此同时,搭在吴良肩头的阿达露出自己的小脑袋,咧开嘴冲范信恒呲了呲牙,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
范信恒脸色时青时白,留在原地站了半天,终究还好意思厚着脸皮跟上去。
阿达,就是吴良在最近的小医院打针时,一个红脸肖士给小白狗起的名字。吴良当时看她那副欲说还羞娇娇怯怯的模样,错以为小姑娘是喜欢这条狗,还问她要不要把阿达带回去养。
哪知道肖士摇摇头,返回来竟然冲他要起了电话号码,吴良愣在当场,气氛一时间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看着护士手里泛着寒光的针筒,光着半拉身子的吴良没敢直言拒绝,一激动女子因爱生恨的故事可并不罕见,还是扯动扯西的尽量先拖着吧。
于是直到走出医院大门时,年轻的肖士都还红着脸,依依不舍得拽着吴良的衣角。
吴良嘴上说着,下次打疫苗的时候肯定还来找你,却趁着小姑娘一个不注意的时候撒腿就跑。直到奔过大半条马路,再也看不到医院以后,吴良才敢停下脚步,稍稍松了口气。
对着阿达仰头看过来的水汪汪的大眼睛,吴良又气又笑道:“就为了你,老子的衣服差点都让人给扒了。你说说你怎么长得这么丑,怪不得人家小姑娘看不上你。”
阿达当然听不懂吴良在说些什么,挺起身子使劲得往他脸上靠,伸着舌头就要舔他。
讲道理,斗牛梗的外形确实不算讨喜,毛那么短不像大部分宠物犬似的那么蓬松可爱,脾气还十分暴躁。一进吴良家门,就差点咬了走上前来的徐芬一口,气得徐太后反手一巴掌扇在儿子肩膀上,气汹汹道:“哪来的给我扔回哪儿去,不然小心我剁了它,给你爸炖狗肉汤喝!”
吴良只能赔着笑,尽量解释道:“阿达是我捡回来的流浪狗,不知道在街上流浪了多长时间,怕生,在家养两天就好了......”
将还要不依不饶的老妈推回客厅沙发做好,吴良转身抱起阿达进了自己的卧室。
之前,吴良曾求那个肖士帮忙看过,阿达表面看上去挺凄惨,其实都是皮外伤,就连以为断了的那条后腿,也只是伤口过深暂时使不上力罢了。
吴良拿着推子,在卧室阳台准备把阿达浑身的狗毛都给剃了,只是流浪狗的肮脏和恶臭超出了吴良的想象,中途还特地回屋带上了一幅口罩。但只是偶尔才见人逗玩过宠物的吴良,还是低估了收拾的难度,好不容易把毛全部剃完,又用顺手买回来的消毒液从头到尾洗过之后,吴良已经累得腰酸背头,满头生汗。
剩下的擦药涂抹又用了一个多小时,幸好大部分都不用包扎,小伤口开放着反而愈合更快。只有后腿上那个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骨头的伤口又深又长,吴良的手法实在粗糙,在能给阿达绑了一个看上去就很拙劣的蝴蝶结以后,才算终于完工。
在治疗时间里,阿达全程趴在地上,就连吴良粗手粗脚经常不小心擦碰到伤口时,它也只是疼得抽了抽身子,全程张着大眼睛盯着吴良,格外听话,哪还有半点之前张口就咬的暴戾模样。
吴良深呼一口气,将老妈之前端过来的一盘火腿和剩菜递到跟前,笑着拍了拍阿达的脑袋,“吃吧。”
主人一声令下,哪怕被死死得绑住的后腿此刻根本使不上劲,阿达还是挣扎着前腿拖过去,大口得吃着这久违的温热食物。
吴良洗完手,又吃了点东西,再回来时,将餐盘一扫而空的阿达已经在墙角睡着了,蜷成小小的一团,尾巴还时不时得晃上一晃。
好似是感觉到了吴良的目光,阿达又扭过身子,艰难地睁开眼睛抬头与主人对视。
吴良忽然感觉到一阵心酸,鼻子更酸,两腿盘坐在地上,轻轻抚摸着阿达的身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阿达再次低头睡去,吴良才起身轻手轻脚得走出卧室。在三楼到楼下储藏室之间,吴良来回跑了几趟,拿起锤子敲敲打打半天,用废弃的木头箱子和厚牛皮纸给阿达作了一个狗窝。
当吴良把睡着的阿达,放入垫着一层棉褥的新家时,徐芬就站在儿子的旁边,眼神远比吴良还要温柔。
割肉炖汤什么的,本来就是和儿子胡闹的玩笑,面对这么惨,却还努力想要活下去的一条生命,世上有几个人能保持冷漠。
吴良:“阿达,欢迎回家。”